“……亲爱的阿父,那请你告诉我,如何按照比例收税,怎么定价?”刘瑶真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有时候上面一拍脑壳的决定,对下面就是惊涛骇浪。
刘彻板着脸,“自然是由收税官做主,难道还要让那些商人自己上报吗?”
刘瑶想说还不如让商人自己上报,若是对方不配合,在慢慢加码,还可以堂而皇之罚款,这样那些巨富吃亏也认,你这样一下子就弄到最高档,让下面的人一点余地都没有,想过后果吗?
刘彻见她一脸不赞成,当即道:“怎么了?难道不行?”
刘瑶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拿起桌案笔架上的狼毫,“阿父,这笔你觉得值多少?”
“……”刘彻看了看她手中的玉笔,笔身翠绿莹润如竹,想了想,“一千钱?”
刘瑶拇指一翻,手中玉笔换了一个方向,“我觉得它值两千钱,这东西若是落到外面,说是大汉皇帝最喜欢的玉笔,可能有人会花三千钱,那问题来了,它到底价值多少?阿父你才觉得不亏呢?一件东西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价钱,在不同人的眼里价钱也不一样,这又如何?”
刘彻:……
……
此时宣室殿外,桑弘羊和汲黯在外面守候,听闻陛下与长公主在商议事情,两人对视,双眸疑惑,陛下与长公主在说什么?
片刻后,内侍请他们进去。
桑弘羊、汲黯纷纷向刘彻、刘瑶行礼。
刘彻摆摆手,指了指刘瑶,“正巧你们来了,快和朕一起说说她。”
刘瑶闻言翻了一个白眼,“明明是阿父理亏,我刚刚可是就事论事。”
桑弘羊疑惑,“敢问陛下、长公主在商议何事?”
刘瑶将奏疏递给桑弘羊,自己写的东西总不能不认吧。
桑弘羊:……
汲黯瞅了瞅,陛下也与他说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朝廷缺钱,民间商人有钱,为何不取,而且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刘彻让莫雨将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桑弘羊锁眉,“长公主说得有理,这么一样,可能民间的巨富都变穷了,大家都不会上交。”
商人奸黠,肯定会隐密财产,直接装穷。
汲黯一听,这不就是他的活吗,“陛下,可立严法惩戒。”
比起性命,就是全部身家都献上,那些人也愿意。
刘瑶闻言,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有这么添乱的吗?
汲黯:……
偏身装作没看到。
刘瑶可不打算放过他,“汲黯,你觉得什么重律严法能行?所谓身家性命,保不齐有人不怕呢,觉得钱比命重要。”
汲黯凝眉。
不,商人还是贪生怕死的。
刘瑶看向桑弘羊,对方摇摇头,又看向刘彻,他正在思索。
刘彻想了想:“若是有主动告发者,可给予厚赏!”
“!”刘瑶嘴角微抽,“厚赏?”
刘彻一拍手,兴奋道:“若是有人隐藏家产,谁能准确告发,就能分到被告发者一半的财产。”
反正他是抽税,只要能将税拿到就行,钱在谁手里不是拿。
要怪,只能怪那些人不照章办事,他抽的不多。
汲黯面露赞叹,“陛下这主意好!”
“!”刘瑶眼前一黑。
好,好什么好!
此法一出,大告发时代就要来临了,若是一个疏漏,其中冤假错案肯定有不少,本身此法就利用了人性的卑劣,这口子一开,压根不用想。
“一点也不好。”刘瑶恨不得跳起来敲他们一顿。
刘彻闻言,也不恼,眼神示意她继续。
本来从他给她看了缗钱令后,这人就反对了。
汲黯拱手道:“长公主,陛下的法子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藏匿家产,若是没有藏匿,此法也就用不上。”
“藏匿不藏匿,谁说的算,谁来定?多少算藏匿?九十九万钱和一百万钱,少算了一万算吗?”刘瑶没好气道,转身见刘彻饶有兴致地看她怼汲黯,顿时脾气更加不好,“阿父对待朝堂贪腐,怎么没有这番奇思妙想,干脆以后若是有人收受贿赂,举报者也可以拿到贿赂的一半,你觉得怎么样?”
桑弘羊:……
汲黯:……
长公主真会“举一反三”。
“……”刘彻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倒也不是不可以!”
刘瑶:……
第106章 商税则例
刘瑶眼含戒备,“阿父,你就是答应,我也不会同意你提议的告发主意。若是真的推行出去,肯定会民怨沸腾,到时候挨骂的可是你!”
刘彻扬了扬眉梢,“难道就纵容那些巨富商贾做大?”
刘瑶额角青筋微跳,“你刚刚不是说要钱吗?怎么又拐到这里,不要强词夺理!”
想要收拾民间那些人,她相信阿父会有千百种法子,怎么就揪着这个不放了。
汲黯与桑弘羊对视一眼,他们看出来了,陛下这是在逗长公主。
小心玩脱了,长公主直接撂挑子。
刘彻见她这样,唇角扬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故意板着脸道:“国家大事本来就不能面面俱到,为难他们,总好过为难广大贫苦百姓,他们也不缺这些钱。”
“阿父,经济也是民生的一部分,现在大汉的经济本身就脆弱,你这样一弄,以后有你后悔的,总之不能胡搞。”刘瑶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桑弘羊见状,微微低声配合刘彻,“陛下,长公主一向聪慧,不如让她说说如何收税?此事还没有定论,莫要伤了你们父女间的感情。”
刘彻扶额摇头,故作头疼道:“她啊!让她折腾些新奇东西,她懂,但是朝政军事这些,她不如子夫懂得多。”
“……阿父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很行似的,缗钱令可看不出来。”刘瑶也不客气。
刘彻闻言,叹气道:“你之前说过,如果无法解决事情,就不要一味挑刺,既然你鄙视朕的缗钱令,那你说个让朕服气的。”
“……服气的。”刘瑶嘴角微抽,对于商业税,她就知道一些常识,但是阿父的商业税太简单粗暴,肯定是行不通的,更不用说,刚刚这人还一拍脑门弄了个“举报分一半”的歪点子。
“对,服气的,你若是说的在理,朕就按照你说的办。”刘彻目光微斜,带着些许挑衅地看着她。
刘瑶:“……”
别以为她不知道此人在弄激将法。
可是她又不得不接招。
想到此,她走到一旁的桌案,抽出一支笔。
莫雨见状,连忙热情地给她铺纸、研墨,“长公主,奴婢帮你!”
刘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需要他此刻这般殷勤。
刘彻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干举着毛笔,迟迟不动笔,揶揄道:“怎么了?难道嫌弃未央宫的纸不好?还是墨不佳?”
刘瑶抬眸无语地瞅着他,“阿父,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一拍脑门就有主意,你总要给我一些酝酿时间。”
“行,那你好好酝酿!”刘彻将见她真的快要毛了,招呼汲黯、桑弘羊到一旁商议缗钱令,若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暂时先用着,先将钱给筹齐了,至于后面“举告得赏”的事情,先压着,若是那些商民不配合,就不要怪他残忍了。
刘瑶拿着笔现在纸上写下了“商税”二字,能收上钱的同时,又不能压制经济发展,只要经济流动起来,商税就能源源不断,相反,经济不稳,与民生无益。
对于商税,先不说“轻”或者“重”,首先保证规范与稳定,要想借鉴,虽然对宋朝恨铁不成钢,你可以说宋朝弱,但是不能说他穷,他的商业发展确实让人惊叹。
她看过相关宋朝商业发展的相关文献。
对于宋朝,商税乃是重要的财政来源,首定《商税则例》。
则例即是对商业活动征税的条例和规定,之前大多是地方性征商,从这以后,是全国性、统一的征商条例,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商旅,当然此法是在地方执法服从朝廷的情况上。
商税则例让人赞赏的地方就是条例清晰明白,将应当纳税的商品名目详细记录,这样就避免地方政府为难商贩,有法可依,不用担心被地方政府私列名目。
当然,根据时间的发展,税法商例也要根据实际情况修改,但是也不能随意修改,以现在的发展情况,五年一修或者十年一修,再不济三年调整一次税务则例。
众所周知,商税对于不同职业、不同商品都不一样,锦缎丝绸、粗布棉麻、漆、笔墨纸砚、琉璃、玻璃、瓷器、牲畜、马、各种作物、酒、木材、玉石、蔬果……都有所差异,这种差异性是与他们的技术手艺、产量价值相关,这种事情宁可定的繁琐,也比下面的人胡乱折腾好。
除此之外,刘瑶随机又在一旁写了出关税、进关税……
不知何时,刘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好奇地看着刘瑶写在纸上的各种字,都是日常商品名目,看着没什么关联。
还有那个“出关税”、“进关税”是何物?
他听说民间有的郡县有“出城税”、“进城税”,难道与这相关?
桑弘羊皱眉思索,想要与刘瑶的脑回路对上,难道这些是长公主想要重点收的商税?
汲黯在一旁不语,在他看来,不管陛下如何收税,都需要他帮忙,怎么收税他不用掺和,但是若是有人逃税、漏税,就是他的事情了。
一炷香后,刘瑶察觉整面纸都写完了,停笔正想休息一下,就见面前又多了一卷纸。
刘彻的话在她耳边响起,“还要吗?”
刘瑶偏头与他对上眼,与她相似的眸子满是笑意,刘彻见她不语,面带无辜道:“不够吗?”
“……不用。”刘瑶换了一支笔,沾了沾朱砂墨,“这些就是我想的。”
刘瑶一边说,一边写下“商税则例 ”四个大字,将之圈了起来,开始与刘彻等人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所谓商税,绝对不是单纯收钱,若是利用得当,可以调整社会的方方面面,比如若是想要大力推行棉花,针对棉花相关的商税设低些,若是不想种太多,就调高些,商品不同,商税也不一样,一刀切完全不可取……
刘彻一下子听入神了,阿瑶这想法不错,若是利用得当,手底下那些郡国亦能打压。
桑弘羊指着一旁的“出关税”、“进关税”疑惑,“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彻也眼含询问。
刘瑶见状,将这两个词圈了起来,“过往雁门关、玉门关外就是匈奴,所以所谓出关税,就是从大汉卖到番邦塞外的东西,进关税就是商人从外面卖到大汉的东西,现在西域与中原之间的商道日益繁盛,这方面也要制定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