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瑶察觉怀里的刘据身子一僵,与对方心虚的眼睛对上,挑了挑眉,“嗯?”
刘彻淡定看戏。
刘据立刻低头认错,“我知错了!”
刘瑶将他放下,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正想开口,余光扫到地板上的朱砂墨,忽而脑海中闪现一则上辈子看的趣闻,她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
传说清朝后宫是不喜欢孩子太闹腾的,怕惹事,也唯恐孩子被皇帝等人嫌恶,于是安神汤奉上,其中一种安神汤的成分就是朱砂,朱砂富含铅和汞,这两个大杀器的危害有多严重,二十一世纪经过科普都知道。
尤其大量摄入铅,会让人昏昏欲睡,无精打采,而汞服用多了,会对身体肾脏造成危害,而且也能损害肾脏,造成神经衰弱、情绪不稳,摄入多了,会恶心、呕吐、吐血,毕竟肾脏都伤了。
这也是众人揣测清宫中那些孩子总是活不长的原因。
所以有时候,皇帝也不一定享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
虎狼之药、特效药对于那些宫廷御医们来说,是有极大的风险,为了不担责,原先可以快刀斩乱麻,偏偏用软刀子慢慢割,最后就是遭受的折磨更多。
没办法,天子一怒,全家不是火葬场就是要流放,还是稳妥些较好。
现在汉朝的医术发展与后面不能相比,各种研究和临床经验都少,朱砂入药、炼药都是常态,那个民间的项大夫他的安神汤不会有猫腻吧。
“阿姊?”刘据见刘瑶愣住,迷惑地看着她。
“阿瑶?”刘彻也疑惑。
这孩子怎么了?总不能是被地上的朱砂墨给吓住了。
片刻后,等宫女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想要收拾地上的狼藉,被刘瑶挥手赶了下去。
“阿瑶,你这是何故?”刘彻更加纳闷,难道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的主意。
刘瑶探身,拿起笔架上的那根朱笔,看着上面的朱砂,眉头微锁,“阿父,我之前寻到一个古籍,你也知道,因为曹襄、霍去病身子虚弱,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这些。”
听到“曹襄、霍去病身体虚弱”这段话,刘彻经不住嘴角直抽。
他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玉树临风的大外甥,被阿瑶如此嫌弃,外面的人知道吗?
霍去病、曹襄他们知道吗?
“继续!”刘彻绷住嘴角,控制表情。
刘瑶眸光转了转, “我听说民间有一味安神汤里面放朱砂有奇效,阿父可知为何?”
“为何?”刘彻面色一冷,坐直了身子,朱砂有什么危害,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刘瑶:“当然是朱砂里面的铅与汞了。”
铅可是公认的剧毒重金属,朱砂中虽然大部分是汞,可也有一部分是铅。
中医万物都可入药,就是砒霜也行,她知道朱砂也行,但是想也知道,这种有毒药材,不能大量使用,即使少量久服也不行,所以但愿刘闳的身体不是因为这样,否则她不敢想象后果。
刘彻神色阴沉,“你是怀疑那个民间大夫给刘闳的药中掺了这些?”
刘瑶两手一摊,“儿臣只是猜测。”
“既然这样,那就让人去证实。莫雨,你去建阳殿,让那人将安神汤的方子吐出来。”刘彻沉声吩咐。
莫雨:“诺!”
……
莫雨听得也是心惊肉跳,若是事情真的如实的话,对王夫人怕是一大打击。
毕竟王夫人对项阴十分信服,抗拒太医署的医治。
为了套出真实的方子,莫雨自然不能用威逼那一套,经过他一张巧嘴外加他的身份,项阴很快就上钩,将安神汤的方子献了出来,莫雨还暗中派人从他的居室搜到一罐已经用了一半的朱砂,这些东西很快就放到刘彻的案前。
傍晚,未央宫外归巢的鸟儿发出鸣叫,在天空中展翅划过。
天边的晚霞如同彩绘一般绚烂无比,不过对于未央宫的宫人们却没有心思欣赏,因为陛下,此时未央宫倒是氛围压抑,风雨欲来。
宣室殿内,刘彻的桌案上放着莫雨从项阴那边套出来的方子,中间的“朱砂”二字清清楚楚。
刘瑶接到刘彻的传召,进殿就看到这一幕,见他这样子,刘瑶已经明了。
“阿瑶,你得到那份古籍上面有没有说如何医治朱砂之毒?”刘彻阖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刘瑶:“这种毒对人体的损伤是极大的,也要看中毒深浅,还好刘闳服用的时间不太长,让太医署上心些,应该可以缓解症状。”
就是现代医学对于重金属中毒也没办法,在医学方面几乎一穷二白的现在更不用说了。
“可刘闳还小……”刘彻失声苦笑,他就两个儿子,现在还被人害了一个。
刘瑶见状,只得轻声安抚,“也许刘闳吃的不多,你刚才说了,孩子小,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也许是其他缘由。”
现在确定只是项阴的药方中有朱砂,说不定没在刘闳的汤药中放呢。
刘彻:“朕已经命人审问了,项阴那贼子不仅放了,而且有时刘闳哭闹狠了,还会加量!而且王夫人也在服用这汤。”
刘瑶顿时闭上了嘴。
都到了这地步,她也没办法。
……
此时建阳殿也乱成了一锅粥,项阴被未央宫的朗卫抓走,让王夫人心生不妙,二皇子的医治也被太医署的太医接管,而且她居然也要服药。
“这是何物?”王夫人戒备地看着面前闻着腥苦的药汁。
游太医恭敬道:“王夫人,此乃解毒药,是陛下的吩咐!”
王夫人懵了,“你是说我中了毒?”
她身体无碍,怎么会中毒呢!
几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太医令上前, “王夫人,项阴的安神汤中有朱砂,朱砂服用有剧毒,你既然曾经服用过,所以要解毒。”
之前陛下命他们研究过,朱砂服用过量,确实会伤到肺腑,有口舌生疮、呕血的症状,若不是王夫人对他们不信任,但凡让他们知晓一二,也不会弄到这个下场。
王夫人此时如晴天霹雳,唇瓣不住颤抖,咬着牙问道:“你们这是何意?你们是说我害了闳儿?”
太医们没有说话。
就在殿内陷入死寂时,内殿又传来刘闳的哭嚎,“阿母,救命!呜呜——我不喝,不喝!”
“闳儿!”王夫人顾不得其他,连忙奔向内殿,到达门口的时候被帘子绊了一跤,一下子摔倒在地。
宫女惊惶去扶,“夫人!”
王夫人一把推开她,双手双脚地撑起来,连面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闳儿!阿母来了!”
众人见她这幅样子,面露不忍。
太医令长叹一口气,跟着王夫人一同进殿。
原来是医侍要喂解毒汤,但是刘闳这般大的孩子压根不喜欢喝。
王夫人上前将他揽在怀里,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软背,“闳儿,咱们一起喝,不苦,不苦,喝完有糖吃。”
刘闳瘪着嘴,委屈道:“现在苦。”
王夫人知道他的意思,她尝过以前的汤药,没这么苦。
俗话说,“良药苦口”,恐怕太医署为了给他解毒,用了重方子,想到这里,眼角一行泪水滑落,她用手抹去,看向游太医等人,“项阴呢?”
游太医:“在掖牢审讯。”
王夫人身子晃了晃,看来陛下已经掌控了证据,她深吸一口气,“此事与我阿兄无关,他……他也是被项阴骗了。”
众人知道这话是说给陛下听的,可陛下愿意听吗?
即使有王夫人做保,可项阴能入宫,也是他举荐。
只能说,庆幸没让他祸害宫中更多的孩子。
第104章 要挑刺,说的好像只有他会似的。
刘彻也是这般想到。
对于王夫人之兄,他此时是万分嫌恶,不管他是好心还是恶意,王夫人与刘闳都受他残害。
所以次日,他就下旨将王夫人之兄王建投入大牢,命人严审,谁知道王建的心思是不是另有所图。
当然此事低调进行,没让人宣扬出来,尤其是王夫人那边。
自从王夫人生下刘闳后,身为她唯一的兄长,王建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被刘彻赐了官和大宅子。
廷尉寺连夜到府拿的人,据说王建当时吓得爬都爬不起来,是被人拖走的。
王建胆子小,廷尉寺的官吏只是稍微一吓,就将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地秃噜出来,不仅说了他的事,还有往日贿赂他、与他交往想要得到实惠的那些达官显贵、巨富商贾,至于项阴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说实话,廷尉寺的官吏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可谓是没费吹灰之力。
廷尉寺的廷尉监进宫送奏疏的时候,正巧遇到大将军卫青从未央宫出来,连忙行礼。
卫青向他拱了拱手,和煦一笑,然后淡然离开。
廷尉监看着对方的背影,想起他们的审问的王建,轻啧两声。
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卫皇后的运气,同为国舅,卫家人才济济,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与卫家一比,王夫人的母家只能算是萤火之光。
不,萤光算不上,最起码萤光还能照亮些许黑夜,而王建却只能拖王夫人后腿。
之前王夫人诞下二皇子后,朝中有人猜测,陛下为了平稳局势,说不定会扶持二皇子一族,尤其卫青被封大将军后,有人就觉得,为了一族安稳,卫青与卫家应该更加低调谨慎,而王夫人一族怕是要崛起。
甚至他还听说,大将军身边有人担心卫皇后失宠,劝他贿赂王夫人,这样才能稳固卫家的地位。
而现今,两年过去,卫皇后所生之子立为太子,卫氏又崛起一个冠军侯,可谓是后继有人,而王夫人那边,先不说闳皇子的身子问题,单说母族实力,就不能相比。
宣室殿内,刘彻面无表情地看着廷尉监呈上的东西。
……
王建一开始以为是王夫人在宫中闯了祸连累他,一开始想着如何比推脱,后来得知是他送进宫的大夫惹了大祸,害了刘闳、王夫人,吓得面无血色,最后就什么都招了。
根据廷尉寺的调查,项阴确实会些医术,但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顶多算是运气好,外加会忽悠而已,他们这些时日去调查过经项阴诊治的一些人,其中有一名三岁孩童出现了与刘闳一样的症状,其家人曾经想要再请项阴复诊,不过孩童没坚持到项阴上门,就夭折了……
民间孩子夭折的多,各种意外都有,谁也没有朱砂这方面想,甚至现在许多方士炼制金丹时,都将朱砂当成必备配药。
等刘彻看完,廷尉监小心翼翼看了他的脸色,“陛下,臣想问,王建之事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