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总管还以为最近做了什么叫顺贵妃不高兴了,路上忐忑不安,一个劲回想,过去后先跪下告罪。
反正他不知道错在哪里,先认错总没错的!
郭珍珠都给内务府总管给整无语了,好笑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一来就跟我告罪?”
内务府总管一听,就明白是顺贵妃有事吩咐,并非自己犯错了,连忙讨好一笑道:“奴才想着总归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先告罪总没错的,不知道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奴才的?”
郭珍珠没跟他计较,问了镜子的事。
内务府总管却支支吾吾的,一副不敢说的样子,这就叫郭珍珠好奇了。
“你这支吾什么,有就说有,没就看看哪里找擅长做玻璃的工匠来。”
他这犹犹豫豫做什么,究竟是有这样的工匠还是没有?
被郭珍珠一呵斥,内务府总管一个哆嗦,小声答道:“回娘娘的话,以前是有的,却不是内务府的工匠,如今就不在宫里头了。”
郭珍珠纳闷,不在宫里,难道是出宫去了?
她追问道:“是谁?回头我问问皇上,兴许能把人叫回来?”
听罢,内务府总管连连摇头道:“娘娘有所不知,此人是犯错了,被皇上流放到北边去了。”
言下之意,郭珍珠还是别跟皇帝提起,不然叫皇帝不高兴就麻烦了。
这话叫郭珍珠更好奇了,是谁这么有才,应该被皇帝重用才是,怎的反而被流放去北边了?
“你先说说那是谁,叫什么名字?”
内务府总管的声音更低了去,说道:“娘娘,那人叫戴梓。”
郭珍珠一愣,还没想起这是谁来,旁边一直捣鼓手里图纸的五阿哥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是做了子母炮的那位戴梓吗?”
闻言,内务府总管一怔,连连点头道:“五阿哥果真记忆超群,确实是那位制造出子母炮的戴梓。”
宜妃听得一头雾水道:“所以说是这位做武器的人,还会做玻璃镜子是吧?”
内务府总管连忙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初戴梓看过西洋送来的小镜子,仿制了一番,做出更大一圈的玻璃镜子来。只是这镜子不容易做,留下来的工匠有些被戴梓连累叫去问话,就没回来过。”
人都没回来,谁还会做镜子啊!
如今宫里的镜子,还都是只能从外头西洋海商手里买下了,所以全是小镜子。
郭珍珠感觉可惜了,要把戴梓弄回来,就有人做全身镜,不用她自己动手了!
她忍不住问道:“这位戴梓究竟犯了什么错,被皇上流放去北边的?”
郭珍珠示意宫人都退到门外,内务府总管的声音简直跟蚊子一样大。
她估计内务府总管都快吓死了,不敢回答,却又不敢不回答,只好压低声音来说。
“奴才并不大清楚,只道他是私通东洋。”
郭珍珠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私通东洋?”
这什么鬼理由,要戴梓私通西洋,她还觉得有可能。
毕竟戴梓都做出玻璃镜子来了,私下贩卖给西洋海商赚一大笔钱,说是私通也勉强算是。
但是私通东洋,他们打了多少年的倭寇,谁没事干,被皇帝正重用的时候去私通东洋啊?
内务府总管心下也明白这个罪名有多离谱,却并不敢多质疑。
皇帝都下了定论,把人流放到北边去了,这还有假的吗?
郭珍珠看内务府总管这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挥挥手就让人退下了。
内务府总管行礼后,麻溜就跑了,这背影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郭珍珠看内务府总管这么害怕,也明白这事有点太敏感了,直接问皇帝可能不大好。
她转头看过去就问道:“五阿哥怎么会知道戴梓,是因为子母炮吗?”
五阿哥听后点点头,拿出一张图纸来说道:“姨母看看这个,皇阿玛开了私库,送来不少仪器和武器让我画图纸来练手,这就是子母炮。”
因为之前已经被五阿哥解释过图纸,郭珍珠隐隐约约能看出图纸的原型来。
五阿哥还在旁边稍微说了大概的结构,郭珍珠就看明白了。
子母炮,原来就是冲天炮。是用前朝的佛朗机炮改良而成,体积小,命中率高,杀伤力还大,在移动的战场上简直无往不利。
红衣大炮虽然命中率高,威力也大,缺点就是太重了,十分笨重,移动起来不太容易,一般只能守城和边境用。
想必这次追击噶尔丹,裕亲王带兵,后勤带的应该也是子母炮才是。
也不知道皇帝听了谁说的话,相信戴梓是私通东洋了。
郭珍珠哪怕不认识戴梓,也觉得这理由有点扯淡。但是皇帝会相信,说不准是真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皇帝,不要戴梓这个人的话,自己做全身镜实在太难了,还是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只是就跟内务府总管说的那样,要皇帝还在气头上,一听这名字就不高兴,那确实麻烦。
宜妃也劝道:“姐姐,咱们也不是非要全身镜,不做也行。反正如今没有,不也凑合过吗?”
“凑合过什么?”皇帝恰好过来,进永寿宫的时候见宫人都在外头,两姐妹在里头说话,他只听见后边这一句。
郭珍珠也没隐瞒,笑着说道:“五阿哥想给自己画上画像来练习画技,西洋的镜子实在太小了,臣妾就想着能不能把镜子做得大一点,要是有一人高就方便了。”
皇帝听后就笑着落座道:“爱妃这想法挺好,如果有一人高的镜子,确实能看全身,叫全身镜的确不错。”
“只是如今西洋最大的镜子,也不过半臂高,约莫能把脸和肩膀什么的看见,全身那么大的镜子不容易做。”
郭珍珠听着就笑道:“西洋人做不了,说不准咱们能做。臣妾刚才就把内务府总管叫过来,问一问哪个工匠擅长做镜
子。”
听见这话,皇帝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他估计说不出来,因为最擅长做镜子的是戴梓,已经被朕流放去北边了。”
宜妃在边上听着有点紧张,忍不住看了郭珍珠一眼:姐姐还真提起戴梓了,没见皇帝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吗?
郭珍珠这就跟要摸老虎胡须一样,哪壶不提提哪壶呢!
宜妃真怕自家姐姐胆子太大,直接去摸皇帝的老虎须!
幸好郭珍珠还是知道分寸的,只含笑说道:“臣妾只想着不能做全身镜实在可惜了,咱们人才济济,满大清就只有戴梓一个人会做镜子吗?”
皇帝挑眉道:“内务府的人试过几回,总是差那么点意思。也不是戴梓没把技术教给他们,就是这些工匠在火候和材料的配比上拿捏得不够好。”
他这么说着,也觉得戴梓确实是个人才,就这样流放去北边,当时是生气,如今想来的确可惜。
郭珍珠见皇帝的表情有些松动,于是就问道:“皇上,这人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是小错的话,让他回来做一千面玻璃镜子,算是将功赎罪了。”
皇帝听着终于笑了起来:“一千面镜子,爱妃这是要让他做多少年才做好?而且做那么多,你就一个身子,要怎么用?”
玻璃镜子可不容易做,一天一块就算快了,一千面镜子的话,埋头苦作完全不休息,连续三年估计能做得完。
郭珍珠掰着手指算到:“皇上,怎么就不够用了,太后娘娘得有一面,后宫的姐姐妹妹又多着呢!每人分一分,就分去不少了。”
“剩下多的,就能去宫外卖了。贵夫人们必然会喜欢,自己用了,怎么也得给家里的小姑娘用上。”
“说真的,臣妾这么一算,感觉光是咱们京城,这一千面玻璃镜子就要不够分了!”
皇帝被郭珍珠逗笑了,摇头道:“戴梓私通东洋,这事是重罪,没直接推出午门斩首,也是看在戴梓做出了子母炮的功绩上。再说了,朕当初一怒之下把人流放去北边,如今把戴梓叫回来,岂不是出尔反尔了?”
郭珍珠眨眨眼,所以皇帝其实有点想把戴梓弄回来,但是他之前大发雷霆把人流放了,如今叫回来实在没有面子。
加上也没有正当理由把戴梓叫回来,另外他这个罪名十分严重。
要是谁都能随便脱罪,那所有的律法不就成了笑话吗?
皇帝的顾虑也是对的,郭珍珠沉吟一下问道:“皇上,臣妾是有些好奇,是谁举证戴梓私通东洋了?毕竟咱们跟倭寇打了不少年,东洋人压根很少上岸来。戴梓又常年在京城,怎么就跟东洋私通了?”
“按照臣妾想的,要是戴梓私通西洋,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打交道的机会还是挺多的。”
皇帝垂下眼帘道:“当时证据确凿,有东洋来的信,信笺也是东洋文字,更是有个东洋人来传信,对方也认罪了。至于举证的人,爱妃也是认识的,正是南怀仁。”
闻言,郭珍珠满脸惊讶,居然是南怀仁举证的?
而且还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那戴梓只怕是不好叫回来弄全身镜了。
郭珍珠难免失望,戴梓干什么不好,怎么就私通东洋了呢?
皇帝沉默了一会却忽然说道:“不过爱妃说得也对,戴梓一直跟西洋人打交道更多,东洋人并不受欢迎,很少过来。”
尤其那个东洋人认罪后,很快就死在牢狱当中。
当时皇帝太生气了,加上那会儿需要忙碌的事太多,于是迅速处理完戴梓,转眼就忘记此事了。
若非今儿郭珍珠忽然提起来,皇帝都快要忘记戴梓这个人了。
如今她这么一说,皇帝冷静下来后,也察觉出那么一丝不对劲来。
兴许那个东洋人死那么快是巧合而已,不过皇帝还是另外派人私下悄悄调查一番,看那个东洋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过已经隔了几年,想必这事不好查了。
只是看郭珍珠还眼巴巴看着自己,皇帝暗忖郭珍珠就想要个全身镜而已。她难得开口要什么,皇帝总不好直接拒绝。
虽然时间长了点,让人仔细查总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来。
皇帝却没想到,消息来得那么快。暗探找到当年的差役和狱卒,两人竟然是一对兄弟,还早就离开当地。
这倒是省事了,暗探直接找过去,亮明了身份,谁知道两兄弟居然吓得跪下了。
暗探看着两兄弟住着简陋的院子,没什么值钱的家具和摆件,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料却一看就是极好的布料,不是差役和狱卒的月俸能够负担得起的。
他身上迸发出杀气来,两兄弟就一股脑什么都交代了。
皇帝收到口供,看完都要气笑了。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东洋人竟然是假的,是个混血儿,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流落在这边。
因为面孔神似东洋人,还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有人私下给了他一笔大钱,假装东洋人诬陷戴梓。
对方看着那么一大笔自己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钱,自然就答应下来。
事情也很顺利,戴梓被流放,他被关进牢狱当中,对方之前曾暗示会在之后偷偷让狱卒把自己带出去。
再找个死囚代替,那他就能带着一笔钱逍遥在外了。
哪里想到狱卒得知这人身上有一大笔钱,早就起了心思,另外还有人买通他要了这个东洋人的性命。
又说东洋人身上一大笔钱都归狱卒,狱卒就心动了,加上兄弟是差役,两人一配合,简直天衣无缝,谁都没发现这东洋人的死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病死的。
狱卒在牢狱多年了,很清楚什么样的死法才不叫人起疑,自然能够瞒天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