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是气贾珍明明拜托她帮贾蓉聘娶新妇,却又信不过她,自作主张,跑去和西宁王府勾缠。
惊是惊秦氏女的身份。
西宁太妃那老虔婆居然敢骗她,把废太子与娼家的私生女说做西宁郡王的外室女,其居心当真可诛!
贾母心里一阵后怕,直到听贾璋说他是怎样发觉不对,怎样去玄真观找他大伯;伯侄两人又是怎样定计,怎样哄贾珍上山后才松了口气。
“多亏我家璋哥儿警醒聪慧,你大伯做事也万分果断。”
贾母双手合十念佛道:“这都是佛祖保佑贾门,等这件事过去后,祖母定要去皇觉寺上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所以贾母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她还知道贾敬今天会从玄真观回京……
贾璋和贾蓉叔侄二人簇拥着贾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空荡荡的荣庆堂——伺候的人自然是早都被贾母屏退了。
贾母坐在屋内,只见贾蓉掀开帘子,然后璋哥儿带着一个身穿鸦青色斗篷,头戴同色软巾兜的中年男子走近给她行礼。
是东府的敬儿。
这孩子这些年在山上修道,模样却没大变,只鬓边横生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看着要比同龄人老一些。
想来也是愁苦所致。
贾敬心中也是感慨万分,婶母看起来还算硬朗,而他却早失去了父母双亲了。
婶母堂侄厮见后,就赶走了年幼的贾璋和贾蓉,关上门谈起了后续的事。
贾敬跟贾母说,他会把贾珍拘在山上,让贾蓉袭爵,又恳请贾母快点帮贾蓉定下一房媳妇。
至于贾珍与西宁王府的事情,他们权当不知道。
西宁王府都能偷偷设计贾珍,他们贾家自然也能翻脸不认人。
左右贾珍因为官位没有落袋为安,并没有给西宁王府任何信物。
若是西宁王府想要借此威逼,他就敢让贾珍直接暴毙。
到时候罪魁祸首一没,一切就死无罪证了。
至于西宁郡王会不会因此仇视贾家……
这件事根本不用在乎。
难道还要因为担心自家被仇视,就上义忠郡王的破船吗?
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贾母心里想的是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西宁王府这样算计他们,她以后要日夜祷告他们家没有好报。
当天贾敬就让贾蓉去礼部递贾珍的让爵折子。
贾母则把尤氏叫到了西府,通知她贾珍日后要去玄真观和贾敬一起修道了。
尤氏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就晕了过去。
可是这件事贾母和贾敬的决定,并不是她一个晚辈媳妇所能改变的。
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贾母却只是摇头,告诉她这是贾敬的决定。
她一个隔房的堂婶,却是管不得的。
尤氏只得哭哭啼啼地回了东府。
她担心自己会一无所有,因为这个,她日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皇帝允许贾蓉降等袭爵,袭承了从三品神威将军的爵位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完全没必要担心啊!
仔细想想,在贾珍去玄真观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耳根子难得地清净……
蓉哥儿待她这个继母虽有些冷淡,但面子上的事都很过得去。
甚至在袭爵后还给她每月涨了十两的分例哩。
而且在贾珍一去不回后,佩凤和携鸾两个通房丫头比她还慌,生怕自己日后没了着落,天天跑到自己跟前儿奉承。
或是捶腿,或是斟茶,有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伺候,尤氏心里也是很痛快的呀!
所以说贾珍去修道,貌似是一件好事?
没了聚众赌博、荤素不忌的贾珍,宁国府的空气都好像清新了许多。
贾母也飞快地给贾蓉选定了未婚妻。
她给贾蓉定下的媳妇是翊圣将军胡家的嫡次女。
在没有贾璋的时空里,贾蓉的续弦小胡氏就是这一族的女孩儿。
当然,胡将军的嫡次女与小胡氏的差距,大概和元春与后街贾家喜鸾姑娘之间的差距一般大。
眼下贾蓉袭了爵,又是头婚,所以他的未婚妻当然只能是胡将军的嫡亲女儿。
贾蓉摆脱了他不想要的婚事,又袭了爵,整个人都心满意足了。
就算胡氏不好,他也心甘。
不过贾蓉倒也没过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浪荡生活。
为了让已经有点歪的小树贾蓉重新长直,贾敬特意请了严厉的夫子给贾蓉上课。
同时,为了防止日后贾蓉懒怠,威胁夫子,贾敬还把贾蓉和夫子塞到了贾璋那里去。
帮忙看孩子自然是有报酬的。
贾敬给贾璋的报酬是他没去玄真观前收藏的所有孤本,以及每年两千两银子的束脩。
贾璋眨了眨眼,痛快地答应了。
代代单传的独生子就是有钱,贾敬给他的报酬都是蒋先生束脩的两倍了。
当然,贾璋答应得这样痛快,主要还是他自己也担心贾蓉没人管束,最后长成第二个贾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贾敬一求他,他就答应了。
在贾敬离京前,贾璋还跟他这位伯父提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伯父去管才成。”
“咱们贾家的族学里乌烟瘴气的,看起来很不像话。去年琮哥儿上学,回来后哭诉学里找契兄弟、吃喝嫖赌混月例的人数不胜数,潜心向学的人却半个也无。我跟珍大哥提了这件事,他却让我不要多操心,还要带我出去听戏……”
“我也找了我们府里的两位老爷,我爹耐不过我缠磨,二叔对这件事也还算上心,两人都去找过六老太爷。可六老太爷他表面上把事情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依旧故我。我也只得找了位年长的秀才同年来府里坐馆,教琮哥儿念书。”
“按理来说,族学合该是教导子弟上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藏污纳垢、引着子弟学坏的所在,这事情已经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了。但侄儿和六老太爷辈分差得太多了,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难为……”
贾敬看着贾璋那副为难的脸色,直接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西府的人面对贾代儒,最多就能在言语上警告;而他们东府的人乃族中宗长,却是能停了学里的银子的。
贾代儒不听他的,他就蠲免了学里的银子好了。
至于名声什么呢,他贾敬早就是没前程的人,还会在乎那个吗?
倒是璋哥儿蓉哥儿他们这些小的,却是承担不起气病乃至气死族中太爷的坏名声的。
第44章 整顿族学放荡冶游,太妃为难湘霓有孕
贾家的义学乃是初代始祖所立, 原是为族中那些贫穷到请不起西席的子弟开办的家塾。
学中的花费均来自于族中捐献,族中有官爵之人按照官爵大小供给银两。
但实际上,基本上都是宁荣二府出钱。
宁国府作为族长一支, 更是出大头的那一家。
所以贾敬管族学的事是名正言顺的。
他前脚答应了贾璋,后脚就去了族学。
为了打贾代儒他们个措手不及, 贾敬并没提前通知他们这件事, 只悄悄儿地带着家丁道童过去了。
却说这族学里头, 在宁荣二公在世时,虽没教出来什么举人进士光耀门楣,但却也有进学的秀才。
学里子弟或许会有些纨绔, 但最多不过是去斗鸡走狗、唱曲呼卢, 绝没有眼下这般污糟龌龊。
甚么契兄契弟风流妩媚, 甚么赌钱吃酒保媒拉纤,在这族学里面竟是人人皆知, 人人不言。生怕露出风声, 丢了手头的一两月例。
族学的先生贾代儒虽有秀才功名, 但为人最是迂腐。他年纪又大了,精力不济,时常上课上到一半就回家休息。
他走后,就把学里的事情交给孙儿贾瑞来管。
而这贾瑞又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 勒索子弟们请他[1]。
对那有权有钱的,又百般奉承, 一味由着对方胡闹。他这个监学不但不去管束他们,反倒跑去助纣为虐, 只为了挣那么几两碎银。
贾敬过来的时候,代儒不在学里, 他正好把这些污糟看了个全!
原来代儒今天早上头晕,业已请假回家。
在他离开后,本应管理学生的贾瑞只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读他那本包了《论语》书皮的香艳话本。
至于学生们喧嚷吵闹、挤眉弄眼的事,他只混当没看到。
管束学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贾瑞可不会干。
倒是收学生贿赂,帮他们遮掩犯错的形迹是个不错的差事……
贾敬在窗外冷眼看着,只见这学里乌烟瘴气,拢共也没几个认真读书的人。
更可恨的是还有几个油头粉面、作态娇柔的小学生在抛媚眼,贾敬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
在一个服饰鲜明的子弟摸上另一个学生的大腿时,贾敬终于受不了了。
他一脚踹开了大门,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贾瑞见贾敬像土匪般闯进来,直挺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是谁?竟这样无故闯我们贾家的私塾!你不怕去吃牢饭吗?”
一旁随侍的道童被贾瑞这般不客气的话气笑了:“我们老爷是宁国府的敬大老爷!身为宗族尊长,难道还不能来家塾看看吗?”
贾瑞听道童这样说,连忙观察起贾敬来。
此人的眉眼确实很像珍大哥和蓉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