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 史嵩的长子去岁中了武举。
贾琏若还是白身,在岳家面前也气短。
贾璋知道这件事后却劝父亲不如一步到位, 直接给贾琏捐个实缺好了。
这些年来,他早就发现勋贵人家的老爷少爷们法律观念淡薄的问题。
为了防止自家老爹和哥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一直都在给他们普法。
如今贾琏对那些会被关进大牢半年以上的罪名都了如指掌。
如果要考《大诰》和《刑律》的话,他大抵是能够击败百分之八十的发小的。
所以贾璋也不怕贾琏当官能犯什么事。
毕竟贾琏已经很有法律意识了。
而且他一无特长、二无极硬靠山(荣国府如今只能算是中等人家), 就算捐官,品级也不会很高。
权力不大,自然也就犯不了什么大错误。
而且贾琏在世路上颇为机变,慢慢升上去,有个正经事做,总比在家里料理家务来得出息。
就这样一日日混着胡闹,就算是好人也学坏了,更何况贾琏本人也是个喜欢胡闹的。
捐个京中品级低的实缺,和贾母他们计划里给贾琏捐同知虚衔所花费的银子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捐个外地的知县、县丞或是县尉,却是不成的。
贾琏这样年轻,半点事儿都没经过,万一被那些奸猾的吏目给糊弄着犯了大错,又该怎么办?
而且地方条件艰苦,贾琏这样自幼在京中长大的锦衣纨绔,又如何吃得那样的苦头?
贾母和贾赦听了贾璋的建议,也觉得颇有道理。
但他们担心捐官后贾琏坚持不下去,到时候万把银子就打了水漂,贾琏也会被人耻笑。
在家里做少爷和出门做小官的境遇可不一样,贾琏能受得了这种天壤之别吗?
贾母想了想,还是私下里找了贾琏来荣庆堂,询问他的心意。
贾琏听了贾母给他的两个选择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实缺。
就算位卑官小,也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难道冯紫英不是从小旗做起的吗?
就像璋哥儿说得那样,天天在家里待着,便是有志气也全都磨没了。
出去当差,就算升不了官,也能学些眉眼高低。
总比在家里天天被小厮长随捧着,做那些管家的杂务来得强。
在贾琏做出选择后,贾赦走了内相戴权的关系,给贾琏捐了一个顺天府照磨所的正八品小官。
因为有戴权的面子,贾琏不用等太长时间候缺。
等到新婚结束后,就可以去顺天府上任了。
捐完这么一个小官后,贾赦心道:琏哥儿和我一样不着调,又不能吃苦,这银子老爷就当做是扔水里听响儿吧。
反正没花他的私房,走的是公中的账,最心疼的人应该是王氏才对。
贾琏却是很感谢弟弟替他考虑,向老太太和老爷提出了给他捐实缺的建议。
贾璋倒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贾琏感激涕零的事情。
他也不是冷心冷肺之人,这些年贾琏待他不错,他帮对方打算一二,本也应该。
况且士大夫讲究修齐治平,宁荣二府表面光鲜,内里却烂了。
贾琏这个哥哥善于交际钻营,相较于贾珍等人来说,为人处世还算有些底线。
贾璋是不愿意看着哥哥贾琏跟着贾珍他们乱混,最后给自己混出一身糟糕习气的。
转眼间,贾琏的婚期就到了。
大婚当日,贾琏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史家。
在念完贾璋代笔的催妆诗后,贾琏顺利地接到了新娘。
史嵩夫人眼里含泪地对贾琏嘱咐道:“姑爷,以后好好待霓姐儿。”
贾琏回道:“小婿会对湘霓好的。”
史嵩见到女婿那张面如傅粉的脸,就觉得他会花心。
他忍不住道:“琏哥儿,今天是你和霓姐儿大喜的日子,按理来说我是不该说这些的。”
“但霓姐儿是我的长女,我万分心爱她,因此我不得不把丑话放到前头。”
“我们家霓姐儿贤良淑德,不是容不下妾室通房的女子。只是你绝不能搞出宠妾灭妻那等丑事,欺辱我的女儿!否则我定会不顾两家几代的情谊,亲自去打折你的腿!”
史嵩夫人狠狠地瞪了史嵩一眼,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贾琏这个风流多情种子却被岳父吓得心里发虚。
而史湘霓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却奇异地被父亲安抚下来了。
她的眼眶也忍不住发酸。
“小婿定不会让岳父大人失望的。”
和弟弟混在一起,给贾琏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他学会了云淡风轻地装相。
史嵩点了点头,和妻子一起把女儿送到她哥哥背上。
直到史湘霓上了花轿,史嵩才带着家人回府招待女方的宾客。
贾琏带着花轿往家走,史湘霓的嫁妆与陪房紧紧跟在车队后面。
回到荣府,一众内管事在拜堂后将新娘史湘霓扶到了新房。
众婆子们扶史湘霓在石榴葡萄纹黄花梨木拔步床上坐下,又说了好些吉祥话才离开。
她们离开后,屋内只剩下了史湘霓与她的陪嫁。
而贾琏则在二门外招待各位宾客。
直到凤歇鸾驻刻、笙歌初停时,贾琏才带着薄薄的酒气回到院子里。
一进门,他就见到史湘霓端坐在百子千孙描金缠枝石榴纹拔步床上。
他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笑着,在嬷嬷们的吉祥话中掀开了史湘霓的盖头。
一掀开盖头,就见到史湘霓雪肤花颜,容貌万分俏丽。
贾琏颇为目眩,他痴了一瞬,才问道:“吃东西了吗?”
史湘霓点了点头道:“吃了赵嬷嬷送过来的鸡汤面,嬷嬷说这是太太吩咐她送的。”
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嬷嬷,史湘霓对她很客气。
贾琏闻言才让屋里的嬷嬷丫鬟出去,坐在史湘霓身边笑道:“老太太对晚辈也慈爱,又是你的姑祖母,肯定会对你好的。老爷和太太也不管我屋里的事情,你不用太过担心……”
史湘霓红着脸应了,一张玉面含春,在贾琏的怂恿下和他喝了交杯酒。
贾琏见她露出如此动人情态,心里一动,握住了史湘霓的手,在她耳垂呢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歇了。”
耿耿长夜,钟鼓迟迟。
清晨时分,史湘霓醒来,见贾琏还没醒,平生三分困倦。
这个冤家,真是羞煞她也。
她困得要命,但是想到出嫁前母亲的嘱咐,还是强逼着自己起来梳妆。
今天是她头一天给太婆婆和婆婆请安,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睡过头的话,局面会有多糟糕。
贾琏被史湘霓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晃了晃头后才清醒过来。
外面守夜的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后连忙问道:“二爷和二奶奶起了?”
贾琏应了一声,让她们进来。
伺候贾琏的大丫鬟丹桂与史湘霓的陪嫁丫鬟桃儿等人端着铜盆香粉、服饰环佩联袂而来,伺候他们夫妇二人洗漱更衣。
史湘霓在妆镜前细细描了眉,又从桃儿捧着的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排红宝石小簪与一根赤金青鸾挂珠步摇,递给给她梳头的碧玉。
贾琏兴致勃勃地给妻子挑了一对点翠坠子。
史湘霓接过戴上,对贾琏回眸一笑道:“二爷看我的装扮好看吗?”
贾琏亲亲热热地搂住史湘霓肩膀道:“二奶奶好看得紧!你哪里是我的妻子?分明是天上的仙女吗。”
史湘霓听到贾琏的话后啐了他一口:“我竟没想到,二爷竟这般花言巧语。”
贾琏笑道:“我哪里是哄你?我说的话可全都是真心话。”
史湘霓当然好看了。
要不然,贾琏怎么会兴高采烈地娶她为妻呢?
贾琏与史湘霓吃了早饭,换了大衣裳,这才带着丫鬟婆子前往荣庆堂请安。
和贾珠成亲时一样,两房的主子都在荣庆堂。
贾琏夫妻二人挨个向长辈敬茶,史湘霓又给几位小叔小姑分发她准备好的礼物。
她送给贾璋的是几册极难得的孤本。
母亲说了,小叔极得姑祖母与公爹宠爱,又是婆婆的亲子、夫婿贾琏最亲密的兄弟……
她当然要投其所好。
邢夫人对史湘霓颇和颜悦色。
她不愿意和王夫人斗法帮贾琏争利益,但却很乐见于贾琏的媳妇为了夫君的未来帮大房夺权……
到时候她璋哥儿也跟着沾光。
王夫人心里却很不高兴。
多年的妯娌做下来,她还能猜不到邢夫人心里的小九九?
她希望配给贾琏的侄女熙凤也嫁给了卫家的大公子卫若梅,小夫妻两个甚是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