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想得这么开,对杨门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师门内部和谐圆融, 总比师门内部勾心斗角,互相赌气要好得多。
杨宗祯对这种变化感到很满意。
不过这些人关于杨宗祯偏心的揣测, 也不能说他们揣测错了。
因为杨宗祯他的确很偏袒叶士高。
如果不偏心的话,他就不会费尽心思地拔擢叶士高, 更不会非得把叶士高推进内阁。
凭心而论,杨门内除了叶士高外, 真的没有其他人同样拥有入阁的资历吗?
答案当然是有的。
可是,对杨宗祯来说,那些普通的门生弟子,哪里比得上自家心爱的徒弟呢?
所以一想到推举门人入阁之事,杨宗祯就会想起叶士高。
而在想起叶士高后,杨宗祯他就再也想不起旁人了。
换句话说,那就是杨宗祯只想把叶士高拔擢进内阁,也只放心把叶士高拔擢进内阁。
只有他的弟子,才配得上这份荣耀;也只有他的弟子,才最值得他的信任。
而贾璋作为叶士高唯一的弟子,在杨宗祯这里也没少沾光。
事实上,在发现贾璋的潜力前,杨宗祯就已经很看重贾璋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爱屋及乌四字。
而在发现贾璋做官的天赋与潜力后,杨宗祯就更喜欢,也更看重贾璋了。
杨宗祯对贾璋,既有主观的喜欢,又有客观的看重,这才是杨宗祯为贾璋造势,推举他纂修会典,又把贾璋带在身边殷殷教导的根本原因。
若非如此,杨宗祯也不会把贾璋捧做杨门三代之首,更不会大力栽培贾璋这个徒孙。
因为贾璋升任侍读,杨宗祯身边的内阁中书换成了杨叔玉。
杨宗祯他根本就不怕科道言官借机弹劾他任人唯亲。
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他简拔叔玉,也是按照正常程序走的,本就没什么错处。
这种事情,你若不心虚,被人说两句也就过去了。
只有那些心虚之人,才会被抓住不放,才会被言官钉在耻辱柱上。
杨宗祯看得很明白,所以他的心态也很轻松。
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不被言官弹劾的阁臣。
即便他避嫌,即便他不让杨叔玉来做这个中书,科道言官们也会找到别的理由来弹劾他这个首辅。
既如此,他又何必避嫌?
而在杨叔玉接任贾璋内阁中书的职务后,贾璋提议他们一起办一场烧尾宴。
他和叶荆、郭子守都升官了,杨叔玉也转任为内阁中书,这些事都是值得庆祝的好事情,值得他们庆祝一场。
于是,在贾璋的提议下,他们一起包下了状元楼,办了一场宴请同年、同僚和好友的烧尾宴。
大家聚在一起,倒是热闹了一场。
而在烧尾宴结束后,没过多久,贾璋在收债事务结束后得到的假期也结束了。
他即将上任履新。
贾璋的新职责是做日讲官,兼任文华阁讲官。
文华阁讲官是绍治帝新设立的职位,主要工作就是给各位皇子讲学。
而日讲官的主要工作包括为皇帝侍读、御前奏对、参与经筵与主持经筵。
这个职责,多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担任。
所以贾璋新上任这天,先去吏部办理文书,然后回到翰林院拜见上官。
这次他升官了,身为侍读学士,只用拜见掌院学士宋榆与两位副掌院学士。
在拜见完上官后,翰林院吏员带贾璋前往他的新值房。
翰林院侍读学士值房的面积很大,房间里面不但有书架,还有一扇绘制了花鸟虫鱼的竹木大屏风。
屏风后面,搁置着一张矮榻,贾璋可以在这张矮榻上午休。
不过翰林院不提供被褥,所以眼前这张矮榻上空空如也。
贾璋心想,明天来上值时,他还得带一套被褥过来。
他看了一眼插在定窑花瓶中的清新菡萏,心想这侍读的办公环境可比修撰的办公环境好多了,怪不得大家都想要升官呢!
在正式轮值讲经值庐前,贾璋还得去鸿胪寺学习参加经筵的仪礼。
据说主持经筵时,日讲官不但需要提前五日定下讲经章要,还需要提前去鸿胪寺演习,除此之外,还需要沐浴更衣,熏香斋戒。
种种礼节,复杂无比。
不过贾璋现在刚被调去做日讲官,现在还没有主持经筵的资历。
所以他暂时还不用学习那些复杂的仪礼。
只要把参与经筵的全套礼节学好,贾璋就能正式前往讲经值庐参与轮值了。
盛朝的翰林院日讲官定制为八人,分为两班轮值。
皇帝每天听取经义时,四位日讲官都要前往讲经值庐,为皇帝讲解经书。
在前朝时,翰林院日讲官每班六人。
除了四位讲解经书的日讲官外,还有两人负责跟随陛下前后,记录日起居注,是为起居郎。
盛朝太宗文皇帝把这一职责则被朝廷从日讲官的职责中剥离出来,转交给翰林院,要求翰林院五品以下官员轮值御前,直起居注事。
如此一来,翰林院内上至侍读、侍讲,下至编修、检讨,就都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了。
皇帝也能清楚地了解这些青年进士的人品与能力,不用担心自己被阁部蒙蔽。
更不用担心自己只能见到被党派阀阅们推荐过来的日讲官,却见不到其他年轻翰林,进而遗漏了那些于国有用的人才。
所以与前朝相比,本朝日讲官的权限小了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日讲官依旧是人人想要的香饽饽。
毕竟,在翰林院等待去御前轮值,机会太少了。
普通的翰林官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轮到一次。
除非哪个翰林能得到皇帝赐下的玉如意,这样翰林院才会给该翰林多排班。
但皇帝很少赐下具有特殊寓意的玉如意。
而翰林们即便得到了玉如意,想靠寥寥几次轮值的机会出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经筵日讲官却能每隔两天就见到皇帝一次。
这个频次,比六部尚书觐见陛下的次数还要多。
与皇帝见面的次数多了,皇帝对你的印象自然就深刻了。
与皇帝讲经的次数多了,皇帝跟你的情谊自然也就深厚了。
更别提经筵日讲官还能回答皇帝的问题,甚至还能给皇帝提出建议。
他们经常在御前饰演顾问的角色,虽然手里没有实际的权力,但却拥有无形的权力。
很多时候,御前之人的一句话,比旁人的一万句话还有用。
距离君主越近,就越拥有权力。
这句话绝对是没有任何错处的。
所以,人人都想获得日讲官这样的好位置,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除了那些既有能力,又有靠山,更有圣心的翰林外,其他人根本就摸不到日讲官这个位置的边儿。
贾璋正巧三者都有,除此之外,他还是盛朝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日讲官。
上一个未到而立之年就担任日讲官的人还是穆阁老。
但穆阁老担任日讲官时也要贾璋大好几岁呢。
这同样是杨门之人感到振奋的地方。
师相目成心许的三代之首既年少有为,又有圣心期许。
他们党派内部彻底没了青黄不接之虞。
他们当然会觉得振奋,感到欣喜。
贾璋前往鸿胪寺学习仪礼时,还遇到了来鸿胪寺交接工作的二叔贾政。
贾赦梦中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现实中了。
做光禄少卿的叔叔的和做侍读学士侄子的都穿着绣着白鹇的五品官服,而且他们在因缘巧合之下,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一老一少,对比十分惨烈。
只不过这地方并不是贾赦梦里的荣府门口,而是在鸿胪寺中。
叔侄二人碰面后,做侄子的眼含笑意上前行礼,做叔父的却颇有些羞窘,甚至生出了逃窜之心。
贾政他真的不想和贾璋穿着官服见面。
但贾璋已经向他行礼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他连忙上前把贾璋托住,对贾璋道:“茂行,在公衙中,你不用拘泥于这些俗礼。”
“你不用管我,只管做你的事情去几天。”
贾政想把贾璋支走的意图十分明显。
贾璋他能听得出来。
而且他清楚,他这叔叔一点儿都不想和自己站在一起,最后变成别人议论的焦点。
因为总会有人说贾政没用,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居然和亲侄子是同一个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