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祖母打算欠国库的银子还给陛下,这样识趣儿的荣国府自然是大盛勋贵里守法的典范,又怎么会被陛下治罪?”
“赖家偷窃主家财产,被发现罪证后恼羞成怒,胡编乱造状告主家。这个说辞,虽然不太合理,但也说得过去。”
“赖大,你好手段。我爹搜到了你和京中高贵显要搭线的信。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真是头一号的有勇有谋!只可惜,你这事情还没做成就露馅儿了。要不然,这个时候我倒是真要头疼了。”
赖大被贾璋的话逼到了绝境,他阴沉沉地看着眼前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人,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是当他看到贾璋狠厉的眼神时,赖大心里一突,背后冷汗密布。
三爷的眉眼和老国公极为相似,此时又是这样年轻的年纪,任谁看了,都要赞他一声俊美清朗。但刚刚他竟觉得三爷好似厉鬼,又好像被老国公附体了般,一个眼神就让他心骇。
“三爷,您素来做事果断,若是对我无所求,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和我浪费时间。”
“告诉奴才您想要什么吧,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也会戴罪立功的。”
赖大这是摊牌了,贾璋却不买账,蛀空了荣国府的人也敢侈谈戴罪立功?
他挥了挥手,黄柏立刻拎起地上的木棒,打了赖大二十杀威棒。
直到把赖大打得连连呼痛,贾璋才慢悠悠地道:“你也配威胁我?你也配戴罪立功?若你有脑子,就把所有事全都交待了。”
“赖大,你有被放了奴籍的儿子。周瑞,你有被放了奴籍的女儿。吴新登,你虽然没孩子,却也有个弟弟在金陵。若不听我的话,这世上能安排他们的地方多得很!正好让他们过去跟你们作伴。”
周瑞夫妇爱惜独女,否则也不会为了冷子兴吃里扒外。如今听到贾璋如此言,连忙连跑带爬地过来,对贾璋哀号道:“三爷,我们招,我们招……”
从刑房中出来后,贾璋拿着供词,离开后街别居,回到了荣国府。
贾璋神色不辨喜怒,雪檀也摸不清楚贾璋的心情。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三爷心里到底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气愤多一些呢?
不过雪檀也无心探查贾璋的想法,连着几个时辰的审讯让雪檀疲惫不堪。
于是在贾璋让雪檀去休息时,他也没有推辞,直接就在外院书房里睡下了。
贾璋带人去贾赦那里取了银两财物后,带着供词去了荣庆堂。
荣庆堂里依旧只有贾母一人,因为家里出了这档子事,黛玉已经被贾母送去与迎春那里暂住了。
贾璋进来后,命人把贾赦挑挑拣拣后价值五十多万两左右的财物放到了堂屋里,又把那些供词和证据交到了贾母手中。
“祖母,这是父亲昨天抄出来的财物,现银和银票大约有二十五万余两,宅子、土地、铺子、古董花瓶等物大概也值二三十万两银子。”
“外院府库里还剩下□□万银子,把户部的债还完后。咱们家里省着些用钱,也能勉力支撑。而且没了这些蛀虫,田租和铺子的利润也能多一些。再过个七年八年的,咱们家也就彻底缓过来了……”
“好孩子,别哄我了,我还受得住这些打击。”
她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她梦到荣国府没有还这笔钱,梦到新帝记恨荣国府,梦到荣国府的女孩子个个前程黯然生活悲苦,梦到荣国府的子孙身扛枷锁……
比起那样凄凉的结局,日子拮据些,反倒是她们家难得的福分。
还好璋哥儿看得远要还荣国府的欠债,还好璋哥儿及时发现了荣国府内部的蛀虫。
看完贾璋递上来的供词和证据,贾母就更加愤怒了。
王氏干得好事!
贾母咬牙切齿地道:“你二婶居然敢当掉公中的古董,还和赖家一起贱卖咱们家在金陵的水田,好一个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她竟然还放利子钱,九出十三归,黑心得很!为了那三瓜俩枣的收益,就来损害我家的阴鸷福德!这真是王家养的好女儿,着实害我家不浅!”
贾母心里怒火高涨,直到瞧见贾璋眼底的青黑才冷静下来。
她心疼地道:“你忙了一晚上,头疼不疼?在祖母这里再睡一会儿吧?”
“你是晚辈,不能去审你二婶,否则对你名声不好,这件事祖母带着你爹一起去处置。”
贾璋点了点头。
他不怕祖母为了二叔包庇二婶,只要老祖母还想追回损失,就必然会向王家讨说法。
而且他爹也不是死的,若是祖母过于偏袒,他爹岂有不闹的?
不过在祖母走后,他得派人去提点他爹两句。
省得他爹一时嘴快,老是点评二叔的过错。
老祖母听了心疼二叔,他爹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在贾母带人去找贾赦,贾璋躺在贾母屋里休息时,王夫人也起床梳妆了。
王夫人的贴身丫鬟金钏动作娴熟地为王夫人梳理头发,殷勤地伺候她更衣换履。
待王夫人梳洗完后,突然听到屋外熙熙攘攘的声音。
她皱着眉头道:“金钏,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莫不是赵姨娘又跑出来了?”
金钏应了一声,甫一推开门,就见到大老爷扶着老太太凶神恶煞地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金钏心里觉着不好,脸上却扯出了三分笑。
她凑上去扬声请安,顺便提醒屋内的王夫人:“奴婢给老太太、大老爷请安。老太太用膳了吗?我们太太还没用呢,若能和老太太一起用膳,太太肯定要高兴坏了。”
贾母拄着拐杖,并不接金钏的话,只稳稳地站在院子里面。
待王善保等人在院子里安置好桌椅后,贾母才缓缓坐下。
屋里的王夫人也听到了金钏的声音。
老太太和贾赦怎么带人来了?
王夫人想不明白贾赦是怎么跟老太太凑到一起的,更想不明白贾母和贾赦大清早地跑来西大院是要做什么。
但她作为儿媳,断然没有婆母来了,她还在室内安坐的道理。因此一听到金钏的提醒,她就连忙撂下了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
一出门,王夫人就见贾母跟门神一样坐在圈椅上,贾赦站在贾母身旁,看她的眼神恶狠狠的,宛若是在看上辈子的仇人。
王夫人一直都知道贾赦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在乎,她一直都把贾赦的厌恶当做自己胜利的附属品。
可是,就算贾赦再不喜欢她,也从未在贾母面前这样看她的时候。
所以,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所有事情都这样反常?
王夫人斟酌着语气问道:“老太太和大伯过来后怎么不进屋,反倒坐在外面吹风呢?老太太,您要不要进屋吃口热茶暖暖身子?”
贾母没接王夫人的话。
她看西大院里也没什么外人,也就不用在言语间增添什么矫饰了,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对鸳鸯等人道:“鸳鸯,进屋去搜搜我们贤惠能干的二太太吧。”
天边初升的云霞光灿灿的,王夫人的心却因为贾母的一句话坠入冰窟。
但她手底下的阴私委实不少,王夫人也不敢胡乱认领罪名。
毕竟,她连老太太到底抓住了自己什么过错都不知道。若是胡乱认罪,岂不是不打自招?
她在心里祈求宝玉快点过来请安,说不定老太太能为了孙子饶她一次呢?
结果就听到贾母对琥珀道:“去宝玉院子里通知你们宝二爷,就说我梦见二老爷受伤心中惶恐,遂请他去清虚观给父亲祈福。今天宝玉的请安就免了,吃完饭直接带着李贵他们出城就是了。”
琥珀屈膝应是,转身出去了。
王夫人看着琥珀的背影,心里愈发绝望起来。
琥珀对老太太忠心耿耿,断然不会为她通风报信。
难道,她今日真的就要折戟沉沙了吗?
第96章 卖田放贷弥天大罪,搜检西院禁足佛堂
若王氏只是偷窃府银、偷卖古董, 贾母就算生气,也不会被气到现在这种程度。
可问题是,王氏不但做了这些事情, 还放利子钱,还与赖大合谋卖了金陵的田地。
虽说王氏和赖大只卖了三分之一的田产, 可是那是田地, 那是荣国府最后的退路, 那是荣府两代国公经营下来的传世之基啊!
贾母也顾不得贾政的脸面了,她今天必须把王氏手里的赃款和罪证全都搜出来。
有了这些东西,她才能去找王家, 逼迫王家尽可能地弥补贾家的损失。
贾母头痛地想, 说到底这还是她的错。如果她当初没有鬼迷心窍, 过度偏心二房,纵容赖家, 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她越想越头痛, 一边按揉太阳穴, 一边催促鸳鸯他们这些丫鬟婆子快点进屋搜检。
王夫人见鸳鸯等人应声而去,惊怒地道:“站住!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鸳鸯她们迟疑地看向贾母,等待贾母的指令。
“怕什么?进去搜!难道你们的主子变成了二太太,所以才因为她不听我的命令了吗?”
鸳鸯等人被贾母睨了一眼,心里一紧, 再也不理会王夫人,直接仗着人多势众推开了拦在门口的金钏彩霞等奴婢, 冲进了西大院内室。
“媳妇这是做错了什么?老太太怎么突然待媳妇如犯人一般?”
王夫人心里发慌,却做出一副愤慨的模样:“媳妇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妇人, 怎能被这样羞辱?这些年里,媳妇为贾家生儿育女劳心劳力,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能想到我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呢?”
“老太太毫无缘由地过来抄家,老爷的体面和王家的名声也就荡然无存了。若哥哥知道了这件事,他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二的体面?王家的名声?那东西存在过吗?”
贾赦忍不住嗤笑道。
贾母瞥了贾赦一眼,示意他闭嘴。贾赦对此很是不服气。
可是一想到儿子派人过来叮嘱他的话,贾赦还是对贾母服了软。
他捂住了嘴巴,用眼神示意贾母别盯着他,要看就去看老二媳妇那个祸头子。
璋哥儿说的对,他越是嘲讽政老二,老太太就越心疼政老二。
所以他还是憋住话头赶紧闭嘴吧,老太太对政老二有滤镜,对政老二的媳妇可没有滤镜。
老二媳妇最好努力一点,少提老二,多提王家,多提王子腾。
老太太听了后恼羞成怒,肯定饶不了她。
她这个二房主母出事了,二房也必然会跟着吃瓜落。
王夫人听到贾赦的挑拨,反驳道:“莫不是大伯跟老太太说了什么风言风语,老太太才大清早地跑来西大院抄家的?”
她一边淌眼泪,一边道:“大伯,弟媳知道你跟我们老爷有不少误会。若是老爷他得罪了你,弟媳可以向你叩头道歉。您又何必兴师动众地惊动老太太的安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