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吧,待明日主子再做定夺。”此事可大可小,全然看程寰玥如何抉择了,若非淳妃的宫婢楠儿说了簪子是半年前便丢失了,便是圣上知晓程寰玥是冤枉的,也不会如此这般轻拿轻放。
毕竟有个词叫‘池鱼之祸’。
此事同程寰玥宫中宫婢有了牵连,那便是程寰玥御下不严,失责了。
“是。”福安垂头丧气的起身,心中生了几分悲凉之意,他为何不再仔细些,他不怕挨罚就怕主子不要他了,若是被退回内务府,便是私下里有师父有福禄帮衬,恐日子也难熬。
全是他没福气。
苏叶回了房,直接躺在床榻上便睡了过去,紧绷了一夜自是耗费心力。
第六十章
长乐宫
淑妃端坐在妆匣前,眼眸中透露出深深的落寂,显得空洞茫然,若仔细瞅还隐隐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努力的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她忘记了他的模样却还如此可笑守着心中那一抹虚无缥缈的执念。
他说,让她等他,等祚儿荣登大宝那一日便是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之日。
她只觉这十余年,她硬生生的把自己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苦熬着,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一半在这深宫之中苟延残喘,自我欺骗般爱念着圣上。
他说,她生性单纯不懂那腌脏算计,他不放心她,也不愿她涉险,便把章嬷嬷安排到她身边来辅佐她。
什么单纯不懂算计,实则不过是他嫌她蠢笨忧她坏了事罢了,现今想想她却是个蠢的。
一步错,步步错。
她原以为她能
掌控宫中暗线,却不曾想一个小小的太医都敢隐瞒她,再次应证她就是个蠢的。
但她不会坐以待毙,淑妃猛然站起身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掀翻了妆匣桌,眸中满是孤注一掷的狠厉。
她不懂运筹帷幄,但她知晓什么是一劳永逸,既然他什么都瞒着她,那她又为何要这般束手束脚呢,只要圣上殡天,祚儿便是唯一继承大统之人。
不过是禁足一年罢了,她等得起,便是在这一年中后宫女子都有了身孕又如何,襁褓稚童还能与本宫的祚儿争不成。
瑶华宫
程寰玥睡得并不安稳,她最不喜欢的便是事情脱离她掌控,昨夜若非淳妃的宫婢说出了银簪丢失已有半年,她恐不能全身而退。
盛怒之下的圣上便是碍于她祖父刚刚立了战功不会对她如何,但禁足却是少不得的,圣上坐拥大晟江山,何等美人未曾见过,于她不过是几分新鲜罢了。
若被禁了足,自是会有旁人取代。
圣上便是知晓她是冤的又如何,那也是她不够谨慎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如今她看似得了眷宠也不过是以色待人,自是不会让圣上多顾念于她。
淑妃那般拙劣手段,连脑子都不需动就能看出是她陷害她,圣上又怎会不知晓,便是淳妃之死,小皇子极可能患愚症也是淑妃所为,但又如何,小皇子废了那便只剩下祚王了,祚王便是淑妃的免死金牌,忠国公府便是淑妃的底气。
好在有惊无险。
知晓了是福安疏忽所致,程寰玥权衡利弊后便只罚了他十板子,福安自是感激涕零般冲着程寰玥磕头。
他原以为会被遣出瑶华宫,未曾想主子娘娘竟还愿给他一次机会,日后他定是要对主子娘娘忠心耿耿,便是要了他这条贱命,他也甘愿。
虽来这瑶华宫不过月余,但他却头一次感觉到他还是个人。
他原先在内务府时虽然知晓能到主子宫里伺候的小监日子要比他们这般杂役小监过得舒坦,但小监不同于宫婢,他们是阉人,很多主子都觉得晦气嫌恶。
程寰玥自是满意福安这般,荣安伯府战功起家便从未起过做裙带之臣的心思,自是在宫中未曾提前安排,便给不了她助力,在这深宫之中笼络人心是极为重要的,也算借此事给那些观望之人瞅瞅。
待福安出了内殿后,程寰玥看向苏叶道“再过几日便可去顺贞门了,让木棉去趟常乐巷看看巧玲过得如何。”
苏叶自是知晓程寰玥此话之意,这是要重用王盼儿。
“奴婢晓得。”
程寰玥微微颔首,眸中满是笑意拉起苏叶的手“自从你跟本宫进宫后便日日紧绷着心神,有时本宫都要忘了你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难为你了,待日后本宫定会为你寻个好夫君,本宫的小叶儿合该是做官夫人的。”
“奴婢才不要做什么官夫人,奴婢要陪在主子您身边一辈子,要不是主子您当初带着奴婢一家走,奴婢有没有命能活下来还不一定的,便是奴婢侥幸活了下来,奴婢的阿爹却是不能。”
这话苏叶并未夸大,面对蛮夷入侵之时边城除老弱妇孺外,成年男子无论何等身份都是要去守城门。
便是守住了那也是伤亡惨重,若是没有守住,那便真的回不来了。
“你还小,自是不懂,待日后本宫会给你安排。”程寰玥并未把苏叶的话放在心上,这般年岁又哪里懂嫁人之事,她其实也察觉了些,这苏叶为她梳妆打扮就好似过家家一般,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如何好看,这般倒是歪打正着了。
“奴婢都听主子的。”
她如今年岁还小,自是不应懂这些的,大晟宫规摆在这儿除非求了圣上或是皇太后,亦或者有朝一日程寰玥能坐上后位,那般她才有可能提前出宫,否则便是要等她二十五岁之时,故而也无须此时多言。
苏叶从内殿出来时,福安已经挨完板子了,宫中杖责同宫外不同,用的是栗木,虽未包裹铁皮倒刺,但栗木上却订满了铜扣,看似圆润不尖锐但打到人身上却是可打残的。
若是掌握好力道十板子下去是能打残的,故而福安此时已经面色有些惨白了,虽不至于被打残但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下不来床。
这个惩罚对于犯了大错的福安来说刚刚好,苏叶看向受完刑的福安道“主子宽厚饶了你这一回,日后定是要谨慎行事,万不可再心存侥幸。”
“奴才一定不会再让主子失望。”福安忙保证道,他险些害了主子别说是罚打十个板子了,便是被活活打死也是不敢喊冤的,更何况主子并未卸了他的差事。
苏叶微微颔首,递给一旁的福禄一个荷包道“寻些上好的金疮药,别落下病根来。”
福安见此眸中露出感激之色忙道“主子宽厚仁慈,平日里不少看赏,哪里要姐姐您破费。”
“是主子吩咐的。”
福安此时已然感激流涕,满心自责为何他昨夜不谨慎着了道,还好主子吉人自有天相,未被他连累了,想到还在慎刑司的王盼儿,心里更是自责不已。
得了高大监的信儿后,苏叶带着福禄去慎刑司接王盼儿,不过短短两日,王盼儿已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底满是青色,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看着好似能被随风吹散。
苏叶上前仔细一瞅,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并未受皮肉之苦,待回了瑶华宫先带着王盼儿梳洗后才扶着她去见了程寰玥。
王盼儿此时已然恢复了些精气神,但还是稍显着萎靡不振,从她口中得知,虽然慎刑司的人未对她动手,但也没少用手段折磨她,不仅仅是不让她合眼,还让她在一旁观刑。
精神上的折磨实则并不比**上轻松。
更让苏叶、程寰玥震惊无比的竟是云织所招之事,原来云织是同淳妃一同入宫做宫婢的,曾还义结金兰过,那支梅花银簪也并非是淳妃丢失了,而是淳妃还给她的,那是她们曾经义结金兰时交换的信物。
云织也并未想过要淳妃的命,是淑妃骗了她,她以为那药只会让淳妃失去孩子,这般淳妃也能感受到痛失所爱的滋味。
痛失所爱?
苏叶受着上一世闲暇之时在晋江文学城偶尔看的百合小说影响,眸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云织不会是对淳妃有磨镜之意,被淳妃察觉后便远离了她,故而因爱生恨。
这般倒是说得通了,为何那日在长宁宫内殿云织会一点都不配合淑妃唱戏,一言不发跪在那。
“都怪奴婢不谨慎,这般才落入云织的圈套,险些连累了主子您,奴婢的命是主子您给的,奴婢日后定会对主子您忠心耿耿,若是背叛了主子便让奴婢不得好死,世世轮回牲畜道。”
一旁的苏叶忙扶起王盼儿,程寰玥抬起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嵌宝翡翠珊瑚金簪子亲手别在王盼儿发髻上,语气温婉柔和道“这誓言怎可随意乱发,本宫自是信你的,这两日你也是受了大罪便回去好好歇几日,待养好了身子便跟着苏叶在殿内伺候。”
“奴婢叩谢主子抬爱。”王盼儿眸中满是激动神色,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她原本在这宫中便是毫无根基,想做主子身边得脸的宫婢自是不易的,便是有些筹谋恐也许几年光景。
她原以为除了苏叶外,能走到主子跟前的定然是红樱儿,毕竟她是吕嬷嬷的侄女,吕嬷嬷在内务府多年也算是有几分能耐的,定然是主子要用到之人。
这般便是让她在慎刑司多待上几日也是值得的。
她是不敢同苏叶比较的,她要做的便是除了苏叶外,成为主子最信任之人。
苏叶亲自送王盼儿回去歇着,又吩咐端午这几日辛苦些,照顾着点王盼儿。
待苏叶离开后,坐在自己床榻上的红樱儿微微撅着嘴,未曾想竟被盼儿给越了过去,白费了她为她忧心两日,还偷偷去求了姑姑,害得她被姑姑骂。
谁能想回来后便赶到她前面去了。
第六十一章
后宫之中有
品级的妃嫔小主并不算多,圣上自从知晓他身体出了问题后对行那事儿便提不起来兴致,再美的女子与他而言不过尔尔。
知晓播不出来种子,除了按祖制例行公事外他便常歇在乾清宫,偶尔起了性质便会随意翻个牌子召幸,他龙体有恙之事虽无人会提到明面上来,但十余载只有祚王一个皇子,也便无需明言了。
后宫之中哪里有善人,先帝八子如今安然活着去了封地的不过只有宣阳王一人罢了,皇太后便信了因果循环全然是报应的话,去了灵雾山对外宣称为大晟祈福,实则是为她早些年残害的皇子赎罪。
圣上劝不动便也不再多言,随了皇太后之意。
他精心调养了八年才终又能使女子受孕,只可惜接连滑胎,也就只有林嫔顺利生下来小公主,但其却是个身子羸弱的。
他继位以来只有祚儿一子,虽压着淑妃未封其为后,但忠国公府势力也越发不受控制,多数朝臣虽为中立,但明知道下任储君是祚墙时自是都有顾虑不敢直接对上。
近年来天灾不断,藩属国频频闹事权衡利弊之下他也不得不下旨降罪忠臣,为其保住性命以图日后。
他如今急需的便是一个康健的皇子,来打破现今朝堂上的局势。
大晟三年一大选,除了刚刚继位那几年外,之后便罕有权门贵胄、高门世族送家中女儿入宫选秀,其缘由自是因知晓他龙体有恙。
林嫔顺利生下小公主,自是让那些高门世族瞅见了希望,程家五姑娘入宫便是个开始,虽其缘由同忠国公府有关,但这是他愿意看到的。
淳妃生下康健的皇子本是幸事,未曾想百密一疏竟还是未能护住,圣上又怎能不怒气冲霄。
瑶华宫
“姐姐,刚刚前朝传来消息,齐太医自戕了,圣上大怒下旨株其九族,便是齐太医已故祖父也被挖坟鞭尸。”
苏叶听言神色虽显得平静,但心里却是一紧,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人命如草芥,皇权至上。
微微颔首,侃然正色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淳妃同小皇子之事又与咱们瑶华宫有牵连,定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着,不可再出纰漏,平日里你辛苦些亲自带着人去御膳房领膳食,切记勿要同旁人起争执,若是有人故意撞上来也先忍下,回来禀告主子再行处理。”
小皇子还是个未满月的婴孩,便是个痴傻的,现今也是瞅不出来的,想来圣上心中还抱有希望,若其无事那便是皆大欢喜。
若其真应了齐太医所言,是个患愚症的孩子,恐日后宫中再难太平。
一个痴傻的孩子若是生在缺儿子的平常百姓家里,只要不影响传宗接代便也能活的很好,便是再穷苦的人家也都会砸锅卖铁为其寻个童养媳照顾着。
但皇家不同,在这个封建王朝便是无法掌控的天灾,作为天子的圣上都是要下罪己诏来安抚百姓的,何况天子生了傻子,若是流传出去恐会引起些流言蜚语,虽大晟已建国近百年但依旧有前朝余孽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思及此,苏叶心中不免再次感叹,淳妃失了命生下来的小皇子若真的患了愚症,他的存在只会让圣上如鲠在喉。
“姐姐放心,奴才亲自盯着绝不会再出事端。”
福禄忙开口保证,福安能被留下来着实是主子娘娘仁厚,但他们不能因此便心存侥幸放松了身上的皮,更应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做好主子交待的事儿。
程寰玥知晓后垂下眼眸随即看向苏叶道“你安排的很好,这是要起风了。”
坐拥江山的帝王哪里又能长期忍着被牵制,忠国公世子之事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如今又添了小皇子这一桩事,想来日后除非圣上突然暴毙,否则忠国公府的下场恐就要如那被推出来的齐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