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程寰玥知晓消息后,眸中如同深渊般,微微垂眸,掩住翘起的唇角。
忠国公世子竟出了事,按大晟律法身有损疾之人自是无法袭爵的,只是作为副统帅按理说自是无需亲自上马迎敌的,想来是被有心之人算计了。
以她祖父瞻前顾后一直求稳的性子,想来自是无这般心机手段的,否则荣安伯府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如今豁出命去请命出征,除他是对大晟赤胆忠心外,想来也是为了荣安伯府百年基业,毕竟他心里也知晓,程子慎是那扶不起来的阿斗。
荣安伯府江河日下,日渐衰败,若此番再立军功至少可保荣安伯府十年安稳,十年足够下一辈儿成长起来了。
武仁伯是圣上亲信,故而最大可能便是圣人授意。
如此便如乐安大长公主猜测那般,圣上是被人用了药,这用药之人便不是淑贵妃也同她脱不开干系。
淑贵妃出身忠国公府,同残了的忠国公府世子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般看来,要变得有意思了。
程寰玥想到宫里林美人,如今已是林嫔,她诞下的小公主身子羸弱,传闻很难立得住,便是立住了也是终身离不开汤药的。
想来林嫔怀身子时,圣上的身体虽是调理大好,但也还未完全康复,故而小公主的身子羸弱。
林嫔还是福薄了一些。
自今年入了春起,宫中便接连传出喜信,赵婕妤、王宝林都有了身孕,如此看来是真的好了。
再过月余便要大选了,她祖父如今凯旋归朝,天时、地利、人和她也算是占全了,想来她入宫时被初封的等级不会太低。
程寰玥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姑娘,三公子在入春时便动身了,这般算下来应就这几日,奴婢着人在城门守着了。”
木棉知晓姑娘心里忧心三公子安慰,疑世子爷、夫人之事同那忠国公府脱不开干系,这般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未曾想,程寰玥听言微蹙眉并未多展颜。
程寰玥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道“先把他送到庄子上,我记得他身边的小厮是叫小吉吧,当着谨儿的面打断他的腿,念及他自幼便在谨儿身边伺候,留在庄子上养着吧。”
木棉面色未变,躬身称是。
不懂得规劝主子,只迎合主子喜好的奴才,便是忠心那也不过是愚忠罢了,这般跟着主子胡闹的,便是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愚忠之人比那背主之人更为可恨。
第四十一章 二更
“大胆奴才放开本少爷,你们今日若敢对小吉用刑,待日后我定要活扒了你们的皮。”三公子程寰谨挣扎怒斥道。
正准备行刑的两个粗使婆子闻言拿着杖棍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们不过是庄子上的粗使婆子,若是让三公子记恨了,恐日后没好果子吃,这般便僵在了那。
木棉微蹙眉淡淡道“三公子,勿要让奴婢们为难,您这般恐是要殃及池鱼。”
语罢便厉声对那两个婆子道“还愣着作甚,五姑娘的话都敢不听了?还是也想尝一尝杖棍的滋味,给我狠狠的打。”
打了恐日后要被三公子为难,若是不打恐今儿个都过不去,两个粗使婆子对视一眼一咬牙便举起了杖棍,仗棍的一端削成槌状,外面包一层铁皮,铁皮上还带有倒勾。
每打一下抬起时都能刮下血肉来,小吉被堵着嘴没挨几下便疼晕了过去。
被麻绳捆着的双腿,更是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程寰谨眸中满是衔悲茹,使了浑身的力气挣脱开拦着他的小厮,把两个粗使婆子一脚踹倒在地,蹲跪在小吉跟前,颤抖着双手为他擦脸上的虚汗。
一直站在木棉身旁的苏叶见此情景只觉肉跳神惊,下意识的看向木棉,见她脸上未有异色便微微垂下眸,这三公子莫非有龙阳之好。
“杵着作甚,还不把三公子扶起来,若是再扶不住,恐是要去矿山上练练力气了。”
“我要见我阿姐,小吉是我的小厮,自是要对我忠心,阿姐做事一向公道,便是要罚也理应罚我这个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罪魁祸首,而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忠奴难得的道理难不成我阿姐不知晓吗?”
“不懂得规劝主子的愚忠之人,又哪里难得?三公子若是还要这般让奴婢们为难,这小吉怕是留不得了。”
“我要见我阿姐,你这个贱奴听不懂吗?”
“姑娘吩咐了,三公子车殆马烦,这一路上想来也没有机会好好温习功课,再过几月便是秋闱,去年您耽搁了,今年下场自是要做万全准备,为您请了青松书院的先生,这些日子三公子就在庄子上修心养性好好读书便是。”
木棉毫不在意程寰谨对她的辱骂,不卑不亢道。
程寰谨闻言怔愣住,他阿姐这是不准备见他了。
他这般做明明也是为了阿姐,他想做阿姐的倚靠,而非
躲在阿姐羽翼之下。
如今他已知晓是他妄自尊大一意孤行,知晓错了,他日后定不会再这般不切实际,为何还要拘了他,如此严惩小吉,莫非,程寰谨心中慌乱不敢再出声为小吉求情。
木棉看了一眼苏叶,苏叶自是知晓她何意,便唤来了四个粗使婆子,两个去扶趴在地上正‘哎哟’的两个粗使婆子,另外两人则是拿起了杖棍。
“受累了。”苏叶给两个算是受了无妄之灾的粗使婆子一人一个织锦荷包,里面装的自然是金瓜子。
两个婆子一入手,沉甸甸的,不禁瞳孔微微放大,忙对着苏叶千恩万谢,嘴里也是换着词夸赞五姑娘。
苏叶面显不耐的挥了挥手,两个人才识趣的闭了嘴,相互扶着一瘸一拐退了下去。
五姑娘要断了小吉的腿,那便是真的要断,府医已经在旁候着了,见小吉有些不好便在他嘴里塞了参片吊着气。
“木棉姑娘,膝骨碎了这腿应是保不住了,若是要留他一条性命,恐要截断,以防伤口不好处理化恶脓感染。”
木棉颔首,又对庄子上的魏管事道“小吉的下场您也是瞅见了,三公子若是从这庄子上离开半步,可勿要怪姑娘不念及旧情。”
“是,老奴知晓,还请木棉姑娘安心。”魏管事额头冒着些许冷汗,他都不忍心看那小吉的惨状,这般还不如抹了脖子来的痛快。
“木棉姑娘,对小吉今后安排,还请您明示。”
“自是好生养着,姑娘念及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虽犯错挨了罚,但也不会不念及旧情,回头寻个小厮照顾着,不可懈怠。”
“伪善,如此这般还不如给他个痛快。”失魂落魄的程寰谨闻言突然怒吼道。
木棉、苏叶两人对视一眼便恭敬的对三公子程寰谨福礼,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夏虫不语冰,木棉是从心底为五姑娘不值。
苏叶则是一路上沉默寡信,心事重重,她不知是不是在上一世耽美小说看多了,故而多虑了。
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同木棉说,若是她多虑了,恐又要徒生事端,更担心五姑娘觉得她心思不纯亦或者做事不稳靠。
可若万一是真的,她现今瞒下,将来三公子弄出些动静来,届时恐会牵连了五姑娘。
木棉作为五姑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用说的,见苏叶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关切道“可是被吓到了?”
苏叶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然习惯观刑了。
思衬再三还是决定告诉木棉她的揣想。
木棉惊愕失色,她沉默半响仔细追忆也越发觉得有些不对低喃道“小吉不能留了。”
“或许是我多寻思了,我只是觉得三公子神色有些不对。”
苏叶倒不是可怜小吉,如今她早就习惯或者说是融入。
主子身边若是有个伶不清的便是祸患,只是万一是她多虑,小吉便是无辜的,她自是心生愧意的。
“此事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木棉眸中闪过狠绝,若是三公子如此不懂事,要她看来也不必让姑娘这般费尽心思为他铺路了,直接拘起来便是。
回府后木棉便吩咐苏叶带人围了三公子的秀竹居。
这世上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真的,想来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望月居
程寰玥眸中透露出慌乱,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她的唇微微颤抖,突然大笑了起来,眸中隐隐噙着泪光。
“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木棉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五姑娘这般失态了,眼眸透着不安,只觉鼻尖酸涩心疼的扶着她“姑娘,或许是苏叶瞅错了,是奴婢多虑了,便是真的,三公子还未弱冠自是不懂的,一时走了岔路扳回来就是,您勿要气怒伤了身子。”
“把秀竹居的人都给我捆了,让纸玉去,若是查出有知情不报者便拔了舌头发卖出去。”既然不会说话,那便无需再开口了。
秀竹居
院内伺候的下人个个脸色惨白跪在院中,三公子偷跑出府他们便挨了板子,罚了月银,如今三公子回来了,也不知又捅了什么篓子殃及他们,惹得五姑娘动怒。
“苏叶姑娘,您行行好给老奴指条明路吧,这是又为哪般啊!”秀竹居林管事一脸苦着脸道。
“林管事,这人呢需懂得自救,小吉一直同三公子寸步不离的,落得什么下场想来您也应知晓一二的,五姑娘已经发现了,若是此时有人迷途知返,坦白交代或许有赏,若是一味地愚忠替三公子瞒着,小吉便是前车之鉴,就是不知没有三公子照拂,断了腿是否还能苟延残喘活下去。”
林管事被苏叶似是而非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老奴虽是三公子院子里的管事,但平日里三公子是不许老奴近身的,都是小吉伺候着,老奴真是不懂您的意思啊。”
“苏叶姑娘,奴才知晓,奴才”
“等等。”苏叶打断开口说话的小厮,站在廊庭台阶上居高临下四顾一番道“便只有他一人知晓吗?可要想清楚些。”
待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站出来,苏叶同纸玉对视一眼,便直接让人把刚刚站出来的小厮带走了。
林管事看着苏叶等人的背影,依旧是茫然若迷。
对着跪在院子里的奴才们呵斥道“吃屎你们都赶不上热乎的,瞅瞅人家福顺,再瞅瞅你们自个,一个个还杵着作甚,还不起来等老子扶不成。”
福顺原先还有些忐忑不安,一路上垂着头不敢说话,但见苏叶、纸玉两人神色未异,逐渐放下了心,甚至幻想起一会儿五姑娘会赏他什么金贵物件了。
待到了望月居,一脚刚踏进垂花门,福顺就被侯着的四个粗使婆子堵了嘴捆住了手脚押倒在地,直接拖扯扔进了刑房。
纸玉拿出长针在福顺眼前晃了晃随即开口道“都是做奴才的,我自是不想为难你,三公子同小吉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又同何人透露过,仔细与我说说可好。”
福顺被吓的腿都软了,忙疯狂点头。
苏叶拿出他口中的布。
“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纸玉姑娘您高抬贵手啊!”
伴随着福顺如同杀猪般的凄惨吼叫声,纸玉对他插了一针,面无表情道“呱噪,说这些讨饶的废话作甚,我问什么便直接说什么。”
“一年,不不不,是两三年前奴才有一次吃坏了肚子发现三公子书房好像有些个动静,以为是院子里出了手脚不净之人便想着立一功,凑过去才发现是,是小吉被堵着嘴让三公子压着,奴才知晓分寸,此事未曾同任何人透露。”
又是一声惨叫,苏叶抬起手捂住鼻子,福顺失了禁。
“你若是未同任何人说起,五姑娘又如何得知的?这般不老实,可是要受罪的。”
“奴才真的没有啊!或许或许是有旁人也发觉了,不是奴才透露出去的,真的!”
“苏叶点火。”
苏叶抿了抿唇从碳盆中引燃火棍,不多时铁针便慢慢烧红,随之而来的便是福顺凄惨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