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不再与白芷争辩,越过她打开榻柜,把软簪用帕子仔细包裹放了进去,锁上了榻柜便提着食盒去大厨房领夕食。
夏晴追了上去“我与你一同去。”
夏梦微微点头。
“我听她们说,常娘子是五姑娘的奶妈妈,杨翩婷便是她的女儿,那个杨翩婷是专为五姑娘准备的固宠丫鬟,是要做小娘的,也不知晓是怎么得罪了五姑娘,这般想来杨翩婷也做不成了。”
夏晴心中生出几分期冀,抿了抿唇“你说,五姑娘应会重新选人吧。”
夏梦虽年纪尚小,但也瞅出夏晴之意,微微蹙眉道“便是要再选人,也应是选那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夏晴姐姐,咱们如今的日子已然过得很好了。”
夏晴心里自是知晓的,只是若能选择谁又愿为奴为婢的,她虽生的不娇艳,但装扮一番也是勉强能看的。
何况她姿色平平,这般用起来理应更放心些,若是将来她有幸成了小娘,阿娘再也无需日日辛苦,便是弟弟也是能送去私塾读书识字的,便是不考功名,做个跑堂的伙计便也是不愁生计了。
若是她能生个哥儿来,她都不敢想往后的日子能过的多美。
“我只是想想罢了,这般好事哪里能轮得到我。不过刚刚你可真是厉害,若换做是我为了往后能过的舒坦些,便会主动把新得的软簪送给白芷,她阿爹可是马厩的小管事,咱们这般被采买回来的,哪里能真去得罪她们那些家生子。”
夏梦垂着头不再言语,五姑娘本就是不喜多言之人,夏晴不仅爱说小话,如今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是只是想想也是不该,日后她是要远着些她了。
夏晴自顾自说着也得不到夏梦的应和,便也觉得无趣起来,她也知晓她刚刚有些多言了,但也觉得夏梦过于无趣些,不过想想也是,她年纪尚小恐还不知晓这些。
此时的苏叶脸色煞白,只觉得整个望月居都溢满了血腥气。
“这是安神丸,若是夜里睡不安稳便嚼上一粒。”纸玉面色复杂的往苏叶手里塞了一个小陶瓷瓶,她未多做劝慰。
“谢谢纸玉姐姐。”
苏叶的手还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上一世她也是看过一些未删减版的惊悚血腥片子的,但隔着荧幕同直观感受完全不同。
她以为的针刑便是《还珠格格》里容嬷嬷那般,用绣花针隔着衣服扎几下罢了,谁能想竟是用三寸长的长针刺进指甲,另一端用火加热,看着越烧越是通红的长针,她头一次觉得嗅觉灵敏不是什么好事,她闻到了烧焦的肉香味儿。
思及此苏叶又忍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纸玉离开后,苏叶便裹着被缩在床榻上,只觉得刺骨寒意贯彻全身。
她是知晓皇权专制封建社会人命是如草芥的。
便是有律法护着的良民在权贵眼中恐也不算甚,贱籍便更如那猪羊一般,可随意宰杀。
应是猪羊牲畜也是不如,若是在荒年勿说猪羊牲畜,半斗糙米便能换一条人命。
为捂住赵氏之事便处置了数十人,便是那不知事的稚童也给灌了哑药发卖了出去。这些苏叶都是知晓的,但未亲临感受便也只觉得不胜唏嘘罢了。
苏叶心知,她若是想舒坦的活下去便要接受。
接受还远远不够,她还需融入进去。
待她成了五姑娘跟前的大丫鬟时,恐这些事儿她也是要亲手去做的。
大晟无女户,苏叶又想到了嫁人后自戕的菊香只觉更冷了。
“姑娘,常娘子招了,她是不知内情的,只是听了杨管事的安排,只知晓是老夫人吩咐李妈妈雇了寇匪,同李妈妈所言对的上。”
程寰玥颔首淡淡道“赏个痛快吧。”
她祖父弹劾了祚王不久她父母便出了事。
忠国公府五年前剿匪有功得了圣上封赏,剿的匪便正巧是害她父母之人。
这世间哪里会有如此诸多巧合之事,但便是杀鸡儆猴革除官爵也足够了,为何还要她父母性命,这其中定有隐情。
如今线索皆断,前路迷瘴,程寰玥只觉锐挫气索。
但她不甘雌伏,便是无法查得真相,祚王,忠国公府这等相关之人,也定要其付出代价。
人死了,真不真相也无甚重要。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注1]
临近秋闱,三公子程寰谨要下场之际,盛京便传出是否要为继母守孝争论,一方认为应遵大晟律法,只需为亲母守孝,继室哪能同原配相提并论。
一方则认为大晟重礼法孝道,继母与姨娘娇妾不同,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有心之人便该自觉为其守孝。
“玥儿对此事如何看。”
程寰玥似笑非笑的看向荣安伯“祖父,宗族规矩尚且无法凌驾于大晟律法,何况只是市井小民之间的争论。祖父可知这争论源头出自哪里?”
荣安柏面色一瞬有些不自然,饮了口茶道“如今咱们荣安伯府临深履薄,明年又是大选之年,谨哥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这般看来理应更为谨慎一些,不若待明年大选后,让谨哥儿再下场,这般或是能双喜临门。”
“这一年来,荣安伯府寂然不动,孙女拙见也应传些喜信出来了,若是谨哥儿争气,待孙女明年参选周时也算多了个筹码。更何况争论的是继母之事,老夫人是继祖母,想来也是无关要紧。”
见程寰玥不松口,荣安伯思衬再三决定暂退一步,若是谨哥儿名声有碍,也还有祈哥儿。
第三十一章
秀竹居
因大晟男女之大防,程寰玥鲜少踏足前院,知晓三公子程寰谨外出参加诗会摔伤了右手,恐难下场秋闱,面若寒冰般寻了过来。
“阿姐。”程寰谨神情不属,垂眸不敢看向程寰玥。
“谨儿长大了,也怪我只顾着府中事物忽略了你。我竟不知如今你同我也离了心,此时想来我与祖父为你之事争论倒是成了个笑话。”程寰玥声音冰冷。
“阿姐您别这么说,我并没有与您离心,只是知晓若是提前说了,您定是不许的。”程寰谨垂着头跪在了程寰玥跟前。
“我自是不会许,我日日手胼足胝,拼上名声受损,也要硬着头皮接了荣安伯府的管家之权是何用意,你自小聪慧焉能不知,如今整个盛京权贵势要提起荣安伯府五姑娘来,谁不讲一句‘心有成算’,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顶着‘心有成算’这四个字,又有谁家敢娶。”
“什么权贵势要,不过是鼠目寸光之人,我阿姐是全盛京最好的姑娘,阿姐我知晓您心中所选,也知道您为我费心劳力,但就如阿姐所言,我长大了,自应做阿姐的倚靠,而非躲在阿姐羽翼之下。”
程寰谨泣声道。
程寰玥眼眶泛红,昂首喟然叹
息道“也罢,便饶了你这回,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待明年再下场便是。”
“阿姐,太平盛世,边关安定做武将自是难以有一番作为,但如今不同,去年边外雪灾蛮夷之人本就过的凄苦,倚靠关市勉强糊口,今年边外天火袭之牛羊锐减,想来边关又要起动荡,边外蛮夷阳素王贼心不死,安稳这几十年也足够他们休养生息,阿姐,这是机会啊!”
程寰谨并未起身,眸中满是恳求,有战之时文臣哪比得上武将,荣安伯府本就军功立家,他是程氏儿郎正统嫡脉,他要凭自身夺回爵位,成为阿姐的倚靠。
“想都不许想,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你比我清楚,如今驻守边关的征北将军不过是个只会阿谀曲从,攀上忠国公府的无能之辈,你若去了边城恐九死难生,更何况你如今还未加冠怎可如此胡闹。”
“曾祖被封骠骑将军时也不过是少年儿郎,我又为何不能拼搏一番。阿姐,我知您心中所想,若是我在军中搏出前程,定是您最好的助力。”
他韬光养晦多年,怎愿放弃。
何况阿姐志向高远,他心知拦不住。
荣安伯府日渐败落,祖父已是花甲之年,便是在阿姐运筹帷幄下他袭得爵位,文臣无实权空有爵位又有何用,如何能帮上阿姐,更何谈成为阿姐的倚靠。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无需多言。三公子既然伤了手便好好养病吧,安排下去,未经我允许不许三公子出府半步。”
程寰玥只觉愁绪如麻,世间又有几个曾祖那般的人物,13岁的少年儿郎便是入军营也不过是从最低等马前卒做起,真真的九死一生。
若是言明身份恐死的更快,忠国公府虎视眈眈,谨儿若是将才又如何会允他成长。
如今军中便是有程氏旧部也掌握在她那好祖父手中,自是不会交于谨儿手中。
这般谨儿恐只剩下遁名匿迹这一条路了,思及此程寰玥又吩咐木棉在府外也安排好人,勿要让三公子寻得机会逃了。
“姑娘,三公子赤子之心也是想护着您的。”木棉观程寰玥蹙眉沉着脸,隐隐透着凄悲,开口劝慰道。
她已经很久未见姑娘如此了,自是忧心。
程寰玥唇角勾起一丝苦笑“我哪会不知他的心意,我如今这般为的便是愿他平安顺遂。”
若是无机会死了便一起死了,如今前路已有,她自是要护他甘福一生,难路她一人踏足便好。
哪知他竟如此胆大,竟会擅自主张顺着三房的意,故作入局摔伤了右手。
“荣安伯府二房添了五公子,也应双喜临门让三房的六公子认祖归宗才好。”
程寰玥眸中满是惝恍,原想赤子无辜,却是没能想她难得发回善心,三房可着实不知收敛,登鼻上脸。
雅韵轩
二夫人林氏眸中闪过欣喜雀跃“你可瞅仔细了?”
大丫鬟桃溪点点头“奴婢亲眼所见,世子爷同那女子家中出来,那女子身姿妖娆一瞅便不是良家女子,她身后跟着的婆子怀中抱着襁褓,就是不知是否与世子爷相关。”
“自是相关,此事你不得声张去垂花门侯着,待二爷回来让他来我房里,就说我寻他有正事。”
二爷程子守回来时一身酒气,林氏眸中闪过一丝鄙弃。“二爷,虽母亲是继室,您这般吃酒恐小心落人口实。”若是连累了她的珺儿可如何是好。
“爷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何况按我大晟律法为母守孝二十七个月那是长子嫡孙的事儿,同我这个庶子何干,你寻我有何要事?”程子守不耐道。
林氏让人呈上醒酒汤后道“今儿个桃溪去韵玉楼为我取珠钗时瞅见了三弟,自是觉得蹊跷便跟了上去。”
程子守眸中一亮“他养了外室。”
“养外室倒也不算稀奇,那女子身边跟着个婆子,怀中抱着襁褓,二爷就没想想往上走一走吗?”
大晟重孝,在守孝期间行荒淫之事若是被弹劾,她林家在暗中筹谋一番,世子之位恐难保住,届时荣安伯府世子之位,也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程子守瞬息酒意全消,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自是明了林氏所言何意,思衬再三道“此事难乎其难,恐是为人作嫁,大晟律法庶子袭爵降等,届时便会是嫡子孙承袭。”
“若这般我们便作不知,何苦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林氏心知二爷言之有理便失了兴致。
“此言差矣,谨哥儿今个儿去诗会回来时不慎摔伤了右手,秋闱在即恐难下场,想来与我那好三弟脱不开干系,再加上此事若是父亲知晓,自是有乐子瞅的。”
“那便听二爷的。”两人相视一笑。
翌日
“父亲,儿子也是着了道儿被惜娘诱惑才犯了错,但稚子无辜啊!年哥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求父亲网开一面万不能送走年哥儿,边城如今局势混乱,眼瞅着便要起战乱,把年哥儿送回边城祖宅同要了他性命有何分别,求父亲网开一面,便是不能接进府里,打发到庄子上也可啊!”
荣安伯阴沉着脸,气涌如山怒斥道“我怎养出你这般孽障,竟在守孝期间行荒淫之事,如今竟还不知悔改,慈母多败儿当年我便不该把你交于你母亲。”
“求父亲给年哥儿一条生路吧。”
“你可知晓此事如被宣扬出去,你定会被弹劾,届时世子之位恐难保之,你还嫌荣安伯府乐子不多吗?”
“只要处置了私宅的下人定是无人知晓的。”
荣安伯狠狠踹了程子慎一脚“不知所谓。”
怒极之下荣安伯自是没收着劲儿的,他也算是戎马半生若非还存有理智刻意避开要害,此时程子慎恐是性命难保。
便是这般也被踹断了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