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的荣安伯府从根子上便烂掉了。
傍人篱壁般跪在荣安伯面前故作动容道“祖父,多谢您为孙女做主,孙女铭记于心。”
“玥儿受此大屈,哪里还要如此,只是事关荣安伯府荣辱,玥儿身边经办之人怕是也不好留了。”
果不其然,程寰玥掩住眸中鄙夷微微垂头轻声道“孙女知晓,自会处理妥当,若是没了荣安伯府,孙女又哪里能独存。”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玥儿明了便好,仆仆道途又经此一事儿好生回去休息,待过几日祖父再为你接风洗尘。”
只可惜并非男儿之身,否则荣安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
林氏慌张失措回到雅韵轩“快请医女来,真真的晦气竟是染了赤瘟,快快,我这身衣裳还有佩戴之物全都焚了,你们也是,身上穿戴万不能留,还有你们几个这几日便不要出屋子了,生石灰粉呢,边边角角切不可遗漏。”
定是那赵氏平日里祸因恶积才染得赤瘟,父亲怎就只派人围了院子,要她看来就该打发到庄子上去,哪里要留在府里,一个不好,怕是要累的整个荣安伯府陪着,倒也不怕折了福,算了,本就不是个有福的。
“着个人去府外等二爷,让他这几日别回府里了。”林氏思索了下便又吩咐道,还好她的珺儿这几日当值。
换了三桶水,林氏还是觉得身子上不净,又着人煮了药,她还是再泡个药汤子稳妥些为好。
第十九章 荣安伯府人物关系发到了作话……
小寒料峭,一番春意换年芳。[注1]
望月居是五姑娘的院子,门楣、庭廊上竟有了细小的裂痕,青石砖缝中生了青苔,挂着的铜锁也染了铜绿,檐角更是结了蛛网。
举目四望,只显萧索。
谁能想到尽显奢华之风的荣安伯府竟还会有如此凋敝院落。
“哟,木棉姑娘别来无恙,我这得了信儿,便着人来收整,却是没能想晚了一步,也请木棉姑娘体谅,谁能想咱们五姑娘为老夫人祈福,竟是都抵不过往返路上的功夫。”
孙管事扭着腰姗姗来迟,皮笑肉不笑道。
“倒也算不得晚,便劳烦孙管事了。”木棉微微躬身。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咱们木棉姑娘一句劳烦,只是恐一日怕是收整不出来,还要请木棉姑娘多担待。”孙管事敷衍道。
木棉唇角微微扬起,淡淡道“如此倒也不好难为您,只是不知需几日。”
孙管事见木棉服软,心中自是快意,故作面有难色道“恐是要月余。”
“这孙管事最是爱那黄白之物,惯会捧高踩低,她这是嫌木棉姐姐没允她好处。”巧玲压低声音,在苏叶耳边道。
苏叶了然点头,这般明目张胆恐身后有人授意。
“纸玉你去前院寻姑娘禀明此事。”木棉先是吩咐纸玉,随即又看向银佩道“你去备车,这段日子恐要委屈姑娘先到庄子上小住,还要劳烦孙管事您,待收整好着人到庄子上捎个信儿。”
木棉直接来了一出‘釜底抽薪’。
孙管事哪里真敢让五姑娘住到庄子上,这般就是老夫人也保不住她,恐是要挨板子。
见拿捏不住木棉,心中虽是不愿也只得拦着“五姑娘一路上舟车劳顿哪里还能受累再去庄子上,我这就先着人把五姑娘的屋子收整出来,只是别处却是要多允我些时日。”
届时她便故意拖延又能奈何。
木棉侧身让出路来“您劬劳了。”
“都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动起来,真让五姑娘去了庄子上,仔细你们的皮,一个个惯会做样子,躲懒也不知是要给谁看,竟是惹人厌烦。”
孙管事指桑骂槐一番后又对木棉似笑非笑道“这府上事儿多的啊,让我恨不得投成哪吒,长出那三头六臂来,也好过今日这般分身无术让人拿乔,如若无别事儿,我还需去世子夫人院子里回禀。”
“还请孙管事留步,这是我们姑娘走前院内陈设单册,还要劳烦您着人送回来,如若有失损也请您禀明世子夫人等价补上。”木棉从书瑶手中拿过册子递给孙管事。
“这我怎做得了主。”孙管事哪里会情愿接过这烫手山芋。
“所以,还需请孙管事禀明世子夫人。”木棉笑不抵眸道。
孙管事蹙眉挂脸接了过来,转身便走。
只觉得晦气的很,本是她分内之事,真推脱不管届时折腾出动静来,她也是要吃瓜落的。
才从望月居出来便被跑来寻她的粗使丫鬟灵芝撞倒,揉着腰‘哎呦呦’几声,在两个粗使婆子搀扶下爬起来便甩了她一巴掌“作死啊,府里也是你能横冲直撞的。”
灵芝捂着脸跪在地上也不敢反驳“孙管事,世子夫人染了赤瘟,整个碧波苑都被围了起来。”
孙管事听言目眐心骇,转身看向身后的望月居,难不成是使了什么鬼蜮伎俩,只觉举头畏触,摇足恐堕,不禁打了个颤栗。
巧玲拉着苏叶到她原先住的下人房,推开门只觉得有股子霉味儿,难闻的很,抬手挥了挥抱怨道“今儿个怕是不能好好休息了,有的咱收整,这边是我与巧娟姐姐睡的床,旁边就是银佩姐姐与”
巧玲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原先银钏姐姐睡在上面。”心中有些唏嘘,原以为待回了盛京,银钏姐姐自是要升为二等丫鬟的,却不想被姑娘厌了,送到了砚桃姐姐那。
苏叶故作乖巧的点点头,跟着巧玲一同收拾。
让她诧异不已的是,荣安伯府的下人房竟是‘上下床’,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上下床’是现代产物。
同边城老宅比之着实宽敞。
一侧摆放两张榫卯结构的‘上下床’竟还有精致的海棠雕花,更为稀奇的是两张‘上下床’中间设有实木楼梯,也有扶手爬上去很是便利。
上床也贴心搭了围栏,以防睡梦中跌落。
床尾摆着榆木箱柜可用于存放私人物件。
楼梯后面有个窄门竟是如厕的地方,如若再加个兰盆[注2]那便相当于自带卫浴了。
孙管事指派来的负责洒扫粗使丫鬟、婆子已经打来了水,苏叶跟着巧玲一同在屋里扫尘擦洗,银佩、巧娟两人则是把被套子、床单连同穿过未洗的衣物送到了浆洗房。
苏叶这才知晓,在姑娘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竟是连洗衣都是无需自己动手的,不仅如此每日还有粗使丫鬟婆子来收夜香。
苏叶也从巧玲那得知,府里是有针线房的,五姑娘自小便爱俏,原世子夫人在时很是宠她,便从针线房提拔了范娘子跟巧玲、巧娟专为她一人做衣裳。
整个荣安伯府也只有五姑娘的院中单设了针线房。
世子夫人染了赤瘟,整个碧波苑都被围了起来,许进不许出,赤瘟最是凶险不过,世子夫人能不能挺过来都是不好说的。
老夫人上了年岁本就不再管事,一时间整个荣安伯府人心惶惶。
原以为管家之事会落到二夫人手中,确是没能想伯爷竟破天荒的让刚刚回府的五姑娘接手。
家丑自是不外扬,五姑娘去边城老宅是一片孝心,为老夫人祈福。
但府里的主子奴仆谁不知这是对外的说辞,实则是五姑娘心肠狠厉打杀了世子夫人跟前得脸的管事娘子,这才
被罚去了边城。
如今五姑娘一回府,世子夫人便染了赤瘟恐要命不久矣,世间哪里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聪慧之人,脑子活泛的下人自是猜到必有内情,这荣安伯府怕是又要变天了。
二夫人林氏虽心有不满,但世家高门最重嫡庶,这管家之权过遍手还是要还回去的,她何必白受累。
若是赵氏没了,待新世子夫人进门也是要还的,怎么都轮不到二房。更何况赵氏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她必是不信府中账目能无问题,又何必趟这混水。
一想到赵氏,林氏便觉得烦心,这赤瘟可是有潜伏期的,又忙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立冬再去熬锅药,她院子里的人都需喝上一碗。
望月居内未设小厨房,银佩原先领的便是跑腿的差事,去大厨房领五姑娘膳食自是还由她来做,苏叶便闲了下来。
木棉便让苏叶跟着锦书在书房当差,顺便习字,姑娘跟前伺候的自是要识礼知书。
这几日五姑娘日日在书房看账册,锦书坐在一旁抄写,苏叶便站在五姑娘身旁磨墨伺候,她是看得懂繁体字的,账册很是蟠根错节,她不留痕迹的瞅了几眼只觉得脑仁痛。
苏叶动了些心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望月居未设小厨房,自是显不得她,即使她习好了字,有锦书珠玉在前,恐也难在五姑娘跟前露脸,毕竟端茶倒水磨墨的差事是人便能做的。
听巧玲说,姑娘身边是要补人的,怕是就这几日的事儿,她虽也是家生子,但哪里比得上盛京跟前的,自是心生危机感。
程寰玥微微蹙眉“外面何事攘攘熙熙?”
苏叶收回飘浮的深思忙躬身福礼道“应是孙管事派人来送原先锁进库房的摆件,奴婢这便让她们轻声些。”
程寰玥微微颔首。
“姑娘在看账册,勿绕了姑娘。”苏叶轻言轻语道。
“苏叶姑娘说的是,老奴这便让她们仔细些,还请苏叶姑娘在五姑娘跟前美言几句。”周娘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凑到苏叶跟前附耳低言道。
苏叶微微往后仰了仰,她一时还有些不惯这般被‘讨好’。“劳烦周管事了。”
回到书房,见五姑娘书桌上的茶盏空了些,便又续上茶水,抿了抿唇低声细语道“姑娘,奴婢见账册上错综复杂,盘起来很是旷日累时,不如画个格子分类记账。”
程寰玥端起书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有些惴惴不安的苏叶,不急不慢道“那便画出来。”
苏叶听不出五姑娘语气中是否有旁的含义,本是故作惴惴不安,此时却是真有几分悬心了,自是不敢耽搁,忙拿过纸笔在一旁画格子。
程寰玥看后很是洞心骇耳,这般却是能历历可辨。
莞尔而笑道“倒是如木棉所言,是个心灵性巧的。”程寰玥抬手拔下鬓上插的一支鎏金琉璃珠花镶玉珠钗,亲手插到苏叶发鬓上“拿去玩吧。”
在大晟琉璃极为罕见,鎏金技艺更是难得,这支珠钗自是千金难求可传家的。
“奴婢谢谢姑娘赏,能为姑娘解忧是奴婢的福气。”苏叶若释重负,她这步棋是走对了。
第二十章
三月韶光时节,荣安伯府挂上了白幡,碧波苑内更是烟炎张天。
按大晟律法,因赤瘟逝者无论贵戚权门亦或贩夫走卒均需就地火葬,覆石灰。
赵家虽被说为小门小户,但真论起来也能勉强称之为簪缨世家,家中历代均有为官者,只是品级不高。
荣安伯府虽每况愈下,但荣安伯还活着,在朝堂上也还算有一席之地,有爵位传承的权门自是赵家无法匹敌的,故此虽对赵氏之事嫌疑,但也未有举动,认了下来。
程寰玥暂接了管家之权,赵氏丧议之事自也由她操办。
赵氏管家五载,中饱私囊,公中亏空。
她自诩并非良善之人,自是做不得宽豁大度之事。
赵氏丧议之事便以简驭繁了,荣安伯虽顾及伯府体面略有微辞,但也说不出让程寰玥这个苦主补贴的话来。
如今公中亏空,如若大办怕是要去典行了。这般荣安伯府恐是要真成了盛京的笑话了。
三姑娘程寰娇于年前嫁给了镇国公府温家大房嫡次子,以她身份自是高嫁了,虽是新嫁娘但在温家过的并不如意,如履春冰。
大晟重孝,温夫人虽觉晦气但也不好拦着程寰娇回来哭孝。
程寰娇自是对赵氏丧议不满,只觉是程寰玥刿心刳肺,便闹到了荣安伯面前求他做主。
“祖父,我阿娘可是荣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啊!丧议之事哪里容得那宵小之人如此糊弄,恐要成为盛京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