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头滑过脑海,稍纵即逝。
安玖垂眼缓缓收回目光,对系统道:“不用再看了,把它关掉吧。”
系统正要依言关闭,安玖又蓦然开口:“等等……把画面拉近一点。”
系统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画面拉近,才看见男人苍白的薄唇正微微开合着,像是在无意识说着什么。偏偏他又不出声,安玖也听不见。
安玖盯着那噙动的唇,眉心微蹙。突然裴寂双眼一睁,蓦然向前看来。
由于画面拉的太近,他这一睁眼,两人就像隔着很短的距离四目相对一样。
安玖吓了一跳,下意识将脸往后仰。
随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根本看不见她。再定睛一看,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已然变得迷蒙,显然他已不再清醒。
安玖松了一口气,被这么一吓也没心情再看下去,撇开脸挥挥手:“关了吧关了吧,不看了。”
系统:【好的。】
恰在此时,画面中传来一道沙哑至极的呼唤:“安……”
“嘟”的一声,投影关闭,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安玖怔愣在原地,许久后,她轻轻眨了眨眼,扯了扯嘴角:“系统,你确定他看不见我?”
系统:【看不见。】
安玖又一次陷入沉默。
所以,即便失去所有意志,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他也依旧记得她吗?
不知为何,安玖一直以来平静无波的内心,在这一刻,重重跳了一下。
-
一觉睡醒,第二天仍是赶路。
好在安玖擦过药,那也不知是什么药,擦上去不过一晚,安玖磨破皮的腿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浑身依旧有些酸,但也不算太难熬。
一行人继续马不停蹄地向西行去,走了五天终于出了关。如此已算是到了西域的地界,然而距离魔教的老巢还有两天路程。
到这里,消息很可能已经传到了魔教了。
毕竟他们人多,这么多武林人一起出关往西域去,怎么也瞒不住。
魔教肯定在中原安插了探子,这样大张旗鼓的前来,魔教要还不知情,他们都不信。
正如众人所想的那样,魔教早已收到消息。
早在他们刚出发当天,魔教教主花玄就得到了传讯。
然而明知有一群武林高手前来讨伐,花玄却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在偌大的魔宫里举办起了宴会,庆祝上一任圣女、也就是他的母亲出关。
魔教圣女地位崇高,上一任圣女的名声很大,只因她是用毒的天才,至今还有许多老教众记得上一任圣女的恐怖手段。
当年得知圣女重伤身亡,不少人还心下庆幸。
花媚为人太阴狠毒辣,即便在魔教内名声也是毁誉参半,令人闻风丧胆。
如今骤然得知圣女没死,只是一直在闭关修
养,现下终于痊愈出关,整个魔教上下心思各异。
有人认为上一任圣女手段太阴狠,花媚是个实打实的疯婆子,有点任何不逞心如意的便要杀人。她杀人从不看对方身份,想杀就杀了,哪怕是身边伺候多年的婢女,也不会顾念旧情。
魔教里的人虽然恶贯满盈,杀人都是常事,但从未出过花媚这样又狠又毒的女人。
一般圣女是为教主提供辅助抵御外敌的,花媚不一样,她杀自己人更多。
当然,也有一些不曾见过花媚的魔教之人觉得,花媚圣女出关正是好时候。
中原正道大张旗鼓来讨伐他们,原本还有人担忧过一阵,如今一听花媚还活着,顿时全都放下心来。
有花媚圣女在,正好解决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
此次宴会上,便有人提起这件事。
“哦?中原武林来讨伐我魔教?儿子,你怎的没告诉我这件事?”
高台之上,一位面容苍白消瘦、眼角遍布细纹的中年女子缓缓道。
那女子身穿青衣,青色原是极为清新淡雅的颜色,穿在女人身上,却不见半分的温雅。只因她有一双格外阴沉的眼睛,她脸色惨淡地像许久不曾见过阳光的久病之人,那双眼点缀其上,给人的感觉便尤其森冷。
更别提眼瞳里闪烁的两点光芒,像是两盏幽幽的鬼火,被风一吹,便孱弱地摇曳着,却怎么也熄不掉。
每一个被她注视的人,都有种像是被鬼盯着的错觉。
女人正是上一任圣女花媚。
曾经的花媚有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庞,然而将近二十年的牢狱禁闭,以及二十年的发疯折磨,让她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少女的鲜妍。
刚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就像个骷髅架子。从那关了她二十年的石牢里走出来,阳光落在她身上,差点刺瞎她的眼睛。
修养许久,总算有了个人样,她才终于愿意走出来见人。
花玄坐在最上首的教主座位上,面上依旧带着那张狰狞恐怖的恶鬼面具。
他轻轻叹一口气,口气温柔地说:“母亲,我不愿打扰你修养。”
花媚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追问:“中原来了多少人?药王谷来人没有?裴舟来了吗?他是不是也来了?”
问到最后,她已控制不住话语声,嗓音变得凄厉尖锐,像是野兽在嚎叫。
她睁大眼,白眼珠里爆出一条条鲜红的血丝,死死盯着花玄,像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花玄手里捏着一个酒杯,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有耐心:“母亲,我早已跟你说过,裴舟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女人呆怔望他半晌,倏而大叫起来:“你说谎!说谎!他怎么会死!他那么恨我,他怎么能不来见我!”
她失去了理智,冲上来想要抓住他,“不会的,我给他生了孩子。玄儿,你跟我一起去找你爹,我们去找你爹,他不会抛下我们母子俩的……”
花玄指尖微微一动,几个人影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捂住花媚口鼻将她拉离了宴会。
花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转眸看向下首。
方才他与花媚交谈时,下方教众的交谈声便渐渐消弭下来,等到花媚发疯,便连弹琴的乐师都停下动作,战战兢兢望着母子二人。
“都看着我作什么,继续弹继续唱。”花玄懒洋洋道。
于是唱曲声再次响起,教众的交谈声、推杯换盏声也重新充满了大殿,只是总给人一种勉强假笑的感觉。
花玄望着下方觥筹交错的场景,掩在面具下的脸上满是意兴阑珊。
这场宴会到底是毁了。
真无趣。
花媚是个疯子,花玄早就知道。花情想要救花媚,花玄也无可无不可地做了。
可是他没想到,清醒过来的花媚比不清醒时候的她更疯。
她现在成了个清醒的疯子,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任何有关中原的事情,因为一提,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就要去找自己的情郎。
一个可悲、又可怜的疯女人。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也不是不能好好给她颐养天年,毕竟是他花玄的母亲。
然而花情死了。
花情想跟着花媚学毒术,花媚却没那么好脾性。
她从石牢里出来后,无意中照见了镜子,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面孔,又见到拿着毒药向她请教的花情,望着那张青春正好的脸,花媚一下疯了。她的毒术不愧为天下一绝,花情没在她手上坚持半刻钟,就死了。
得知这件事后,花玄第一时间就想杀了她。
她已彻底疯了,留着这个疯子在魔教,除了制造麻烦,再无任何作用。
还白白损失了一个已经培养出来的圣女。
可惜魔教不能没有圣女。
正好就在这时候,中原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花玄一思量,便做出了决定。
花媚总是该死的,但不是现在死。
死之前,她还可以发挥一点作用。
宴会还未结束,花玄便提前离席。他来到关押花媚的地方,这是一处高高的阁楼,没有向下的梯子,要想上下只能靠轻功。
花媚毒杀花情后,花玄便将她的丹田废了,平常无事时,便会将她关在这出阁楼上。
还未靠近阁楼,花玄便听见夜空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他面色不变,飞身上了阁楼,走到大开的房门前,便可见到屋子里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满地狼藉。
自从花媚住进来后,这屋子从没个干净的时候。
见到花玄的身影,花媚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她两眼紧紧盯着花玄的眼睛,眼神中滑过一丝迷离。
“儿子,你来了。”
花玄黑眸微眯,冷声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大概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像那个男人,这疯婆子总是对着他的眼睛发呆,每当看到她这种眼神,花玄都很恶心。
“儿子,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娘啊。”花媚道。
花玄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笑了:“是吗?”
他这一笑,花媚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她还记得那天花玄是如何废了她的武功丹田,那样的不留情面。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一笑起来,就不像裴舟了。
花媚眼底闪过一抹肉眼可见的遗憾。
花玄眸色更冷,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笑吟吟道:“母亲,我得到一个消息,据说药王谷这次的确来人了。”
花媚两眼一亮:“是谁?”
她始终不信裴舟死了,裴舟那样的人,他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