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灵魂回到身体后,她就拿银子把江雨眠买走。
附魂在伯劳鸟身上的第七天,江雨眠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江雨眠的哥哥偷看她姐姐洗澡。
她姐姐一时想不开,抱着江雨眠哭了会,在树上挂了条破布上吊了。
好在江雨眠不是普通的五岁小孩,她早有准备,立刻喊来隔壁的邻居救回了她姐姐。
看热闹的人把江雨眠家里围的水泄不通,等江雨眠的父母回来,不仅没有安慰上吊的大女儿,关上门后嫌弃自家女儿给他们两人丢脸,坏了家里的名声,差点没把江大妞打死。
江二躲在墙角当了一只缩头乌龟。
鼻孔一直往外窜血的江大妞被打得神志模糊,一脸沧桑的农妇又哭又喊,江雨眠看不过去,冷冷说了句:“江二偷看姐姐洗澡。”
她这句话说完,这贫苦的家庭可热闹起来了,江雨眠的母亲跟疯子似的大喊大叫,扇了江二几个耳光后又开始扇自己耳光,大喊一声“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居然跑到大女儿上吊的地方,弄了一条裤子上去也要上吊。
男人大吼一声,拿起墙角旁的藤条朝着江二抽过去。
于是要上吊的女人又赶紧跑回来,哭喊着把儿子护在身后。
她被丈夫一脚踹翻在地,江雨眠扶着神志不清满脸是血的姐姐在一旁看戏,江二大吼大叫,一边喊着江雨眠瞎说,一边满院子乱跑。
院子里散养的鸡鸭鹅被惊的扇起翅膀,满院子扑棱乱飞。
隔壁的邻居从墙边探出脑袋看热闹,男人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大女儿脸上时丝毫不留情,到了二儿子这儿,就拿着藤条抽了几十下,皮外伤看着挺严重,实际上一点没有伤筋动骨。
“没办法,还指着他下地干活呢。”抽着旱烟的男人骂骂咧咧,“打坏了他,谁给我犁地去,都怪你这臭娘们不争气,给我生了两个黄毛丫头。”
羽流萤虽然附身在一只病鸟身上,但眼前这鸡飞狗跳的场景,依旧让她精神一振,她竖起脑袋,把头搭在鸟窝边缘处,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乐子。
江二被藤条抽得满地打滚,呲牙咧嘴地回屋睡觉。
家里五口人挤在一个土炕上,谁也没睡着。
被痛打一番的江二实在气不过,跟江雨眠生了气,在江雨眠抱着木柴回来烧火时,他抡起胳膊,狠狠打了江雨眠好几个耳光。
江雨眠的脸高高肿起,晚上全家睡觉的时候,她拿着家里的锥子,把江二的脚背给扎穿了。
她身上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劲。
发疯的时候特别迷人。
当然,她这种遥遥领先的精神状态发作起来的时候也特别渗人,给人一种随时都不想活、就算死了也要拉一个人给她陪葬的疯癫感觉。
羽流萤觉得这位穿越者老乡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
当江二的惨叫声响起来时,羽流萤知道,这将是一个充满混乱和惨叫的夜晚。
果然,左右两边的街坊邻居都被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动了。
街坊邻居们纷纷涌入,成堆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架。
隔壁的王婶子抱走了江雨眠,江雨眠抱走了羽流萤附身的伯劳鸟。
江雨眠被王婶子抱着,脸颊高高肿起,趴在王婶子的肩膀上摸着伯劳鸟的鸟喙和翅膀。
她都这样凄惨了,眼神依旧是冷冷的,时不时出神一小会,然后又开始魂游天外。
她实在长得太好看,像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看她,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绞尽脑汁地去猜测她的所思所想。
羽流萤趴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手指。
羽流萤发觉这只伯劳鸟越病越严重,连啄个手指都费劲了。
一直混游天外的江雨眠终于又看向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这破世界,什么鬼地方。”
她又摸了摸伯劳鸟的脑袋,把嘴唇贴过去,开始叹气:“我明天带你看兽医。”
羽流萤心想:如果江雨眠能带她看兽医的话也不错,等死的感觉真的不太好,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鸟,她都不想死。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江二偷偷溜进了王婶家。
他从江雨眠手里抢过伯劳鸟,手里拿着那把锥子,狠狠朝着伯劳鸟的腹部刺了下去。
伯劳鸟的身体被锥子穿透,钉在院子里的树干上。
鲜血染红了腹部的绒毛。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伯劳鸟看了一眼江雨眠。
梳着鱼骨辫的小女孩站在树下,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点伤心的神色。
羽流萤闭上了眼睛。
当灵魂回归身体的时候,她的灵魂还不能够承载这段记忆,于是这段离魂后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她只记得有个端着木盆的女孩从树下走过,松散的鱼骨辫歪歪扭扭地垂在脑后,五官模糊看不清楚,微风吹动她的碎发,在淡淡的晨光里泛着毛茸茸的毛边。
身体休养好之后,她坐在绣架前出神许久,莫名其妙地绣了一只灰背伯劳鸟。
消瘦的父亲站在窗边,看着她的绣架说道:“你变成了一只伯劳鸟吗?”
羽流萤说道:“我不记得了。”
她放下手里的绣花针,又想起了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孩。
也许在灵魂的下一次远航里,她还会和她再相逢。
第86章 远航4
“我那时太小了, 根本承受不住诡术的威力,每次灵魂归体之后,都会出现短暂失忆的症状。”
“当我终于想起这一段经历的时候,江雨眠已经被她父母用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进羽朝皇宫, 然后又被送到了碧海潮生的地宫里。”
羽流萤第二次离魂时, 灵魂附身在一只老鼠身上。
她不是一只普通老鼠, 而是碧海潮生的医师毒师们养在地宫里的药鼠。
药鼠长着红色的耳朵和尾巴,皮毛黑中带紫,是一只全身带有剧毒的老鼠。
她被关在笼子里,一个妩媚的女人拎着笼子,桃红色的裙摆像金鱼在水中铺开的尾巴, 身姿摇曳地走过长长的走廊。
妩媚的女人走进了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半圆形的大房间,被昏黄的烛光填满,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圈木床, 每个木床上都躺着一个年幼的女孩。
只有一个木床上的女孩是坐着的, 她的床是烛光最亮的位置, 使人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正坐在床上看书,单薄的后背依靠着一个方形的灰色靠枕, 在身前屈起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双手缠着绷带, 只有右手的尾指露在绷带外面。
绷带上渗着血,她用露在绷带外面的尾指翻书,关在笼子里的药鼠发现她看书的速度很快, 很短的时间就会翻过一页。
笼子晃动起来,妩媚的女人把笼子放在了她的木床上,女孩这才抬起眼眸看她。
她的脸庞在烛光下美丽极了, 也苍白极了,眼神和伯劳鸟记忆中一样,依旧冷冷的,还是那么心不在焉,总是在魂游天外。
她眨眼的速度很慢,看得出她有点没精神,妩媚的女人声音酥酥麻麻:“今天感觉怎么样?”
女孩平静地说道:“手臂烂掉了。”
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人说道:“你们在羽朝服下的毒药会让人全身溃烂,今天溃烂一点,明天再溃烂一点,后天又溃烂一点,等肌肤溃烂完,就轮到骨头了,最后变成一滩恶臭的脓水。”
说完之后,女人试图从她稚嫩美丽的脸庞上看出一点恐惧的神色。
可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女孩继续低头看书,完全当女人不存在。
女人的目光在女孩脸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枕头旁的五颗麦芽糖上,麦芽糖用白色的糖纸包着,笼子里的药鼠闻到了从糖纸透出来的淡淡甜香。
“怎么不吃糖?”
“太甜。”
“小女孩就该多吃甜食。”
“我不喜欢。”
“你吃了糖,就感觉不到痛,会像其他女孩一样睡个好觉。”
女孩伸着尾指,将膝盖上的书又翻过一页,声音又脆又冷:“这糖是用什么做的?”
女人说道:“麦芽和紫霞鼠的毒液。”
女孩抬眸看她:“对我没用。”
女人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轻声呢喃着:“居然有这么强的毒抗天赋,真了不得。”
她又起身离开了,关着药鼠的笼子还放在女孩的木床上,女孩放在膝盖上的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陈旧古老的书籍被她轻轻合上,她低头看着笼子里的药鼠,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们,唇角讽刺地往上勾了一下。
“什么毒抗天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剥开一颗糖的糖纸,把散发着甜香味的麦芽糖扔进了笼子里。
羽流萤附身的药鼠没有办法抵御这种甜香,迅速伸出两只前爪抱住糖果,用尖锐的门牙啃了起来。
麦芽糖啃了一半,房间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除了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妩媚女人之外,还有一个长着橘红色头发的老头走了进来。
老头的脸也很奇怪,不仅头发和胡子是橘红色,皮肤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橘红色花纹,他一走进来就打开了笼子,把正在啃食麦芽糖的药鼠拎了出来。
药鼠挣扎起来。
它的嘴被一双强硬的手掰开,露出了两颗尖利的门牙。
那个老头掰着它的嘴,将它的脑袋按在了女孩的脚腕上。
锋利的门牙刺入女孩脚腕处的皮肤,毒液注入进去。
与此同时,女孩脚腕处的甜腥血液流进了药鼠嘴里,一种极致的痛苦猛烈袭来,犹如烈火般灼烧着药鼠的身体,药鼠蜷缩着四肢,猛烈地挣扎起来。
过了一会,挣扎的药鼠又平静下来,它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最后抬了一下脑袋,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女孩。
上次她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伯劳鸟死去。
这回她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紫霞鼠死去。
她微微蹙着眉,向紫霞鼠伸出手,露在纱布外的尾指微微勾起,轻轻阖上了紫霞鼠的眼睛。
诡术师会经历很多次死亡。
但他们只会有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