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打岔,师徒两人心中的许多情绪都被硬生生掐断了。
师清恒摸了摸胡子,把闻人听雪从地上扶起来,闻人听雪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冶艳男子,见他不仅衣衫华贵,眉间还有一颗艳红的朱砂痣,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顿时从她脑海中浮现。
果然下一秒,师尊说道:“阿雪,快来拜见绛卿前辈,若不是他今日出手救你,就算为师倾尽全力,恐怕你也难逃一死。”
闻人听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艳鬼懒懒地看她一眼,“倒也不用谢我,你师尊欠下的人情早晚要还。”
闻人听雪直起身,又听艳鬼问道:“你曾触摸到天人境的门槛?”
闻人听雪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你可曾想过改换门庭?”艳鬼这一句话,弄得闻人听雪一呆,整个人都傻了,瞪大眼睛看向师尊。
师清恒摸着胡子,语气也不太好:“阿雪,你别听他胡说,快站在为师后面来,他这是遇不到好苗子,跑为师这里挖墙脚来了。”
九品天人,眼光之高可想而知。
艳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说我遇不到好苗子了,可惜那好苗子十分奸猾,不像能尊师重道的样子,你这徒弟虽然蠢鹅一只,胜在心性赤诚,不像我那个,一肚子鬼主意。”
闻人听雪战战兢兢地站在师清恒后面,又听两个九品天人互相挖苦了几句。
过了一会,师清恒说道:“阿雪,你出去走走吧。”
闻人听雪知道,这是两人还有要事相商,于是恭敬告退,拿起细雪剑走出了木塔。
晨光熹微,闻人听雪看到了停在远处的马车,金不换正站在一匹白马前,似乎在等着她出来。
看着她走过来,金不换抱着手臂,啧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劈那一掌了。”
他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马车里面:“闻人姑娘,我那一掌力道不轻,太子还在昏睡着,若是醒来见不到你,八成又要发疯。”
当时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闻人听雪才将全部事情全盘托出,此刻还活着,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羽重雪了。
她走进马车里,掀开里头的天青色纱幔走向最里面的千工拔步床。
羽重雪正躺在床上昏睡,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闻人听雪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他。
她不是江雨眠那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可以艳压群芳,现代社会的漂亮女孩是很多的,所以男生们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宅——是闻人听雪母胎solo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闻人听雪在现代社会中,从来没有被任何男生坚定地选择过。
她的课桌里收到过漂亮的鲜花、昂贵的巧克力糖果、超大的棒棒糖花束、国外的进口果冻,还有一整套的盲盒。
送她礼物的男生里,闻人听雪也有喜欢的,她那时把学业看得很重,就对喜欢的男生说道:“我初中的时候不想谈恋爱,中考结束的时候你如果还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吧。”
中考结束后,喜欢的男生牵着另一个漂亮女孩的手从她身前走过,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高中的时候,又是这样。
大学的时候,也有男生追她。
追到一半,就在闻人听雪刚刚有一点动心的时候,去体育馆找他的时候。刚拍完写真的商枝画着小烟熏,甩着一头招魂幡似的大波浪,穿着一身紧身红裙,迈着一双逆天长腿摇曳生姿地走进来找她玩。
那个男生看直了眼,看见了商枝的美艳和张扬,顿时觉得她寡淡无味。
她那时还是有点伤心的,那男生追了商枝一阵,商枝懒得理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男生又和一个美艳的女生在一起了。
闻人听雪的伤心劲也过了,一开始还觉得这男生三心二意,后来刷短视频,看着那些肩宽腿长腰细臀翘的帅哥在屏幕前扭来扭去,她简直一天爱一个,大数据推荐帅哥的速度都赶不上她花心的速度。
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要接触到足够的帅哥和美女,就很难不变心。
爱情这东西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如果一个人一生追求情爱,甚至把情爱作为自己的人生寄托,除了少部分人能得到幸福,大多数人只会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不论其他,羽重雪是第一个一直坚定选择她的男性,好像在她意识到羽重雪对她那种朦胧的情感时,羽重雪的喜欢一直都是这样坚定的。
是古代的车马很慢吗?
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喜欢一个人?
闻人听雪给他掖了掖被子,又从马车里走出去了。
金不换站在外面,看她一眼,“怎么出来了,不继续陪着他?”
山间风大,闻人听雪忍不住咳了两声,白马刨了两下土地,马头凑过来蹭着她。
闻人听雪抚摸着白马的脑袋,神色淡淡:“不出来又能做什么,等他醒来之后,难道要和他互诉衷肠吗?”
金不换说道:“闻人姑娘,你实在有些绝情。”
“我和他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误食肉灵芝,用不了多久就会容颜衰败,何必误他终身。”
金不换倚着马车说道:“他是未来的帝王,你若过了心里那一关,肉灵芝要多少有多少,倒也不用咱羽朝孩童的命,大大小小的王朝一共有两百多个,羽落清都能弄到的东西,你还怕太子弄不到么?”
闻人听雪摇头:“我宁可早衰而死。”
金不换说道:“我早猜到你会这么说,可我实在搞不懂,女子间的争风吃醋,竟能到如此地步吗?”
闻人听雪苦笑一声:“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羽落清。”
金不换叹道:“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
半个时辰后,羽重雪终于醒了。
金不换没给他伤心的机会,他刚睁开眼睛,金不换就用他的大嗓门说道:“闻人姑娘没死,被两个九品天人救了,那两个九品天人正好在塔顶看景色,其中一个九品天人还是你和闻人姑娘的师尊。”
羽重雪神色一怔,猛地清醒过来,焦急地在马车里寻找闻人听雪的身影。
“我师姐呢?”
金不换看他这样子,心里骂他没出息,嘴上还得好言好语地说道:“闻人姑娘躺在罗汉床上小憩呢。”
说着,他掀开千工拔步床的帷幔,闻人听雪果然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藕粉色薄被,枕着一个丁香色软枕,露在外面的白衣上满是斑驳血迹,细雪剑放在软枕下面,剑柄露出一截来。
羽重雪心中松了口气,又坐回床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脸上悲喜参半,呆呆地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闻人听雪。
过了会,他下了床,放轻脚步走的罗汉床前,轻轻抚摸着闻人听雪的脸。
师姐的脸庞是温热的,耳孔里溢出的血已经干涸了,黏在她的脖颈上。
羽重雪将帕子用茶水浸湿,轻轻擦拭她的脸,擦到一半,闻人听雪也醒了。
两人的目光相遇,一时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羽重雪扔掉帕子,俯身抱住了她,力道之大,似乎要把闻人听雪勒进身体里。
闻人听雪拍拍他的背,正想安慰几句,就听他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说道:“师姐,我心悦于你。”
“啊?”
闻人听雪愣住了,也说不清是心软还是别的什么,还是被突然来临的告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环住羽重雪后背的手也忘了放下。
两人的姿势实在是亲密极了,见闻人听雪没有推开他,又见她容颜苍白憔悴,微怔的神色里带着一分如水的温柔,羽重雪以为这是她的无声回应。
除了像心上人告白时的难为情,羽重雪心中也十分情动,漆黑的浓睫低垂着,低头亲上了闻人听雪的嘴唇。
闻人听雪身躯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一开始是小心谨慎的亲吻,仿佛在确认什么,带着珍惜和怜爱。
随后便开始疯狂了,像一只饿了很久终于咬住猎物的狼。
闻人听雪脑子空白一片,也不知羽重雪为什么忽然间亲上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推开他,可刚挨上他的肩膀,双手却被羽重雪抓住,禁锢在她背后,整个人都被羽重雪高大的身躯压在了罗汉床上。
虽然她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也不是不能推开,就现在羽重雪这个丝毫不设防的状态,闻人听雪可以随随便便再往他心口上捅一百剑。
但是……
唉……
不知过了多久,羽重雪才餍足地放开了她。
闻人听雪平复了一会呼吸,说道:“你疯了吗?”
羽重雪脸颊潮红,金色的眼瞳直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早已被燎原的欲望和贪婪填满。
他说道:“师姐,你才知道我被你逼疯了,我只恨没有疯的更早一些。”
第82章 白发生10
“人不可能永远发疯。”闻人听雪说道。
她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粉丝的春烟纱薄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白衣。
她的嘴唇有些微痛,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 原来嘴唇被羽重雪的牙齿咬破了。
“人不可能永远发疯吗?”羽重雪苦笑了一声, “可是师姐, 我已经发疯很久了。”
“从前我觉得我们之间来日方长,有许多话可以慢慢讲,有许多事也可以慢慢做,你说你此生不想嫁人,我想我也可以慢慢等, 等到你想嫁人那一天。”
“可是我等啊等啊, 等来了你的当胸一剑。”
“你抛弃了烟都,抛弃了师尊,也抛弃了我, 我白天恨你, 晚上一闭上眼, 梦里却全是你。”
闻人听雪抓紧了手中的被子,被子外面罩着的一层春烟纱被她抓破, 嘴唇上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满嘴甜腥的铁锈味。
羽重雪看着她, 目光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眉眼轮廓,声音越发沙哑:“后来,你终于想嫁人了, 可是你嫁的人却不是我,我想时间还长,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总有办法让你回心转意。”
“可是就在昨夜,我眼看着你即将死在我面前,而我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握住了闻人听雪的手腕,“所以师姐,我不想再等了,我要把我想对你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喜欢师姐,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像一汪泉水在心中荡漾开,涟漪扩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人听雪的神色带着一股悲伤,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慢慢解开束发的发绳,长发散落下来,她将垂在背后的长发拨到胸前,随着手指轻轻梳理,藏在黑发下的白发也逐渐露了出来。
羽重雪呆呆地看着那些白发,“师姐才二十一岁……”
闻人听雪缓缓说道:“是啊,我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许多白发,再过个一年半载,容颜就会衰败。”
“你刚才亲我,我没有严词拒绝,除了内力暴动让我疲惫不堪之外,还因为你是个俊秀无双的美少年,人都是这样的视觉动物,内在与外在相辅相成,你今年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长,将来你登上帝位,天下绝色女子何其之多,还怕遇不到与你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吗?”
羽重雪又握紧了她的手,“师姐,我们都会变老,只是你老的快一些。”
闻人听雪无奈一笑,“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情动之际,什么山盟海誓都说得出来,我知道这一刻你也的确真心实意,可惜,我只怕注定要辜负你了。”
“师姐,你总让我这样患得患失。”羽重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因为羽落清的事,让你对我心存芥蒂么,所以才这样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