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还如何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她再也不能了。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当年可以孤身一人闯入丹丘谷,屠戮星月神教在羽朝的窝点,可以凭着一腔孤勇和必死的信念浴血而战,一剑砍下地鬼境巅峰炼丹师的头颅。
可是此刻的她,在这高达九层的摘星楼里,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又能做些什么呢。
闻人听雪呆呆地看着笼子里那些面目全非的幼童,心中除了痛苦,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手中只有一把剑,也只有一把剑。
珠帘晃动着,侍女接过纸条放在托盘里转身走向莲台。
一共十二名貌美的侍女依次走上莲台,将托盘中的纸条呈给紫衣女子,紫衣女子又将那些对折的纸条依次打开,中间不断有侍女往来传话,显然是与摘星楼的背后主事们商议。
一刻钟后,又有两个侍女走上前,紫衣女子将未选中的纸条放在托盘中,吩咐侍女送还给竞拍的客人。
十二个参与竞拍的贵客,十个人竞拍成功。
紫衣女子敲下了手中的金锤,“奴家在此恭喜竞拍成功的贵客们,当贵客将珍宝交与摘星楼进行交换后,便可将毒太岁带走了。”
说罢,那个十个笼子又被蒙上红布,缓缓上升,逐渐隐入黑暗之中。
闻人听雪以前和商枝去过拍卖会,知道要在拍卖会结束之后再提货,那时和商枝穿着漂亮的裙子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去提货,如今一想,恍如隔世。
摘星楼提货的地方在守卫森严的地宫之中。
一行人离开了摘星楼准备前往地宫,摘星楼的客人络绎不绝,香车宝马,衣香鬓影,豪华车架摆了长长一排。
摘星楼附近的明廊上摆着朱红宫灯,连成一条笔直的红线延伸至青石台阶。
羽重雪一行人正要踏上青石台阶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明明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中却突然涌来大片翻卷的漆黑乌云,像一片墨色的怒海,在天空中掀起巨浪。
遮天蔽日的黑云挡住了太阳,光线一瞬间就黑暗下来,气温一下子变得很低,一股粘稠阴森的冷意不知道从哪飘了过来,让闻人听雪感觉自己好似泡在了冰水里。
狂风呼啸,无数浓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摘星楼附近很快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闻人听雪警惕地握住了细雪剑,突然间,一只手从迷雾中伸了过来,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羽重雪的手掌。
另一旁传来金不换凝重的声音:“不好,这是天人境的鬼道强者布下的迷阵。”
紧接着,迷雾中又传来了谢清曲牙齿打颤的声音:“你不也是天人境强者吗,难道比你还厉害?”
金不换说道:“天人境强者也有强有弱,布下迷阵的人比我强上不少。”
大雾中的寒意直往人毛孔里钻,连骨头都在发着冷,闻人听雪没有挣脱羽重雪的手,面对这诡异阴森的情况,最怕和队友分散,她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细雪剑的剑柄,准备随时出鞘。
突然间,一阵缥缈的丝竹鼓乐之声从迷雾远处遥遥传来。
金不换声音变了调,大声说道:“不好,这是群邪礼赞曲,有大鬼来了!”
一阵阵桀桀鬼笑在迷雾中响起,似乎是孩童、青年、男子、女人、老者、野兽的声音混响在一起,乍一听仿佛近在耳边,再一听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这雾太大,闻人听雪只能勉强看清羽重雪的脸,一旁的谢清曲声音惊慌:“雾这么大,方向都分不清楚,现在怎么办哪,我们要朝哪里走?”
金不换说道:“哪里都别走,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百鬼迷雾阵,百鬼藏身雾中,方位不断变动,迷阵瞬息之间有千变万化,不是精通鬼道的行家根本找不到活路。”
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亮起一片诡异红光,借着这道光,闻人听雪依稀看见了身处迷雾中的摘星楼,危楼高耸,一道道诡异红光相互交错,以摘星楼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法阵。
法阵有五角,最后一道红光补全法阵后,法阵大放诡异红芒,宛若仙炉倾倒,天火燎原。
各有五个身披红甲的高大身影分别矗立在法阵五角,阴风大作,吹得人站立不稳,兵戈交织声不断从法阵中响起,还夹杂着战马的凄厉嘶鸣。
一道低柔缱绻的男声从远方传来。
“五鬼搬山。”
“起!”
那个起字刚落下,成千上万道怒吼声从地底深处隆隆响起,一时间地动山摇,战马的嘶鸣声顿时更加凄厉了,法阵中传来万鬼嚎哭大笑的声音。
大地像一块被人随意揉搓的薄布,不断有隆隆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地底冒出道道黑气,高耸入云的摘星楼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金不换大喝一声:“跑!”
四个人手牵着手朝前方跑去。
前脚刚离开,身后就响起一声轰隆巨响,震得人脑子发懵。
摘星楼塌了。
烟尘四溅,迷雾中到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笑之声。无数道红色鬼影在迷雾中穿梭飞舞,千万人奏响的鼓乐之声也越加高亢激昂。
迷雾遮眼,又有鬼影横行,凄厉可怖的鬼哭狼嚎声和人们的哭喊声响在一起,连身边人说话都听不太清,凡此种种,使得前进之路变得极为困难。
正在此时,那道低柔慵懒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分明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却又好似在耳边响起似的。
“野猪脸小鬼,拿本王的烟斗来。”
前方出现数道艳红鬼影,啸叫着朝着四人飞袭而来,金不换的弯刀飞进雾中,与鬼影缠斗在一起,细雪剑也铮然出鞘,挥向左侧袭来的鬼影。
大雾中突然多了一丝幽幽的香气,闻人听雪挥剑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魂魄好似和躯体分开了,恍惚是行走在云端上。
那只一直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掌也缓缓滑落,就在一瞬间,脚下的大地又猛地震动起来,一道无法形容可怕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是某种沉睡在地心深处的庞然大物突然苏醒,正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大地晃动着,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那道缝隙就在闻人听雪脚下裂开,巨大的山石从天空滚落下来,武者的本能反应让她快速奔跑起来,不顾一切地逃离这处被撕裂的大地和从天而降的巨石。
她在迷雾和大地的震颤中一路狂奔,也不知跑到了哪,那道音色特殊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嫌弃。
“野猪脸小鬼,你牵着一串笼子干什么?”
雾中又传来什么东西被掀开的声音,那几分漫不经心的嫌弃从一分变成了十分。
“啧。”
“红的黄的紫的绿的。”
“什么丑东西!”
第63章 三危山6
迷雾障目, 去往何处?
脚下之路崎岖不堪,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迷雾中的那股奇特幽香萦绕不散,闻人听雪狠狠咬了下舌尖, 这才没有被这股香味迷惑神智。
眼前不断有红色鬼影晃过, 耳边响起凄厉的鬼笑声, 闻人听雪手持细雪剑,乍然挥出一道如雪剑光,一剑震退鬼影后,脚下的大地又猛地摇晃起来,又有数不清的山石从天而降。
闻人听雪只能听声辨位, 身如鬼魅般在石雨中快速躲避, 尽量远离战场最中心。
百鬼迷雾,遮天蔽日。
阵眼最中心,却仅有一层淡淡的薄雾, 艳鬼的软轿正停在这里, 软轿上的软红纱幔随风轻扬, 艳鬼倚着软塌,红靴抵在软塌前的案几上, 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红玉髓烟斗,一边十分嫌弃地看着头戴野猪脸面具的小鬼。
刚刚这小鬼跑到五鬼搬山术的阵法里, 借着阵法护体,躲在一个红甲鬼将后面,自己号召五个小鬼灵, 弄了个小型的五鬼搬山,从倒塌的摘星楼里搬出一堆盖着红布的笼子来。
十个笼子在后面连城一串,艳鬼本以为这奸猾无比的小鬼想趁机捞点珍宝出来, 不成想红布一掀开,里面竟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小孩。
商枝跟在艳鬼身边这些天也不是日日都侍奉在他旁边,无聊的时候就用两片叶子搓成一个绿蜻蜓,魂魄附在上面到处乱飞。
这一飞,就飞到了摘星楼的楼顶。
楼顶布满机关,藏了许多宝物,商枝借着绿蜻蜓的眼,巧合下看到了关在笼子里准备拍卖的十个小孩。
今日艳鬼施展五鬼搬山术,商枝在摘星楼倒塌时卡住时机,弄了个小型的五鬼搬山,终于搬出了这十个笼子,里面的小孩子们虽然受惊晕厥,但是没有被倒塌的摘星楼砸成肉泥。
她拖着十个铁笼子站在艳鬼的奢华软轿旁。
笼子上盖着的红布都已经被掀开,露出里面奇形怪状的小孩子,因为毒入肺腑,小孩们的皮肤颜色异于常人,可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十分的五彩斑斓么!
看艳鬼一脸嫌弃。
商枝嘿嘿一笑,拿下身后用红布系成的包袱。
包袱一打开,里面的一堆珍宝胡乱堆在一块,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比龙眼大的紫珍珠串成的腰带、由整块红玉髓雕成的鼻烟壶、用冰种翡翠雕成的玉葫芦、还有各种晶莹剔透的丹药。
各种珍宝,琳琅满目,熠熠生辉,几乎闪瞎人眼。
商枝十分谄媚地把包袱递到艳鬼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小的孝敬大王的。”
艳鬼转着手里的红玉髓烟斗,懒懒地看了一眼这些奇珍异宝,一脸不为所动,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商枝的衣襟上。
那处衣襟微微鼓起,艳鬼眼睛微眯,知道这小鬼奸滑贪财,十分不老实,于是拿着红玉髓烟斗戳了一下商枝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存心敲打她:“呵,衣襟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商枝一听,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没,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点不值钱的小玩意!”
艳鬼勾唇一笑,拿着红玉髓烟斗挑开了商枝的衣襟,衣襟里面藏着个红玛瑙小香炉,里面装着的是喂养大鬼的稀有魂香。
艳鬼看着那个比婴儿拳头小一圈的红玛瑙香炉,不禁挑起了眉毛。
商枝冒出了冷汗,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哎哟,这是大战告捷之后,小的专门给大王准备的贺礼,现今儿被您老人家看见了,这可叫小的怎生是好啊!”
艳鬼一笑:“怎生是好?”
他悠悠说道:“把你袍子底下藏着的鬼工球献上来,不就行了?”
商枝拍大腿的动作猛地一顿,这回可真是要哭了。
那可是她眼馋了好久的养魂器,里面能养数千鬼魂,来日若是有幸踏入天人境,再将这养魂器好好温养调教一番,就相当于有了千军万马。
她哭丧着脸,掀开大红袍子的下摆,一个精巧绝伦由象牙雕刻而成的鬼工球正用一根红绳穿着,系在她的腰间。
商枝吸了吸鼻子,解开腰间的红绳,把鬼工球拿在手里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这才万分不舍地把宝贝递上去。
艳鬼接过鬼工球,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笑了一声后,又十分随意地丢给她。
商枝接过鬼工球,大喜过望,道:“大王,这、这、这是赏给小的了?”
艳鬼斜了她一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本王还能与你这刁滑小鬼争抢?”
商枝算是明白了,她就是个逗趣取乐的捧烟斗小鬼,其他鬼兵鬼将们威风赫赫,严肃高冷,只有她独树一帜,别具一格,担任了仪仗队中的丑角角色。
看野猪脸小鬼捧着鬼工球爱不释手的没出息模样,艳鬼又调笑了一声:“日后跟着本王,这宝贝还是少吗?”
商枝喜上眉梢,问道:“那这些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