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流萤眨了眨眼睛,把歪着的脑袋一点点转正,又变成了那个一身书卷气的娇弱少女。
她倒有点委屈:“我没卖萌,我在和你说正事啊,像我这样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回的人,怎么可能去得罪别人,都是别人来得罪我。”
商枝揉了揉发凉的后脖梗。
掌心的热度让脖颈后的凉意消散了少许,她索性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对面的裁缝铺。
羽流萤也蹲了下来,往商枝身旁挪了挪,紧紧挨着商枝的肩膀,商枝回头看她一眼,突然“啧”了一声。
“你一蹲下来,像个小土豆,我刚一转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跑了呢。”
羽流萤差点被她气个倒仰,“那我站着?”
商枝一边看着裁缝铺亮着烛光的窗户,一边抽空看她一眼,“你站着也是个小土豆。”
羽流萤深吸一口气,说道:“商枝,我想打你。”
商枝抖了抖肩膀,“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长太高了,我以前和阿雪在大学食堂排队打饭,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萌妹音,指责我为什么插队,我一转头什么都没看到,特别纳闷地把头又转回去了,然后等我买完饭,拿着餐盘一转身,突然发现餐盘底下多了个小脑袋瓜,上面还别着个红蝴蝶结。”
羽流萤:“……”
她悻悻地看了商枝一眼,“还好阿雪姑娘长得高,要不然得被你气死。”
商枝笑了一声:“她也很不容易的,洗头洗得很勤,生怕我看到她头皮屑。”
羽流萤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商枝转头看着她的笑脸,突然问道:“所以,你是什么穿过来的?”
羽流萤的笑声戛然而止。
对上羽流萤凝固的脸色,商枝很淡定地说道:“我看你这一路颠沛流离,犹如丧家之犬一样从羽朝逃到这里,估计也穿了个镶边女配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商枝摊手:“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古怪吗,你难道一点都没发现你自己与这里的世界格格不入吗?”
羽流萤又歪了一下脑袋,“就凭这个?”
商枝说道:“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些怀疑,那现在就是百分之百确定了。我刚刚说你的裁缝铺里有危险,你那全身瘫痪不能动弹的母亲正躺在裁缝铺二楼,你却还能与我在这里谈笑风生,刚刚我说到大学食堂,你的脸上没有一点疑惑,完全不像听到陌生词汇的样子。”
羽流萤往冻得冰冷的手里哈了一口热气,声音凉凉的:“是啊,没事的时候真不能看什么狗血言情文,如果当初没看那本书,我现在应该过得挺不错的。”
她身上那种少女的娇憨和纯真一瞬间褪去了,显露出几分冷漠和凉薄,全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不装了。
羽流萤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看向商枝。
“我还真挺好奇,你这样的人怎么也看狗血言情小说呢,还有阿雪姑娘,她也不像是会看狗血言情文的女孩子。”
商枝说道:“这本书不是很火吗,看的人多也正常,我倒是没怎么看,看了一眼封面就穿过来了,也不知道你穿成了谁。”
羽流萤清了清嗓子,“我们成了婚,古代的人都是夫妻一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也是被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
“我确实穿成了一个镶边女配,虽然戏份不多,身份倒有点特殊。”
商枝问道:“什么身份?”
羽流萤说道:“我是羽朝的公主,女主的母亲在我们出生时把我们调包了,我的戏份就那么点儿,回到皇宫后和女主争宠,处处给女主使绊子,惹得女主不开心,让她落了几滴眼泪。”
“我只是一个见证女主和龙族皇子爱情的工具人,只因女主红了眼眶,再加上几句抱怨,于是被龙族帝子切开头皮灌了水银剥下人皮,被做成了一面人皮鼓。”
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止不住了。
两人一边蹲在街道上关注裁缝铺的动静,一边说起了各自的倒霉遭遇。
“我不想做什么公主,当个绣娘也挺好的,我刺绣这些年也攒了一些家底,眼看着再过几年原著的剧情就要来临,就在我想方设法把绣坊搬到偏僻地方,打算远离羽朝皇都时避开剧情时,不知道女主发了什么疯,突然派人来灭口。”
商枝:“那你家里那个全身瘫痪的母亲是怎么回事?”
羽流萤的声音突然变得干巴巴的:“她想杀我,没杀成。”
于是商枝就不问了,猜也能猜出的事,说了也是徒增伤心。
商枝叹气:“你这么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孩,能在书中的世界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运气还算好,虽然有点坎坷,但也别灰心,福气在后头呢。”
羽流萤苦笑一声:“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什么也……”
话还没说完,裁缝铺二楼的窗子烛光忽地一闪,一蓬血花突然在窗纸上炸开。
就像看皮影戏似的,被烛光映得通红的窗子上出现了打斗的影子。
三个人正在围攻一个人,打斗之声十分热闹。
被围攻的那道人影出招虽快而凌厉,可动作却十分诡异,不是那种学过正统武学的武者,超市看着很凌乱,甚至看上去不太像人。
肢体柔韧度不太好,打斗全凭本能,而且力大无穷,就像没有痛觉似的,挨了几招也不见后退,像极了商枝在墓穴里遇到的粽子。
四个人混战在一起,突然间棚顶上又跳下一个人,这下就是五人混战,正好二对三。
从棚顶上跳下的这个人肢体间还是有点僵硬。
难不成是两个粽子?
那这两个粽子为什么会跟屋里的三个人缠斗在一起?
她微眯着眼睛,定睛细看,喃喃道:“奇怪,这都是谁的人,难道是两拨人遇一起了,怎么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发现不对之前,商枝已经在脑中设想出了各种状况,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
商枝一头雾水,蹲在豆腐坊底下看了一会,等到打斗停了之后,她才掏出别在腰间上的笛子,蹑手蹑脚地进了裁缝铺。
羽流萤蹑手蹑脚地跟在她后面,打开裁缝铺的锁,刚迈过门槛时,羽流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
她转过头,看到身后的街道上竟然匍匐着数十道诡异扭曲的黑影,这些格外扭曲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飘了过来,更有一道黑影直接趴在了商枝的后背上,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羽流萤差点叫出声。
她抬手捂住了嘴,又看到一条黑影飘到商枝脚边,商枝拿着笛子,打了个响指,那鬼影直接上了二楼。
阴风阵阵,两人沿着楼梯走上去,羽流萤踏上最后一道台阶,一阵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响了起来。
人类对指甲刮过黑板的尖利声音有本能的恐惧,因为这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被大型肉食动物嚼碎头盖骨时发出的声音。
第55章 肉灵芝22
屋中亮着一盏四角宫灯, 商枝一进了屋子,身后趴着的鬼影忽地朝着宫灯吹了口气,火苗一跳,突然变成了幽绿色。
羽流萤低下头, 地上是横七竖八的血痕, 像拖布蘸饱了红墨水胡乱画上去的, 纠缠在一些的鬼影发出一阵阵低吼,已经把死掉的三个人拖到了床底下。
骨头被咬碎的咯吱声,就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床上躺着的老绣娘已经死了,被人捏断了脖子,脑袋歪在一边, 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惊吓的神色已经凝固在这张脸上。
商枝看了一眼:“是个没什么痛苦的死法,这伙人埋伏在房间很久了,一进屋就杀了她, 这三个人穿着寻常服饰, 身上自带着一股奇特的药味, 不知道是不是羽朝皇宫的人。”
羽流萤低头看了会,先前屋子里发生打斗时, 她还能神色自如地和商枝谈笑风生,这会却默默垂着头, 咬住了下嘴唇。
她眼眶微微有些泛红,颤抖着伸出手合上了老绣娘的眼睛,声音哑哑的, 听着很叫人难受。
“我叫了她十七年的娘。”
“她从前,也对我很好的。”
“可这些都抵不过她亲生女儿的一句话,为了亲生女儿的前程, 她什么都愿意做,包括杀了我。”
屋顶上破了一个洞,羽流萤抬头一看,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星空很璀璨。
以前她夜里坐在蜡烛旁刺绣的时候,老绣娘总会叮嘱她,不要急着干活,小心伤了眼睛。
父亲去世的时候,羽流萤总是哭,老绣娘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她:“你爹爹没有离开我们母女两个,他变成了星星,在天空上看着我们呢。
羽流萤说道:“我一直都想杀她,也一直都下不了手,现在好了,我也不用背上弑母的罪了。”
商枝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没有被背叛过呢,别人说是在书中的艰难世界了,就算是生活在现代世界中的人,怕是也经历过好几次亲人与好友的背叛和算计。
一个人渴望的东西,往往会成为伤害他的利器。
渴望亲情的人,终究会被亲情所伤。
见羽流萤站在床边一副要落泪的样子,商枝拽着被子蒙住了老绣娘的脸。
“节哀吧,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羽流萤回过神,抬手擦了擦眼睛,“是啊,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刚刚我看打斗的人影一共有五个,现在只剩下三个,剩下的两个是不是跑了?”
商枝拿着笛子查看地上的血痕,低声说道:“剩下的两个不一定是人。”
在烛火发出的幽绿色光芒里,商枝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羽流萤说道:“它们朝着后院去了,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裁缝铺和豆腐坊一样,两层小楼后面带个独立的院子,春晓街的门市房都是这样,商户们在一楼做生意,平时休息在二楼,有些院子大的,后院还有房间。
羽流萤的脸色变了变。
这些人轻功极好,地上除了一堆凌乱的大豆打斗痕迹之外,根本看不到脚印,也不知道商枝是怎么看出来的。
羽流萤忽然觉得商枝的本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厉害一些。
两人来到后院,后院墙角处摆着一个大水缸,水缸旁边是一个古代的抽水泵。
水泵旁的地皮被掀开了开,碎石屑和草屑到处都是。
商枝摸摸下巴:“你是不是在地底下藏了金条?”
羽流萤摇头,“比金条重要多了。”
商枝睁大眼睛:“那你还这么淡定,你都不慌的吗?”
羽流萤眼神有点发直,喃喃道:“慌有什么用,谁抢走的,我再抢回来就是了。”
商枝说道:“方便问一下是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帮你找。”
羽流萤搓了搓被夜风吹凉的手:“是一根来自西海海底墓的定魂针,我埋在地底下让它吸收地气来着。”
一旁的商枝好像突然被呛到了似的,连连发出了好几声咳嗽。
她声音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你一个绣娘,怎么还买西海海底墓的定魂针呢,总不能是拿来绣花吧?”
羽流萤也抬起袖子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眼珠在眼眶里迅速转了一圈,声音虚弱:“我先天不足,天生体弱,所以魂魄也不是很稳,偶尔会有离魂之症。”
“我以前就从古籍上看到过有关的记载,说是西海的 海底墓穴有稳定魂魄的定魂针,可是那墓穴在海底深处,古代又没有潜水设备,武功高强的人可以潜得深一些,但也抵抗不了那么高的液体压强,除此之外,据说墓穴之中埋葬的是一个身份贵重的大人物,里面凶险异常,夺人性命的机关更是数不胜数。”
“后来我的离魂之症越来越严重,不得不四处打听定魂针,正巧羽朝的古珍阁收到了一批新货,我碰巧就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