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夫妻大多都是左手摸右手,两看生厌,亲一口能能做一个星期的噩梦,试问谁能像她的父母这样保持着如此高的频率。
虽然爱玩,不也和谐有爱的过了一辈子了么。
商枝眯起了眼睛,舒舒服服地吸完了魂香,来个懒驴打滚,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她又去了盘先生的小院,往日悠闲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品香茗的盘先生此刻却正襟危坐,脸色沉肃地看着一张信纸。
“又出什么事了么?”
盘先生深吸一口气:“出大事了,二次山崩开始了。”
商枝垂在身侧的手跟着一抖,卧槽一声后说道:“糟了,雨眠危险了。”
“危险的不只是她,还有咱们三危山,要是真有人得了长生,你猜猜咱们三危山的下场。”
长生殿视三危山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想要长生的九品天人都会与长生殿狼狈为奸,若是真有人得了长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九品天人一起攻上三危山,就是艳鬼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看着商枝难看的脸色,盘先生深深地叹息起来:“危险的不只是三危山,那帮九品天人要真是得了长生,六大王朝的势力都得轮番洗牌一遍,这帮人费尽心机想要长生,你以为他们会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吗?”
秀色山风云变色。
昔日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如今整座山都笼罩血色的红光里,宋时绥和曲笙寻混进鬼修队伍中,又有羽流萤探路做指挥,这才逃出包围圈,有惊无险地离开了秀色山。
自从一千二百年前开始,封眠的天人至少有二十四个,贺娘子、苏历、涂序、天川鬼王、五年之内失去战力的双镜、再加上被月扶疏抽干内力而死的两个九品天人,一共也才解决了八个。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十六个九品天人。
如果说第一次从山崩里走出来的九品天人是为了抢占先机,那么这剩下的十六个则是蓄势待发,如果联合在一起捕捉毒太岁,那势必会成为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
江雨眠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了。
山中乱石成堆,曲笙寻和宋时绥铆足了劲回到玄机阁时,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也因此,笼罩在玄机阁上空的火光变得分外显眼。
玄机阁一片火光,乱成了一锅粥,搬东西的搬东西,收拾细软的收拾细软,还有人哭天抹泪地扛着包袱往山下跑,各式各样的机关兽在天上飞在地上跑,还有些攀着屋檐飞速爬行弹跳,人人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混乱得让人发晕。
曲笙寻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弟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撕心裂肺地说道:“山崩了,没了老阁主,护山神龙不听指挥,不再守护山林,后面那座山已经裂开了,我们铸剑的炉子被震塌,玄机阁失火了。”
铸剑的炉子有上千度,怪不得玄机阁失火。
那弟子一脸惊惶地伸手指着远处,众人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远处有一柱直冲云霄的红光,曲笙寻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俩字。
“卧槽!”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猛地震颤起来,
这下曲笙寻也不要命地飞奔起来,在一片混乱中跑向朝闻道,一脚踹开卧室大门,一把掀翻自己的床板,把装着夜烛明的梵音金棺从床底扛在肩上,也开始朝着山下飞奔。
宋时绥火速地拿了一堆金银珠宝扔进身后的箭筒,把尚且处在震惊中的羽流萤揣进兜里,也跟在曲笙寻身后飞奔起来。
喷吐的火舌席卷而来,东风一吹,火焰更加肆无忌惮的张狂起来,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如鞭炮般炸响,肆虐的火焰张开骇人巨口,吞噬了玄机阁的九重塔,吞噬了机关兽比试广场,吞噬了一座又一座矗立了千年的楼阁,也吞噬了曲笙寻生活了十几年的朝闻道。
玄机阁淹没在一片汪洋火海中。
第348章 舍生17
十二月。
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 金月皇宫也在这一个月里变得格外寒冷,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冰雪堆砌在屋檐上,金月皇后穿着单薄的绯色衣衫站在檐角下, 仰头看着堆满屋檐的雪花。
她伸出手, 一片雪花飘落她的掌心, 让她不禁想起十四岁那年飞在篱笆上的白蝴蝶。
石榴花盛放,篱笆上缠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和绿萝叶子,白蝴蝶从一片绿萝叶子上振翅飞起,落在雕刻着云纹白鹤的漆黑剑柄上。
持剑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清隽侧脸, 他的眼睫垂着, 看着白蝴蝶轻轻扇动的羽翼,身上的白衣有些旧了,布料很柔软, 衣角被风吹起, 很轻盈地飘在风里。
这皇宫犹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坟墓, 十年如一日的呆板死寂,没飞出过笼子里的鸟儿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千重云水。
万籁生山, 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
绝色的山水,绝世的剑客。
雪花在掌心融化了, 金月皇后放下手,扶了扶鬓边的石榴花。
这个季节早就没有石榴花了,这是一朵以假乱真的绢花, 永远柔软芳香,永远鲜妍明媚,金月皇后摸了摸花瓣,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金月皇后的眉心微微蹙起,摸着石榴花的手也从鬓边放下。
转过身,月山顷从满天的落雪中走过来,手里拿着雪白的狐裘,他发丝如雪,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和雪白的狐裘几乎融合在一起,容貌却依旧是青年时的摸样。
“穿的这么单薄,也不怕冷。”
月山顷给她披上狐裘,金月皇后的下巴埋在蓬松雪白的狐狸毛里,对他笑了笑:“今夜下了雪,不觉得冷,况且我的武学底子还在,有内力御寒。”
月山顷抱住了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扶疏。”
金月皇后勉强笑了笑:“他护着毒太岁,就已经决意与封眠的九品天人为敌,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抱着一堆小猫害怕长大后被母亲驱逐的小孩子了,我错过太多,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不会再听我的话,我再也管不了他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逐渐哽咽起来,尔后泪如雨下,说不出的凄艳哀绝,月山顷大惊失色,“你何故如此伤情?”
金月皇后泪流满脸:“我这些日子常常梦到他小时候,他是个温润端方的好孩子,他五岁那年就知道去园子里摘石榴花哄我开心,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是我对不住他,我不该生下……”
说着,她话音猛的一止,竟然昏死过去了。
屋外的新雪又落满了屋檐。
千里之外的海市温暖如春。
海上烟波渺渺,海岸边有一群孩童在赤脚玩耍,欢笑声传出很远,海边的一座小楼在夜色里若隐若现,江雨眠站在小楼上,手臂撑着栏杆,出神地看着那些嬉笑的孩童。
暮山紫的衣裙被海风吹起,扎在脑后鱼骨辫上的浅紫色发带也在空中飘飞着,她唇边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看着那些八九岁的小孩子在沙滩上踩出的脚印。
过了会,那些脚印被潮水冲刷干净,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又留下一串新的。
“眠儿在看什么?”
冷冷的月桂香气随风飘来,身后传来月扶疏的声音,江雨眠转过头,月扶疏穿着一身柔软宽大的白袍走过来,手里捧着那个巴掌大的白玉药鼎,炽红的光芒从药鼎里透出,仿佛里面装着一炉岩浆,月扶疏托着药鼎的那只手掌结着一层厚厚的霜,美丽的霜花顺着手腕蔓延到衣袖上,给单调的白衣增添上巧夺天工的装饰,更衬得他不似凡人。
“在看那些嬉闹的小孩子。”
月扶疏走到她身边静静看了一会,问道:“眠儿很向往么?”
江雨眠说道:“一个快乐的童年,也不会有人不向往吧?”
月扶疏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眠儿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江雨眠活了两辈子,做了两次儿童,第一次童年在数不清的闪光灯和快门声中度过,第二次童年在阴暗的地宫里度过,她侧头看了眼月扶疏,淡淡的语气透着淡淡的嘲讽:“怎么,生来就是人上人的广寒医仙就有很好的童年么?”
月扶疏笑道:“彼此彼此。”
天完全黑了,只有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苍穹上,嬉闹的孩子们回了家,沙滩上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小孩子留下的脚印,潮水涌来退去,连那些脚印都不见了,细软的冰沙一片平整,也空荡。
江雨眠的嘴唇抿了抿。
月扶疏看着她微微垂下来的睫毛,眺望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沙滩,笑了笑后,说道:“我都忘了,我的眠儿还是个小孩子。”
他一手托着药鼎,一手揽住江雨眠的腰,从小楼上飞了下去,落在那片沙滩上。
江雨眠有点不高兴,推开月扶疏的胸膛:“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一盆花花草草,不需要这样被你抱来抱去。”
月扶疏伸手捏她的脸,把江雨眠的脸捏得像包子一样鼓了起来,他细细打量了会,不咸不淡地说道:“那只是你以为,眠儿是我最珍贵的一盆花草,心血浇灌,如珠如宝,比这世间的一切都珍贵。”
“你从前可不会将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边,”他捏着江雨眠的下巴,眼神里含着一抹探究,“从前的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花农,把我为你做的一切视作天经地义的事,难道现在你终于发觉你是一个女人,而我是一个男人了?”
江雨眠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把手伸进月扶疏的衣襟里,掌心与他的肌肤相贴,顺着他的胸膛缓缓往下,来来回回抚摸着他冷冰冰的强健有力的腰腹。
江雨眠冷笑道:“你的行为与我此刻一样,叫做轻薄,你觉得很好么?”
月扶疏顿了顿,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江雨眠这才想起眼前的人在四五岁的幼小年纪就开始修炼冰魄神功,根本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这些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
月扶疏神色平静,亦无羞恼,漆黑的眼珠盯着江雨眠,忽然低下头,将嘴唇贴在了江雨眠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非常凉,像两片落在嘴唇上的雪。
不是亲,不是吻,只是一个单纯的触碰,不含情欲,江雨眠往后躲了躲,避开他的嘴唇,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月扶疏,你又在发什么疯?”
月扶疏抬手摸了摸被江雨眠扇过的左脸,唇角绽开一抹很难形容的笑,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愉悦,声音懒洋洋地说道:“原来被人轻薄是要生气的。”
他低头看了看江雨眠贴在他腰腹上的那只手,声音又变得平淡了,好似仅仅只是因为困惑时的发问,蹙着眉说道:“为何我被眠儿轻薄了,却并不觉得气恼?”
“因为你脑子有病。”
江雨眠看他一眼,把手从他衣衫里抽出一阵猛甩,转身走掉,走的远些了,她才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沙滩。
潮水又漫了过来,江雨眠的鞋袜湿透了。
她干脆脱了湿透的鞋袜,拎着裙摆,赤着双脚,踩着那些湿湿软软的细沙。
沙滩上很快印出一串脚印。
她站在沙滩上,眺望着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海面,拎着裙摆的手放下了,裙摆被潮水打湿,贴在她的纤细而苍白的脚踝上。
离开火炎山之后,月扶疏一直选择走水路,驻扎安歇时,附近必定要有山河湖泊,江雨眠知道,冰魄神功喜水,水域面积越广阔,冰魄神功的威力也就越可怕。
朦胧的海面上,有一道踏雾而行的雪白身影,雪白的靴子踩着粼粼波光,隔着缥缈的雾气朝着江雨眠望过来。
又是那种目光,什么也不包含,仅仅只是单纯的凝视。
江雨眠看着无边无际的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月扶疏,你在为何而战?”
你在为何而战?
闻人听雪回到烟都后,这是师清恒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要说的壮阔一些,大概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闻人听雪是个非常内敛含蓄的人,她不擅长说一些特别壮怀激烈的话。
她跪坐在茶案前,从一开始误食的肉灵芝想到被采药使捉去炼药的团儿,再是泡在深井里用来发动春眠的疫尸,再又是开在白骨里的碧落黄泉花,她想了很久,才低声说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师清恒穿着一身白衣,他须发皆白,距离闻人听雪上次离开烟都时,他看上去又老了一些。
“阿雪,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屋里的窗子开着,窗外是梨峰的凄美雪景,师清恒说道:“落满雪的梨树恰似当年梨花盛开,这冬风把茶都吹冷了,阿雪,你去把窗子关上。”
“是。”
闻人听雪从茶案旁站起身,拿下窗子的撑杆,把窗子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她又回到茶案旁坐下,师清恒看了她一会,笑着说道:“阿雪,你是个好孩子,和年轻时的我很像,光风霁月,一身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