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眼的姑娘,把我送到门外就成。”
宋时绥有些犹豫:“天黑路滑,您一个人能行么?”
灰衣老头笑笑:“老朽虽然是个不成器的,却也会些功法,倒是你这女娃,非亲非故的何故来帮我,就不好奇那金棺里有什么宝贝?”
宋时绥说道:“您打开机关立刻就走,想必也觉得有些东西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我又何必留在那呢?”
灰衣老头笑了起来,从脚腕上拎起那条金色小蛇放在手里抚摸着。
两人走到红玉绣坊的朱漆大门前,盘在老头手腕上的小蛇却忽然僵直了身体,直挺挺地掉在地上。
“哎呀,我的小金!”灰衣老头痛呼一声,正准备弯腰将那小蛇捡起,宋时绥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道:“小心,这蛇有毒。”
他们二人已经走到朱漆大门之外,大门没有关上,留着一人宽的缝隙,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袭上宋时绥心头,她机警地转头一瞥。
贺娘子的房间正冒着不详的红光。
宋时绥正震惊着,吹来的秋风忽然一滞,周围温度骤降,她低头一看,只见一层层白霜忽然从前方的地平线不断向这里蔓延。
第309章 梵音17
纸人的手轻轻一掀, 梵音金棺就这样被轻易地打开了。
金棺打开的那一瞬,屋里的所有天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这金棺里还有什么致命的机关。
天川鬼王的纸人站在金棺旁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纸人的四肢上, 天川鬼王的手指轻轻一动, 便有一个纸人把身子探进金棺中。
无事发生。
众人这才走到金棺前, 又在距离金棺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一脸谨慎地看向金棺里的东西。
昏黄的烛光下,流光灿灿的金棺里居然躺着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
这个女子头戴凤冠,身穿朱红色的凤袍,年龄约莫三十五岁左右, 容颜艳丽, 肌肤如雪,双颊有着淡淡的酡红。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蘑菇从她身体各处生长出来, 铺满了金棺底部, 只露出那张仿佛醉酒后熟睡的脸。
这一幕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屋里好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烛火爆开,响起哔剥一声, 屋里的众人才纷纷找回自己的神思,发出了几声低叹。
贺娘子的声音激动起来:“容颜如生, 不死不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毒太岁?”
苏历皱着眉,沉声说道:“那些血红色的蘑菇是什么?”
天川鬼王说道:“这女子为何头戴凤冠?”
一旁的羽落清浑身颤抖, 脸色惨白,双目圆睁,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
“啊!!!”
她一把扑到金棺前, 发出一声哀嚎:“母后!”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
寒意深入骨髓,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凝结成冰,一阵阵难以言说的刺痛遍布四肢百骸,宋时绥白了脸,四肢僵硬如冰。
灰衣老头也冻得哆哆嗦嗦,他跺了跺脚,一阵咔嚓声响起,鞋底忽然冒出两个银色的轮子,带着他在光滑的霜地上一路滑行。
宋时绥被他带着跑路,鼻尖微微一凉,宋时绥仰起头。
有雪从天空中落下。
天空上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然而今夜分明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宋时绥定睛一看,忽然发觉那是一轮由冰雪凝成的清冷圆月,一道衣袂飘然的人影立在那一片清辉中,正踏月而来。
灰衣老头被冻得牙齿打颤,仍旧忍不住夸赞起来:“雪为衣兮月为马,寒宫仙人而来下。”
他这一吟诗,寒冷的空气进入肺里,顿时引发了一阵强烈的咳嗽。
目之所及之处,地上一片白霜,仿佛来到了看不到尽头的茫茫雪原中的,听着灰衣老头的咳嗽声和他上下牙不断打颤的声音,宋时绥闭紧了嘴巴,全身内力飞速运转护住心脉,跟着灰衣老头一起在茫茫霜雪中行走。
那轮冰冷的月亮出现在红玉绣坊的上空,宋时绥知道今晚必定有一场可怕的大战。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四道十分恐怖的气息忽然出现在虚空中,宋时绥和灰衣老头实在承受不住这么可怕的威压,两人双双跪倒在地,一起仰着头看向天空。
漆黑的苍穹中,四道不同颜色的流星从天空上划过,带着骇人的气势坠入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贺娘子手持红伞,伞如朱虹。
苏历手持射日弓,箭如流光。
天川鬼王吹唢呐,黑云隆隆。
月扶疏皑皑如雪,弦月绕身。
“轰!”
地动天摇的一声巨响,炸开飞雪无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一股恐怖的雪浪席卷四面八方,灰衣老头和宋时绥像两片叶子一样被无情掀飞,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耳膜被震的生疼,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外面的声音一下子都听不到了宋时绥和灰衣老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只能抱着头捂着脸,听天由命地在地上翻滚着。
雪粒子如石子一样不要命地拍打在脸上,打得人脑壳作痛,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直到远离了战场中心,两人才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折寿啊折寿啊,我这老胳膊老腿都快摔断了!”
灰衣老头甩了甩脑袋上的雪沫子,把被雪埋住一半的宋时绥从地上拽起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他脚下的轮子又变大了一圈,拽着宋时绥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
宋时绥吐出一口血,半死不活的任由他拽着,逃跑的间歇竭尽全力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雪浪翻涌,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道朱红的流光和一点金色的星芒。
这种层次的战斗,修为不够的人就连观战的资格都没有。
远离了暴风雪,一老一少终于互相搀扶着走到一片瓜地里,瓜地中央有一个简陋的茅草小屋,眼下秋风刮得急,茅草虽破,但好歹是个挡风的栖身之所。
灰衣老头捋了一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惊喜:“快去那茅草小屋里挡挡风,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风吹散架了。”
随后又骂骂咧咧的说道:“天杀的夜烛明,给我这个折寿的活计,老朽的小金蛇都差点赔了进去。”
宋时绥一愣:“老先生,您不是被天川鬼王抓来的么?”
灰衣老头咳嗽了两声:“夜烛明那老家伙要是真不想金棺被打开,云开字母锁的蛛丝压根不会空出一点。”
宋时绥恍然大悟:“所以那个梵音金棺是个诱饵。”
灰衣老头点点头:“总之那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边咳嗽一边岁宋时绥笑了笑:“小姑娘,老朽复姓棠溪,单名一个越字,关山难越的那个越,看你年纪,和我就家的一个小辈差不多,你就和他一样喊我一声爷爷吧。”
玄机阁的夜烛明是名动天下的神匠,他的师弟棠溪越也很有名,宋时绥偶尔听曲笙寻提过几次,说棠溪越最近正在研究电灯,已经在她的指导下弄出了一个钨丝灯泡,再过两年技术成熟,就能像蒸汽轮船一样应用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宋时绥心里生出几分亲切,喊道:“棠溪爷爷,我和曲子是好友,我姓宋,您叫我小宋就行。”
棠溪越笑道:“好好好,我说怎么这么有眼缘,小曲子的朋友错不了。”
两人走到哪个茅草小屋前,一拉开门才发现羽落清蜷缩在小木屋里,抱着膝盖倚着墙,浑身抖的跟筛子一样。
这个时候,也许是疲劳过度,也许是刺激过大,宋时绥现在见到这个原文女主已经心平气和了。
“羽落清,你怎么在这儿?”
雨落清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颤抖不止,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绝望,见她这个样子,宋时绥一皱眉,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走,在这里发抖干什么?”
羽落清他们两个,宝蓝色的眼珠在眼眶里呆着的转了一圈,听到宋时绥的话,不禁僵硬地扯出一个怪诞又滑稽的笑。
“哈哈哈,逃?”
她抖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小木屋的棚顶,嗓音带着哭腔:“能逃到哪里去,你知道那个梵音金棺里装了什么东西吗?”
还不等宋时绥说话,羽落清又发起抖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是我母后……”
她有些语无伦次:“她那样尊贵的一个女人,她可是一国之母,羽朝的皇后啊,她就那么躺在棺材里,全身都长满了红色的蘑菇,我恨她,恨她将我作为一个弃子随意丢弃,我对她心存怨恨,我想着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回到羽朝去,让她知道没有她我会活的更好,可是我也没想过她会死啊。”
她痛哭起来,泪如雨下:“她可是我的母后啊!”
遇见原文女主这么多天,宋时绥总觉得这位原文女主和月扶疏一样,都是空心的精致假人。
他们可以出现在浪漫的充满粉色泡泡的小说里,可以出现在华丽的殿宇或者是精致的画框中,也可以出现在神话传说里被人顶礼膜拜。
但一旦出现在现实生活里,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精致的宝石花,只有华丽璀璨的躯壳,没有生机勃勃的血肉。
然而此刻看着羽落清痛哭失声的样子,宋时绥突然觉得这个原文女主奇异地活过来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羽落清,宋时绥再次想起了那本原著。
当年暑假无聊,小区开了一家书屋,她逛街回来后买了奶茶在书屋里看书。
上大学的年纪正是不用工作、没有生活压力、学业压力也不大、最适合看小说的绝佳时光,她沉迷于书里的各种逆袭打脸甜宠情节,有些时刻,她也曾期盼天降奇遇,梦想着自己能成为小说里的女主角,过上开挂的人生。
然而原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羽落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在过度刺激下累积了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
宋时绥虽然很不喜欢她,但见她哭成这样还是拿了条手帕扔给她。
羽落清手抖得接不住手帕,棠溪越坐在小茅草屋里打摆子,哆哆嗦嗦地说道:“本来只是身上冷,现在心里也冷了。”
宋时绥用内功逼出一口寒气,问羽落清:“你说你母后在金棺里,全身还长满了红色的蘑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落清流着泪,倚着墙,眼睛肿的像桃子,语气近乎虚脱:“我母后为了永葆青春,常年服用肉灵芝,肉灵芝是毒太岁的替代,自然也有剧毒,经年累月,这些毒素淤积在她身体里,就会成为一些罕见毒物的最好养料。”
“所以,你说的那些从你母后身上长出来的红色蘑菇有剧毒?”
羽落清拿着手绢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她的情绪平静了一点,说话也顺畅起来,只是声音仍旧很虚弱:“那是红娘鬼伞,人吸了它的孢子,红娘鬼伞就会在人的肺里长出来,就算皮肤上沾了些,也会扎根人体,长满全身,成为红娘鬼伞的养料。”
宋时绥喃喃道:“真菌感染?”
羽落清耷拉着眼皮,嗓音嘶哑:“红娘鬼伞大概是除了毒太岁之外最毒的菌菇了,九品天人中毒之后不会死,时间足够,内力强大,早晚能熬过去,可是月扶疏不给他们时间。”
说起月扶疏这个名字,羽落清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棠溪越说道:“高手对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管他们中毒深浅,但对于月扶疏这样的绝世高手而言,已经足够了。”
羽落清有些崩溃:“这一切都是月扶疏算计好的,我和梵音金棺都是诱饵,他不肯和任何人分享他的长生不老药,除了他以外,谁都别想长生,谁想长生,他就让谁提前死。”
宋时绥和棠溪越对视一眼,双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