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红衣的,穿蓝衣的,穿白衣的,穿黑衣的,穿花衣的,数不清多少个纸人,杀不尽似的。
众位天人手段齐出,各种颜色的剑光宛如绚烂的烟花连成一片光海,各种颜色的纸屑碎片如雨洒落。
战斗声中,闻人听雪听到了一连串的骂声。
小红鸟的嗓子都快喊劈了,依旧扯着嗓子开骂:“日他鬼修个十八代祖宗的,说什么剑修好战凶恶,说什么诡术师不是好货色,我看这帮鬼修也不是省油的灯!”
黄花梨用黄色的魂火将一个穿着花衣的纸人烧成灰,抽空反驳道:“炽凰,你怎么连自己人也骂进去了!”
战斗越来越激烈,那唢呐声也越来越激昂,纸人的攻击也越来越凶猛。
吹到激昂之处,唢呐声戛然而止。
海面重归寂静,纸人全部定住,一动不动地立在甲板上,黑漆漆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涂着胭脂的嘴唇和腮帮子红的渗人,闻人听雪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胭脂,分明是人的血。
众人戒备着,朝着海面望去。
白雾里那个穿着丧服的身影也消失了。
忽然间,背着玉匣的参梧道人发出一声惨叫,被一种奇怪的力量从夹板上击飞,紧接着便有如断线的风筝往下坠落。
闻人听雪连忙飞出去接住师叔,两人落到甲板上,参梧忽然伸手往背后一抹,“糟了,玉匣不见了!”
玉匣里装着碧落黄泉花。
参梧剑客是天人四品修为,是什么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他,不仅将他一掌击飞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还能趁他不备抢走了他背上的玉匣?
更可怕的是,船上这么多天人高手,竟然没有一个能察觉到。
只有八品及以上的天人能做到这一点,对船上的十一个天人呈现出绝对的碾压。
可是九品天人都在互相牵制着,谁能随便出山?
小红鸟的羽毛炸了起来。
闻人听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朝着商枝房间飞奔过去。
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跟在她身后。
进了房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床边站着两个纸人,穿着一身白色丧服,一个童男一个童女。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丧服的中年男子,面容和身上的丧服一样,惨白如纸,已经没了气息,放在床头的玉匣被打开,里面的碧落黄泉花不见了。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商枝也不见了。
*
继风荷鬼王死后,长生殿迎来了新的鬼王。
青铜浇铸的大殿上空有无数条漆黑锁链纵横交错,宛如无数黑色巨蟒在空中盘踞缠绕,织成一张阴森恐怖的漆黑巨网。
淡淡的黑雾弥漫在大殿上空,激昂的唢呐声响彻殿宇,纸钱漫天洒落。
重重鬼影中,一道白色人影行走在锁链上,身姿修长,面容雌雄莫辩,周身阴气腾腾,一身丧服,披麻戴孝,身边纸人环绕,正行走在无数漆黑的铁索上,一步一步走向铁索尽头的王座。
新的鬼王坐在漆黑的王座上,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俯瞰众鬼。
万鬼跪地高呼。
“拜见天川鬼王!”
“恭贺吾王封眠归来!”
“恭祝吾王万寿无疆!”
“恭祝吾王万寿无疆!”
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滚滚洪流,传向四面八方。
天川鬼王复活的消息震惊四野。
一块菜地里,一只小野猪正在一颗水灵灵的白菜旁边扭着屁股,用猪鼻子拱着土,盘先生拎着水壶走过来,正要浇花,就看见一只瓜皮小野猪正在拱他千辛万苦才种出来的翡翠白菜。
他放下水壶开了个疾跑,一把将这只小野猪拎走,一脸惊魂未定。
“你个天杀的野猪脸,又拱我的白菜!”
“拱了一颗还不够,又偷跑进来!”
商枝抖了抖鼻子,圆圆的猪鼻子上抖落不少泥土,猪眼里满是无辜。
盘先生一脸心痛,说道:“哎呀,野猪脸,这可是极品的翡翠白菜,是要给大王炖汤喝的,你要是把这白菜拱了,小心大王把你也炖进锅里。”
商枝猪躯一震,猪眼瞪大。
知道这白菜好吃,吃进嘴里甜丝丝的,没想到居然是鬼王特供。
她猪脸悻悻,不禁有几分后怕。
园子里有张小桌,放着浇花的水壶,盘先生把商枝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小野猪的体型,忍不住说道:“被你这通身阴气弄的啊,这只被你附魂的小野猪干吃不长,多少天了,还是这么大,不过这样也好,长成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野猪看着也忒不像样,还不知道要糟蹋我多少粮食。”
商枝非常生气地甩了甩猪尾巴。
盘先生摸着小野猪毛绒绒的脑壳,来回捋了好几遍,说道:“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把咱们大王都惊动了,大王他提前出关,脸色很不好。”
商枝哼唧了一声。
盘先生说道:“什么叫我没有早告诉你,是你自己吃了睡睡了吃,还在我的菜园里四处溜达,往柿子架里一趟,谁能找得到你?”
商枝又拔高音调哼唧了一声。
盘先生有些无奈:“行行行,看在你变成一只猪的份上,我让着你,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受不住。”
他清清嗓子,声音放轻,一边摸着小野猪的脑袋一边一脸痛惜地说道:“你那躯壳被人夺舍了。”
菜园里响起了一只野猪的尖锐爆鸣。
“夺舍你身躯的人是天川鬼王,风荷死后,他成了第四位鬼王。”
小野猪的尖锐爆鸣声还在持续。
盘先生说道:“野猪脸啊,你这称呼起得可真不吉利,现在真变成野猪脸了。”
怨她干什么,她明明叫商佩奇,野猪脸这称呼是艳鬼给她起的!
商枝冷静下来,想要用手擦擦眼泪,结果一抬手,眼前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小猪蹄,她抽噎了一声,只觉得人生凄风苦雨,猪生也十分不如意,更加悲从中来。
盘先生说道:“你可是连大王都赞叹不已的鬼道天才,通身的天赋谁看了不眼馋,就知道你会难过,这才晚一天告诉你,你也别太绝望,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炽凰附魂在一只小红鸟身上,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你也看开点,猪生很短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商枝又发出了一声充满绝望的悲伤猪叫。
过了会,她冷静下来,哼唧了好几声。
盘先生说道:“天川鬼王是百年前的人物,你这种恃才傲物的小辈只看今朝,哪会像我们这些老家伙这般,总是忍不住回忆往昔。”
商枝非常讨厌看历史书,只要上历史课,她必然会躲在书后面睡觉,老疯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以前的事,她也会忍不住打瞌睡。
阳光将桌面晒得很暖和,商枝支起前爪,肚皮贴着桌子,这次听得很认真。
盘先生说道:“咱们大王的师尊,就是这个天川鬼王,当年天川鬼王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咱们大王,另一个就是风荷鬼王。”
百年前,艳鬼拜入长生殿,师承天川鬼王,修成九品天人后弑师,成为红衣鬼王。
随后又遭围攻,身受重伤,在海底沉眠百余年之久。
盘先生说道:“九品天人和天地之间存在一种奇妙的感应,那些预感自己寿数将近的九品天人,会吃下碧落黄泉花,随后远离尘世,在深山老林里自我封眠,保留最后一丝生机,等待长生的契机出现。”
“一旦在封眠中感应到长生的契机,他们就会苏醒。”
“天川鬼王也许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278章 恨生24
张老头的伤已经好了。
江雨眠觉得天衍族这件事会让宋时绥感到烦心, 而且告诉她之后也没什么益处,于是便不打算告诉她。
曲笙寻很认同她的想法,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宋时绥应该有知情权, 于是她纠结来纠结去, 薅了一把白鸾鸟的尾巴, 如果薅下来的羽毛是双数,就不告诉宋时绥,如果是单数,就去写信告诉她。
薅下来的羽毛是单数。
曲笙寻认为这是上天的意思,于是很纠结地写了信, 看着那上面一堆的英文和拼音, 她把信纸卷成小卷装进了鸽子腿上的信筒里。
看着信鸽飞向高空,她像做贼似的做完这件事,做完之后又有点心虚, 纠结再三, 还是跑去告诉了江雨眠。
江雨眠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曲笙寻绞着双手, 扭捏地说道:“你要不骂我两句?”
江雨眠笑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骂你干什么, 我也没觉得你做错了,因为功法的缘故, 我确实太理性了,少了一点感性上的思量。”
曲笙寻摸摸脑壳,“那张老头怎么处置?”
“就留在宫里吧, 如果有人还不死心,敢闯进这里,那就看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江雨眠说完, 拉开炕几下面的小匣子,抽出一沓银票,面额大小不等,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曲笙寻:“这份你自己拿去花。”
曲笙寻眨巴着蓝汪汪的眼睛,看着另一份银票说道:“那另一份呢?”
“另一份给阿雪。”江雨眠叹了一声,“她一心练剑,不懂赚钱,不仅脸皮薄,还社恐,没钱也不会找人要。”
在所有穿越者老乡中,闻人听雪的资产绝对是垫底的,有时候还经常为负数。
曲笙寻一脸同情:“烟都是文化中心,没什么支柱产业,每年也就赚点学费钱,哪比得上丹药和军火这两个暴利啊。”
那确实是,碧海潮生的GDP都可以媲美一个三等王朝了,生产武器的玄机阁自然也不用说,江雨眠和曲笙寻经受了很多惨无人道的折磨,但她们两个确实从来没缺过钱。
宋时绥个人能力出众,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做生意向来稳赚不赔。商枝是艳鬼面前的红人,平日的赏赐就够令人眼红了,再加上她心思活络,办事的时候经常弄点小油水,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羽流萤是个绣娘,技艺精湛,吃技术饭,收入非常稳定,生活水准也不错。
只有闻人听雪,荷包经常是瘪的。
其实闻人听雪成为天人之后也会领一些“固定工资”,天人是一个王朝的底蕴,待遇相当不错,但架不住这个时代民生困苦,闻人听雪看见那些心地善良但生活困苦不得不卖儿卖女的人家,就忍不住接济一下。
曲笙寻说道:“阿雪这个人啊,剑那么锋利,怎么心那么软。”
正在西海航行的玄武巨船上,闻人听雪的心已经和石头一样硬了。
商枝失踪的当天晚上,她心神大受震动,怒气冲天,周身内力暴涌不止,追着载着长生殿的船只追杀了一路,血站三天后,她挥出充满怒气的一剑。
巨大的剑光横贯江面,一剑将长生殿鬼兵乘坐的巨船拦腰斩成两截后,竟然硬生生冲破了顽固的境界关卡,周身内力暴涨不止,白发狂舞,衣衫猎猎作响,天气之间的力量在她周身疯狂汇聚,竟然一口气破境,晋升成了三品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