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寻给他喂水,张老头看着屋里的雕梁画栋,忍不住问道:“小友,这是何处?”
曲笙寻说道:“噢,这是金月皇宫。”
张老头猛咳一声,突然翻了个白眼,又晕过去了。
曲笙寻一脸纳闷,问坐在一旁的江雨眠:“他怎么了?”
江雨眠淡淡说道:“被吓晕了。”
曲笙寻:“……”
这还是曲笙寻第一次露出这么无语的表情。
江雨眠走上前,掐了一下张老头的人中,被吓晕的糟老头悠悠转醒,眼神依旧带着惊恐,看着屋里面豪华的陈设。
因为这老头眼睛特殊,江雨眠留了个心眼,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如果他的眼睛真有那么大的神通,能看出江雨眠身上的秘密,那么江雨眠即使救活他,月扶疏也会让他活不成。
江雨眠给曲笙寻递了个眼色,曲笙寻立刻拿出一个布条,把张老头的眼睛蒙上,直到蒙了两层,确定把张老头的眼睛蒙得严严实实,什么东西也瞧不见,江雨眠才走过来。
两人对着糟老头的身世没什么好奇,主要最关心的还是宋时绥的身世问题。
张老头被蒙着眼,眼前一片漆黑。
正疑惑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冰质如玉的声音:“我想知道天衍族的事。”
碧海潮生的人都知道小太岁,离开碧海潮生,知道小太岁的人便不多了,而亲眼见过小太岁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张老头本能地察觉这个声音冷冷的女子十分年轻,而且身份不低。
他在市井中也算1号人物,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除了一双眼睛有一些特殊神通修为完全不够看 当下也不管其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姑娘是何人?”
还不等江雨眠说话,曲笙寻立马说道:“她是供养我的人,我现在是她忠实的仆人。”
江雨眠:“……”
张老头说道:“小友古道热肠,这位姑娘想必也是个好人,你们救了老朽,老朽也不藏着掖着了。”
这是一桩很久远的事。
而且故事一如既往的俗套,无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天衍一族精力旺盛,野心勃勃,且喜好功名,数千年与玉京古族一直是竞争关系,两族一直势均力敌,很久都没有分出高下。
后来玉京古族创造出灯影琉璃术,天衍一族便开始沦落下风,随后归顺玉京古族。
玉京古族统治玉京王朝后,天衍一族因为特殊的神通被重用,一部分天衍族进入官场,一部分开始经商。
天衍族的族人十分出色,因为双目的神通,不仅能识人,还能识物,因此天衍族在官场和商场上几乎无往不利。
渐渐的,天衍族的商队在与扶风王朝的贸易往来中掌握了先进的锻造技术,这一族的人不仅富可敌国,还买下许多矿产,其中还有两个盐矿。
这一族掌握王朝的经济命脉,因此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当年天衍族虽然穷奢极欲,但还真没有二心,从来没有想过造反,而且天衍族势力庞大,族人非常团结,一时间老皇帝也轻易动不得。
张老头的天赋在族中还算不错,和他那些野心勃勃喜好功名的族人不同,用现代话说,就是比较佛系,在师兄的照顾下开了古董店,一年四季非常清闲。
张老头有个女儿,名叫乐溪,天赋十分强横,跟着张老头的师兄经商,二十五岁那年和张老头师兄的儿子成婚。
成婚两年后,族长说去要金月王朝寻找一味罕见药材,因乐溪天赋出众,族长便带她前往金月。
乐溪觉得这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便和族长一起前往金月王朝。
谁知这一去,天衍族就惹来了灭族之祸。
说到这,张老头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是个脑袋不灵光的,杀我们的人虽然是金月王朝的人,但我也能猜到这事和玉京那老皇帝脱不了干系。”
曲笙寻说道:“借刀杀人嘛,我也能猜到。”
张老头正陷入回忆里,就听那个声音冷而脆的年轻姑娘问道:“既然你的女儿已经成婚,那在灭族时,她是否怀有身孕?”
第274章 恨生20
当江雨眠问到他女儿是否怀有身孕, 张老头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她与她夫君聚少离多,怎么会有身孕。”
江雨眠和曲笙寻对视一眼,知道张老头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们, 话语中对她们颇多保留。
关于宋时绥的事, 江雨眠和曲笙寻也没对张老头说, 张老头和宋时绥之间的关系暂时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宋时绥确实是天衍族的族人。
曲笙寻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屋里安静下来,江雨眠皱着眉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她又问道:“金月皇室将你们灭族,你不离这里远远的, 为什么还要来金月王朝?”
张老头又咳了一声, 嗓音虚弱:“我一直想知道, 好端端的,为何我们天衍族会招致这样的灭顶之灾, 这二十多年来我隐姓埋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查不来了。
有关毒太岁的一切都是隐秘中的隐秘, 金月皇后不是真正的毒太岁,但她是月山顷的一生挚爱,还是月扶疏的母亲, 玉京那老皇帝把主意打到金月皇后身上,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怪不得月扶疏会默许羽落清把玉摇光带回金月皇宫,原来是要让这对父子自相残杀。
江雨眠揉了揉额头, 离开了屋子。
等她一走,张老头把蒙着眼睛的布条拿下来,问曲笙寻:“小友,这姑娘是什么人?”
曲笙寻想了想,说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好人。”
追杀张老头的人虽然死了,好在月扶疏的手下也不是无能之辈,很快就循着蛛丝马迹查出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
虽然早有预料,江雨眠还是有些惊讶:“居然是玉京王朝的人。”
夜色如墨,宫灯亮着,映出窗外的婆娑树影。
江雨眠倚着花窗,把手里的地理志放在一旁,语气嘲讽:“这个老皇帝真是不怕死啊,天衍族都被灭了,他竟然还不死心。”
月扶疏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有一张金丝楠木做的炕几,一个巴掌大的白玉花盆摆在炕几上,玉质清透,温润生光。
月扶疏摩挲着白玉花盆,语气淡淡:“当年诛杀天衍族,玉无忧也出了不少力,他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姿态,和天衍族撇清了关系。”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能找到张老头?”
月扶疏说道:“这老者本领一般,却在激烈的绞杀中逃出来,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难道是老皇帝故意留下的活口,就为了有一天能再派上用场?”
月扶疏微微点头。
想起玉摇光对宋时绥做的事,江雨眠忍不住感叹:“玉京古族的男人都这么阴险么?”
“玉京古族不仅阴险,他们的卜筮之术可以通神,玉无忧也许算出了什么。”
“呵,算出金月皇宫里有长生不老药?”江雨眠讥笑一声,她抿紧嘴唇,绷着一张脸,看向花窗外的扶桑神木。
树冠浓密高大遮天蔽日,在黑夜里宛如一朵巨大的漆黑乌云,罩在观月小筑的上空。
一提起关于毒太岁的事,江雨眠就会有一种无名邪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月扶疏放下手里的白玉花盆,语气从淡漠变得温柔起来,安抚她:“生什么气,玉无忧很快就要死了。”
*
羽落清吃的第二味药有些奇怪。
这味药装在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花盆里,花盆里装着药土,一朵通体漆黑的小花从药土里冒出一半,花瓣聚拢着,只露出一点花心。
羽落清正好奇,就见那朵小花的漆黑花瓣动了起来,聚拢的花瓣一点点张开,撩起了一点药土,懒洋洋地舒展着。
“啊!”羽落清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花,怎么会动?”
戚海棠捧着小花盆,微微一笑:“这不是花,这是一只虫子。”
羽落清一听是虫子,顿时后退两步,声音变了调:“我看过医书,医术上说第二味药是九重莲,不是虫子!”
戚海棠勾唇一笑:“九重莲就是虫子啊,只是长得像莲花,才叫九重莲。”
羽落清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怎……怎么吃?”
“吞下去就好了。”
羽落清看着那朵蠕动的黑色花朵,几乎要晕厥过去。
戚海棠把手里的白玉花盆往前递了递,柔柔笑道:“公主,吃下去吧,成为小太岁,你就能权倾天下,一只虫子算得了什么呢?”
花盆里那只花朵形状的虫子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叶片突然翻了个面,漆黑的叶片上露出无数尖锐蠕动的倒刺,看得人头皮发麻。
羽落清流下眼泪,声音拔高:“我不想吃虫子,我不想吃虫子!”
见她挣扎抗拒,戚海棠叹息一声,她拿起九重莲,掰开羽落清的嘴巴,把九重莲扔了进去。
那虫子在她口腔里疯狂乱窜,想要吐出来,嘴巴却被戚海棠紧紧捂住,羽落清几乎魂飞魄散,她眼泪横流,一狠心,还是咬牙将那不断蠕动的虫子咽了下去。
虫子顺着喉咙蠕动,羽落清不断发出干呕声,戚海棠抓起一把药土塞进羽落清嘴里,在她胸口点了一下,说道:“快往下咽。”
羽落清使劲往下咽,那口药土入了喉咙,那只扒在她喉咙里的虫子立刻安静下来,和药土一起从食管滑进胃里。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跪倒在地上,使劲挖着自己的喉咙。
戚海棠掸落指尖上的药土,说道:“公主,这九重莲价值连城,是无数人抢破头的宝贝,这几日便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你会变得更美。”
风从窗子里吹了进来,戚海棠身上的桃红色衣裙随风摆动。
她走出宫室,看着天空上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日头,忍不住悄声自语:“这世道,人都难活。”
*
更深露重。
商枝又做梦了。
梦里是难得的悠闲日子。
她和老疯子坐在山顶看晚霞,漫天云霞层叠,老疯子把烤好的叫花鸡从土里刨出来,掰了个鸡腿递给她,笑呵呵地说道:“儿子,吃鸡腿。”
之所以管老疯子叫老疯子,是因为老疯子有的时候真的会发疯。
眼下这幕“父慈子孝”的场景,其实是老疯子开始发疯了,平常他都管商枝叫小鬼头,一发疯,就会管商枝叫儿子。
一来二去商枝也习惯了,她接过鸡腿大口吃,吃完之后摊开手掌,掌心冒出一朵小小的绿色火苗。
看着这簇小小的魂火,商枝有点失望。
鬼修都有魂火,商枝肯定喜欢颜色好看的,艳红大红桃红粉红水蓝天蓝西柚橙葡萄紫都是她喜欢的,打架的时候也漂亮,奈何她的魂火是幽绿色,颜色很渗人,让她有点不愿面对。
她掰一下另一只鸡腿,吃完之后老疯子又在一边吹起了笛子,商枝打了个哈欠,往地上一趟,在漫天晚霞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