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巨大的,矗立在阴暗的密室里。
笼子的缝隙比半个手掌略宽一点,穿着粉衣的少年倚着笼子,粉色衣袖露出一截,垂在笼子外面,薄薄的丝绸衣衫褪到腰间,脊背裸露着,白的晃眼。
纵横交错的鞭痕布满了他的整个脊背,淡青色的,深紫色的,鲜红色的,紫红交加的,新的和旧的,宛如一道道奇特的笔痕,在洁白如雪的画纸上铺开,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枝头上的花朵开的美丽。
但曲笙寻更喜欢让他落下来。
……
总之,往事不太愉快。
曲笙寻醒来时心里还是不得劲,总觉得闷得慌,她洗了把脸,去皇都最知名的酒楼醉仙楼里吃饭。
楼下人已经满了,曲笙寻上了二楼,燕窝鸭子被店小二端上来,曲笙寻扯开一个鸭腿,刚啃了两口,又一批武功不错的人来了二楼。
这帮人衣着普通,却都带着武器,他们的武器很特殊,是一种很细很细的剑。
曲笙寻吃完了鸭腿,到了晚上又点了那个头牌,枕在他腹肌上睡了半宿。
天蒙蒙亮时,曲笙寻醒了,临走时那头牌又给了她一个金铃铛,说什么情比金坚,要她常来光顾生意。
江雨眠给的五百两花完了,身上的碎银也花完了。
曲笙寻走出轩雅阁,看着手里的那镀金的铃铛,准备去张老头那还点钱,然后去那早餐铺子买油条和豆浆。
她到了典当行。
门口那儿围着一圈人,一股血腥味被风吹过来,呛的她打了个喷嚏。
有热闹不看是王八蛋,曲笙寻削尖脑袋挤进去,典当行的大门半开着,门口是好大一滩血,曲笙寻又微微往前迈了一步往门里面瞅,门里面门外面都没有尸体。
不就是一滩血,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曲笙寻心里嘀咕,也没了兴致,往前面迈出的脚也收了回来,脚掌落地时,脚后跟突然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曲笙寻用鞋尖一扒拉,低头一看,那软乎乎的东西居然是一个被挖出来的眼珠。
那上面沾满了灰,脏兮兮的,清晨的日头一照,能看到一点透亮的琥珀色。
第269章 恨生14
要是正常人, 冷不丁这一下,真能被吓个半死。
但曲笙寻弯腰把那眼珠捡了起来。
经常屠宰的人都知道,肉这种东西,过了一个时辰就变了一个味, 特别是夏天这种炎热的季节。
这眼珠还新鲜热乎着, 地上的血也没完全凝固, 显然这凶案刚发生不久,曲笙寻低头盯着血淋淋脏兮兮的眼珠,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思索着,殊不知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已经带上了点惊恐,不知觉地往后避开。
周围出现了一小圈真空地带, 曲笙寻在地上找了一圈, 没找到第二颗眼珠,她站在原地发了一小会呆,撕下一块裙角把那包住, 往金月皇宫的方向走去。
江雨眠正在喝冰镇小甜水。
说来非常奇怪, 她和曲笙寻在外面乱跑的时候, 一个从灰堆里刨出来的烤土豆两人都当宝贝似的抢着吃,一到了金月皇宫, 珍馐美味数不胜数,江雨眠却什么也吃不下。
一到夏天她就吃不下东西, 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只能喝点高糖的小甜水续命。
瓷碗里放着冰块,酸甜可口的小甜水在碗里一荡一荡的, 应意浓和蓑衣客坐在一旁喝曲笙寻酿造的葡萄酒。
曲笙寻酿造的葡萄酒非常好喝,酒香非常醇厚,但这种自家发酵的三无产品, 里面的成分不好说,反正曲笙寻的葡萄酒可以毒晕一头牛,也就这两位仗着自己是天人,艺高人胆大,一杯接一杯的喝。
江雨眠刚喝下一碗冰镇甜水,曲笙寻回来了,把那个用布包着的眼珠放在桌上,催促道:“老江,你看看!”
那一块海蓝色的布显然是从她裙摆上扯下来的,一层暗红渗透布料,血腥味直往外飘。
江雨眠身体后仰,指着那东西说道:“这是什么?”
曲笙寻见她充满抗拒,咧咧嘴,伸手打开小布包,露出里面沾满了泥土沙尘的脏兮兮的眼珠子。
应意浓嗖的一下站起来,用袖子把那眼珠遮住,“诶呀,小太岁这些天胃口不好,怎么能见这种东西!”
曲笙寻神色茫然。
江雨眠说道:“没事,曲子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看着曲笙寻,“说吧,带回一个眼珠干什么?”
曲笙寻瞅了瞅应意浓和蓑衣客,又瞅着江雨眠,江雨眠会意,对他们两个说道:“我们有点私事要说。”
应意浓和蓑衣客像学了移形换影似的,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这一方小天地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曲笙寻才坐下,用打湿的亚麻小方巾净了手,拿起桌上茶壶朝着眼珠浇了过去。
眼珠被清洗干净,露出了琥珀色的剔透颜色,曲笙寻说道:“你看,这和老宋的眼珠子像不像。”
“这颜色,这质感,这超绝透光度,是不是特熟悉。”
江雨眠拿着瓷碗的手一抖,要不是知道宋时绥正在西海魂族避难,她差点以为宋时绥惨遭不测了。
她定了定神,打量着眼前这颗眼珠。
每个人的虹膜纹路都是不一样,这不是宋时绥的眼睛,江雨眠说道:“是很像。”
曲笙寻说道:“最关键的,这是一个老人的眼珠,老江你也知道,人到了岁数身躯就会枯朽,眼珠会越来越浑浊。”
江雨眠有点惊讶:“这是一个老人的眼珠?”
“不止呢,这老人是典当行的二把手,管它什么宝贝,他不用过手,眼睛一扫就知道好货劣货,那轩雅阁的头牌给了我一个金铃铛,这老头眼睛一扫就知道是镀金的,我一个天天和金属打交道的工匠都没看出来,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江,你不觉得这本领很熟悉么?”
江雨眠瞬间想到了宋时绥的那双眼睛。
她正沉默,曲笙寻又说道:“而且你知道么,最近好多人往玉京那儿去,都是武学高手,就连天人我都遇见过好几个呢。”
原著的设定里,这世界的天人一共一百二十个左右。
但穿越之后,九品天人还是那几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人的人数一直在增加,已经远远超过原著里的那个数字了。
玉京王朝那瘟疫横行,被春眠波及到的城镇已经不止江宁镇和双凤镇了。
“老江,你说这帮人为什么都往玉京那挤啊?”
一片小小的白色羽毛从天空上落下来,飘到江雨眠的衣襟上。
曲笙寻抬头,一只白鸽在天空上盘旋,落到茶桌上,这漂亮的白鸽先是走到曲笙寻的茶杯前,把小脑袋探进茶杯里饮了点水,随后又走到江雨眠身边把鸟腿一伸,露出绑在腿上的信筒。
江雨眠拿下信筒,信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拼音,还混着几个英文单词。
这是商枝送来的信。
江雨眠看完信,信纸上冰霜蔓延,化为齑粉从她指尖落下。
曲笙寻好奇问道:“什么信啊。”
江雨眠笑道:“我知道这些高手为什么都去玉京了。”
江雨眠抬眸,看着扶桑神木下的那个水缸。
碧落黄泉花像朵睡莲似的飘在水缸上,六颗昏黄色的蕊豆已经破开,长出了六片昏黄色的花瓣。
*
身处漩涡之中的人对危险都有一种极高的敏感度。
曲笙寻看似神经脱线,但她把那颗眼珠带回来,绝对是潜意识里的一种预警。
江雨眠用拼音夹杂着英文给宋时绥写了一封信,嘱咐她万事小心,尤其是双眼的特殊神通,不可以说给任何人知道。
看着白鸽飞出窗子,江雨眠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冰镇的小甜水。
曲笙寻一直念叨冰糖葫芦,江雨眠熬了糖浆裹在葡萄上,又用冰魄神功将挂了糖浆的葡萄冻住,卖相口感都特别好,曲笙寻一口气吃了十来串。
晚上曲笙寻又睡不着,溜出金月皇宫去了轩雅阁。
轩雅阁这里灯火通明,风姿各异的美男子站在这里揽客。
但曲笙寻还是喜欢头牌,因为刚来轩雅阁的时候,头牌一帕子甩她脸上,还给她抛了个媚眼,曲笙寻就走不动道了。
她的审美特别专一,就喜欢长得好看又特别骚的那种男的,这样玩起来不会太有心理负担。
她一进来,轩雅阁的龟公就特别热情地招呼过来,曲笙寻问道:“头牌呢?”
龟公生怕曲笙寻这条大肥鱼生气,立刻赔笑:“招待贵客呢,但那间上房一直为您留着呐,知道您爱干净,又每晚都来,床褥茶具每天都是新换过的,今个又来了几个新人,水灵的很,那一张小脸俊的哟,包满意的!”
看着他这副小心嘴脸,曲笙寻说道:“给我拿点夜宵,对了,再来一盘五香瓜子。”
龟公笑着吩咐人准备,把她送到那间豪华套房。
这些日子曲笙寻每次开房都要这一间,龟公是懂做生意的,这房间就为她一直留着,都成了曲笙寻的专属套房了。
曲笙寻进了房间,还没关上门,鼻子就先动了动。
轩雅阁的房间里点着玫瑰荔枝味的熏香,用来遮掩风月场所里的那股淡淡的□□气息,这香曲笙寻闻习惯了,但今晚愣是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曲笙寻还在想谁玩这么大,都玩见血了,过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轩雅阁不是极乐天宫那个变态地方。
她瞬间警惕起来,锐利的眼神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凡是能够藏人的地方,曲笙寻的眼神都停留了一瞬,当目光扫过床榻时,曲笙寻的眼神落在了床幔垂下的流苏上。
轩雅阁的床幔是桃粉色的,流苏是浅桃粉,有一个流苏的一角沾了一点红色污渍,就拇指盖那么大,不细看还真看不见。
曲笙寻抽出腰带,一把剑身沁蓝的软剑出现她的手中。
她握着软剑走过去,用剑尖挑起床幔。
床底下果然藏着一个人,曲笙寻正要一剑刺去,剑光一闪,突然觉得那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典当行的张老头吗!
张老头闭着眼睛,血糊了半张脸,衣服上也是一片又一片的血迹,胸口起伏微弱,呼吸时有时无,已经晕死过去了。
怎么是典当行的张老头?
曲笙寻愣住,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张老头就是气息微弱,显然受伤不轻,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来,还藏在她的床底下,要不是曲笙寻神经大条,换个人非得吓个半死。
这老头人品不错,曲笙寻在典当行当了那么多东西,给的价格都十分厚道,看曲笙寻是个年轻姑娘,还会多给几个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