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一片寂静。
商枝急忙捂住嘴巴,脑袋往后一转,在她惊恐的眼神中,一根细细的透明丝线正粘在她脑壳上,像个透明幽灵似的往她脑袋里钻。
那根线缠在始作俑者的小指上,艳鬼倚着地上的矮桌,单手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堂堂九品天人,竟然如此不讲武德!
我命休矣,呜呼哀哉!
商枝嗷的一嗓子,立刻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那可不是小的的真心话啊,大王可千万别当真,别说炖猪蹄汤,就算把小的洗刷干净做成一只烤乳猪,小的也心甘情愿啊。”
这小鬼成了天人,插科打诨的本事也跟着见长,如今是越发不成样子了。
艳鬼拿着手里的红玉髓烟斗往她心窝处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商枝“呃”的一声,半边身子又酥又麻又软。
她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艳鬼笑叹一声,像一阵红雾似的从矮桌旁飘了起来,艳丽之余夹杂着几分阴森,轻盈之余又带着几分诡异。
他并未出言苛责,只对她微微一笑:“夜深了,你回去吧。”
商枝捂着胸口回去了,回到出云殿,她脱了衣服,往胸口一看。只见胸口被那红玉髓烟斗点出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圆形红痕,比朱砂颜色稍淡一些。伸出手指轻轻一碰,便是又疼又酥又麻,滋味十分奇妙。
商枝一哆嗦,立刻放下手指,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哎呦了半天,缓过劲后摘了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坐在屋檐下透气,现在六月刚过,七月夜里是极闷热的。
好在三危山这里全是鬼修,一到晚上阴气森森,除了有点渗人之外倒也凉爽,可以媲美现代的空调房。
商枝是个E人,她这种外放型人格是没有办法在独处中获得能量的,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只会觉得寂寞无聊又消沉,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上来的忧郁。
出云殿有侍女和一些鬼仆,商枝自己神出鬼没,回来也没个时间,所以一到晚上就让他们自己歇息,偌大的出云殿此刻十分安静,别说人影,就是连个鬼影也没有。
商枝坐在抄手游廊里叹气。
傍晚在艳鬼那用了晚膳,夜里练习牵丝术的时候又吸了不少魂香,按理来说不应该感到饥饿。
但有时候饥饿不只只是胃部空虚,精神空虚的时候也会产生进食的想法。
鬼修不像剑修那样讲究什么过午不食,修鬼道的人性子都野,减少约束自己,大多鬼修都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欲望,讲究的就是一个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其实修炼者修为越是高深,越到了后期就越要约束自己的欲望,以免因为一己私欲给天地之间造成无穷祸患。
商枝还没修行的时候,老疯子就告诉她这个道理,还说若是她日后成为为祸一方的祸害,他就是化成灰也要从土里蹦出来,拿着柳条子把她抽死。
想起老疯子手里那根打人贼疼的金柳枝,商枝不禁浑身发毛,赶紧抱住自己。但商枝就是一个爱折腾的人,而且充满了世俗的欲望,要她清心寡欲,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反正她觉得没必要在口腹之欲上苛待自己,这世道已经很苦了,再不吃点好吃的东西,她人都要无了。
于是她溜到了厨房,三危山有个厨房,一到夜里是很热闹的,艳鬼身边的那些个吹拉弹唱的文艺鬼都贪吃,一到晚上,有不少贪吃鬼聚在这儿,喝点小酒,吃点小食,弹点小曲,说点八卦。
商枝来的时候,厨房旁边的厢房里已经聚了不少文艺鬼,琳琅满目的乐器放在一旁,这帮文艺鬼们坐在一张圆桌上推杯换盏,热闹极了。
都是经常在艳鬼身边当差的鬼,大家都脸熟彼此。商枝一来,这些文艺鬼便纷纷起哄道:“哎哟,原来是大王座下捧烟斗的野猪脸儿,跟在大王身边吸食魂香还不够,又来跟咱们这些鬼抢饭吃!”
商枝哼了一声,说道:“都说是野猪脸了,不贪吃那还能叫野猪吗?”
她身形修长,在一众鬼兵中称得上是长身玉立,若不是脸上戴着个青面獠牙十分狰狞的野猪脸面具,光是这身形也得被人喊上一句俏公子。嗯
花袭影也在这,穿着一身红衣,脑袋上簪着一朵粉月季,朝着商枝“切”了一声,酸言酸语的挤兑她:“瞧瞧你,日日没个正形,天人之中属你最清闲,哪有一丁点儿天人模样?”
自从艳鬼从西海海底墓穴苏醒之后,西海魂族的局势就变得严峻儿动荡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就是商枝刚刚晋升为天人,再加上要潜心修炼牵丝术,这才叫她过了一段逍遥安稳的日子。
商枝说道:“我就是知道以后没多少清闲时候,这才偷得浮生半日闲,赶紧享受享受。”
花袭影这鬼虽然爱挤兑她,但共事这么久多少也有些同僚之情,还是给她腾了个地方。
桌上摆着烤肉和米酒,这帮鬼兵做菜一绝,商枝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小刀切了块烤肉,蘸着酱油和小料猛炫一口,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香醇爽口的米酒。
一堆鬼聚在一起吃饭哪能不聊天,这些都是跟着艳鬼一同从海底墓里苏醒的鬼,道行深厚,见识颇多,一帮人从长生殿聊到西海皇室,又从皇室里的各种秘辛聊到羽朝的皇后,然后又从羽朝皇后各种匪夷所思的美容秘方聊到了金月王朝。
前阵子月扶疏来三危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七品天人的风荷鬼王被当众砍下头颅一事不可能悄无声息。月扶疏一出手可谓石破天惊,长生殿都被吓了一跳。
许是顾及着月扶疏的原因,长生殿最近十分安分,连三危山的鬼兵鬼将们也清闲了不少。
这些鬼兵鬼将在百年前就跟随艳鬼四处征战,阅历和见识不是商枝可比的,一些人眼中的秘辛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饭桌上的闲聊。
商枝以前混江湖的时候就在勾栏瓦舍里打听消息,她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听他们闲聊,话题又转回羽朝的那位皇后身上。
“羽朝那皇后真是疯魔了!”
商枝咽下嘴里的烤肉:“怎么个疯魔法?”
鬼兵说道:“那个女人脸上长了一条细纹都要气的杀人,前几日有密探传信,说那女人不仅服用肉灵芝,还用处子的血敷脸。”
商枝“嘶”了一声,这是什么穿书版血腥玛丽,衰老是自然规律,别说用处子的血敷脸,就算每天拿着胶原蛋白连吃带抹也没什么用。
月山顷和月扶疏这种容颜永驻的九品天人是独一份,除了修为深厚之外,还与他们修炼的冰魄神功有关系么,这种内功心法至阴至寒,冷冻保鲜嘛。
至于艳鬼,只能说防腐做得好,商枝在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问这些鬼兵:“这皇后干嘛这么在乎容貌?”
花袭影举杯叹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绝世美人啊,有几个能坦然面对容颜老去?”
坐在花袭影旁边的鬼兵发出一串桀桀低笑,“还有个原因,羽朝皇后嫉妒金月那位,野猪脸小鬼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牵扯。”
商枝立刻拿起酒壶给他酒杯满上,“我资历浅,哪有各位前辈见多识广,快说快说,也让我跟着你们长长见识。”
那鬼兵颇为受用,端着酒杯说道:“羽朝皇后是百兽王朝的公主,当年百兽王朝没落之后寻求庇护,把其中一个绝色少女送到了金月,十五年后,又把王朝的公主送去羽朝和亲。”
商枝说道:“原来这两个皇后来自同一个王朝啊!”
鬼兵说道:“金月皇后心如蛇蝎,那真是没有半点家国情怀,她修炼了一种可以吸人内力的邪功,武功大成后逃出金月,把百兽王朝的皇室杀死了一大半。”
商枝:“啊?”
“世人多知其美艳,却不知其凶恶。”鬼兵笑道:“金月皇后杀人如麻,掀起不少腥风血雨,后来有许多人上门寻仇,若不是月山顷太强,又有烟都那剑仙护着,金月皇后还不知怎样呢。”
烟都剑仙?
金月皇后?
烟都的剑仙护着金月皇后?
野猪脸面具后面,商枝满脸愕然,眼神里一半疑惑,一半是即将吃到大瓜的兴奋。
她又拎起酒壶,把鬼兵的酒杯满上,笑道:“哎哟,你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鬼王面前捧烟斗的野猪脸虽说资历浅,但得鬼王看重,现在又成了天人,这野猪脸小鬼对他如此殷勤,鬼兵又得意地发出一串桀桀怪笑。
“害,男人女人之间就那么点事呗,烟都那位剑仙曾是金月皇后的剑术老师,白衣剑客英俊潇洒,金月皇后爱他爱的不得了。”
商枝说道:“你别是喝醉了说胡话,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搅和到一块儿去?”
鬼兵打了个酒嗝,“又不是什么秘密,也就大王和其他兄弟们在西海海底沉眠,这才不知道这桩风流韵事。”
他喝光杯里的酒,随手一招,一把古琴朝他飞来。
他拨了下琴弦,琴音流泻,他叹道:“我当年风流倜傥,身段不比你这野猪脸小鬼差,弹得一手好古琴,在金月皇宫里当琴师。”
“每次我弹相思曲,金月皇后都会流泪。”
“那么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哭得跟小女孩一样……”
第264章 恨生9
风雪山庄夜里来了一批高手, 想要带走宋时绥和小琉璃,好在江雨眠在这,一场大战之后,这一劫才算有惊无险地挺过去了。
山庄里的人被吓得不轻, 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也马不停蹄的走了。
这几日里, 山庄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宋时绥一家人也收拾好行囊,和龙归云一行人登上了前往西海魂族的玄武船。
月扶疏乘坐的玄武船可谓是极尽豪奢,众人一上来,不管是见过世面还是没见过世面的,都被这泼天富贵迷花了眼。
宋时绥说道:“这也太奢靡了。”
徐杉说道:“碧海潮生缺什么都不缺钱, 价值千金的明珠都只能用来做鞋, 被那小太岁穿在脚上。”
他伸手比划:“那么大的一颗啊!”
徐耳“啧”了一声:“你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连人家姑娘鞋子上的珠子都馋,可别说是在咱们北阙皇宫当差的, 我和太子殿下丢不起这个脸!”
众人都哄笑起来, 离别时愁云惨淡的气氛立刻被冲淡不少。
一行人找房间住下, 到了房间,羽流萤睡了一觉, 闲下来了,才想起龙归云刚来伏犀山的时候去夕照山走了一圈, 似乎想找什么东西,她生病之后一行人才去了伏犀山。
她躺在床上想事情,龙归云也醒来了, 把手往她衣襟里伸。
竹青色帐子一晃一晃的,羽流萤按住胸口上那只不断作乱手,说道:“我记得殿下刚来玉京的时候先去了夕照山, 殿下是早发现夕照山不对劲了么?”
“我若知道夕照山不对劲,怎么会带你进去,害得大病一场。”
“那殿下去那干什么?”羽流萤想了想,添了一句,“若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殿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儿,我心里有点慌,想和太子殿下聊会儿天。”
龙归云低笑一声:“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他掀起羽流萤的裙子,一边亲她的耳朵一边说道:“在山庄里你总围着那帮姑娘转,如今分开了才想起和我闲聊。”
山庄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又来了一次葵水,床笫之间确实冷落了他,好些日子没和他亲热了。
羽流萤红着脸,捂着裙子的手松开,说道:“什么叫口是心非,我看着殿下辛苦奔波却没有得偿所愿,我这是心疼殿下,殿下不领情就算了。”
龙归云脱了她的裤子,说道:“没什么好瞒你的,我去夕照山找碧落黄泉花。”
羽流萤一愣:“啊?”
“徐耳下了山崖,发现那朵花只剩了半朵,我问了小太岁,她说这花长成至少一年。”
说到这儿,龙归云脸上显出一丝郁闷:“出一趟门,两件事都没办成,玉公子不知所踪,碧落黄泉花被人捷足先登,也不知回去后如何与我父皇交待。”
羽流萤在他怀里抬起头:“碧落黄泉花剧毒无比,殿下要这花做什么?”
龙归云摸着羽流萤的小脸,把她抱在怀里揉来揉去,美人在怀,软玉温香,龙归云脸色稍微好了些,在羽流萤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你可别小瞧了这花。”
“这花还有别的用处?”
“十几年前,月扶疏到处找这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朵,移植在碧海潮生的广寒宫里。”
“那朝他要一朵不就好了吗?”
龙归云把她揉来揉去,看她小脸通红眼神迷离,用发腻发颤的声音同他说话,他忍不住发问:“就这么想知道,早就听闻诡术师喜欢探知隐秘之事,怎么在床榻上也是如此?”
羽流萤恼羞成怒地别过脸:“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龙归云笑了一声:“那我便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