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蓉蓉做贼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往前挪了挪身下的圆凳,这才把脑袋凑近她们,小声说道:“我也想过,但是你们两个知道的,我是个尊师重道的徒弟!”
尊师重道也抵不住人们热爱吃瓜的天性。
要放在没穿越之前,她们这两个看破文的破看文的估计已经脑补出一篇霸总圈养金丝雀的强娶豪夺文,或者是充满禁忌感和背德感的清冷师徒恋。
穿书之后,她们都变得现实了,书中的世界太残酷了 ,任何满是黄色废料的思想都会怦然坠地。
她们两个的问题姚蓉蓉解不了,阳无尘也无可奈何,月扶疏就别想了,闻人听雪身上那种世代相传的蛊虫还是碧海潮生亲自研发的呢,找他就是找死。
眼下只有小太岁有可能争取。
姚蓉蓉叹息:“见她可不容易,你得想法子让她来见你。”
闻人听雪苦笑:“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姚蓉蓉回忆道:“有一次我的风筝断了线,不知怎么飘到她那去了,她拿着风筝来了梨花苑找我,我觉得她一个人待在仙居殿也怪可怜的,就把风筝送了她。”
“还有一次,那天太阳都落山了,她突然出现在梨花苑说想折几枝梨花,又与我闲聊了一会。”
商枝说道:“你们聊了什么?”
姚蓉蓉说道:“先是聊了一些关于刺血术的心得,又问我有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我说我没有,玄武巨船太颠簸,我从来只是坐着玩。”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月后,突然传来她逃跑的消息,碧海潮生人仰马翻,师尊更是动了雷霆之怒,让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捉回来。”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天天都有人搜查我们的房间,各个角落都不放过,就连我以前住的梨花苑也被搜了好多次。”
姚蓉蓉眼神有点难过:“那次我也被罚了,因为是我把玄武登岸的日期告诉她的,半年后,她又来找了我一次,什么也没说,送了我一匣子首饰就走了。”
她拄着下巴,很不理解,“来碧海潮生的人都说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她为什么总想到外面去呢?”
姚蓉蓉的眼珠心虚地转了一圈,更加小声地说道:“我虽然没有离开过碧海潮生,但外面的话本子还是看过许多的,我也曾想过,是不是我师尊见她天人之姿,所以动了妄念,于是就强迫了她,她不肯屈就,于是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闻人听雪一口茶喷了出来。
商枝也被呛住,连连咳嗽。
是哪个穿越者写得话本子啊,都开始荼毒异世界少女了!
咳嗽了好一会,商枝接过闻人听雪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想了想说道:“或许我有办法让她出来见我。”
商枝的办法很简单,她直接拿着赶尸用的笛子去广寒宫附近吹倩女幽魂。
古代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再宅的人也不能一个月不出门。
另一边,闻人听雪两头准备,让姚蓉蓉给小太岁送当下时兴的话本子。
送进广寒宫的东西都有人检查,夹带小纸条根本不可能,闻人听雪想了想,大笔一挥在书的扉页里写下了一行大字: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
只要是穿书者或者穿越者,一定能明白闻人听雪的意思。
第七天的傍晚,广寒宫里走出来一个婀娜倩影,一只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另一只手拿着本话本子,安静地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看着商枝吹奏。
夕阳的余晖也格外偏爱这个过分美丽的女孩,金光灿灿,容颜如仙,仿佛下一秒就要远离尘世羽化飞升。
商枝放下笛子,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你猜猜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江雨眠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不用试探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穿书者。”
江雨眠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她,“说吧,找我做什么?”
商枝说道:“你知道书中的男主四号是个艳鬼吧?”
“艳鬼绛卿,名剑浮光,具有勾魂夺魄之姿,惊鬼泣神之剑,他本是百年前的绝世天骄,死后百年突然诈尸,羽落清的手下逼我下墓去找那把浮光剑,一番打斗后我种了他的尸毒,如果再不解毒,我的时间就不多了。”
她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就撸起袖子,露出了布满黑色纹路的手臂,“我是来求医的,这种尸毒你能解么?”
江雨眠对着她的手臂看了一会,半晌后慢悠悠的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解毒,就凭你是穿书者?”
有些时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时候见老乡,老乡能坑死你。
穿书之前她们是象牙塔中的少女,穿书之后她们活在一片危险的丛林里,有时候是猎物,有时候是猎人。
商枝说道:“你不想离开碧海潮生吗?”
江雨眠的目光望向远处斜阳,淡淡说道:“说的好像你能带我离开似的。”
商枝又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带你离开,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有你的长处,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齐心协力共同筹谋,未必不能成功。”
远处的斜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江雨眠态度冷淡,把手中的话本子递给商枝,声音透着股心灰意冷的意味:“想要成功离开碧海潮生,起码有三名天人境的高手,否则离岛之事无一丝可能。”
“你那位练剑的朋友是地鬼境巅峰,离天人境还差得远,你虽然与艳鬼有一战之力,但也不是天人境的高手。”
商枝急忙说道:“我那位朋友天赋绝世,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会到达天人境,我也一样。”
江雨眠冷嗤一声:“时间?”
她看向手里的那枝桃花,幽幽说道:“开这种空头支票很没意思。”
商枝继续尝试说服她:“但你没有盟友不是么,你在碧海潮生孤立无援,我不知道月扶疏为什么对你这么紧张,但是这种男人不可能恋爱脑,也不会和你搞什么师徒虐恋,你又曾经尝试离岛,所以我猜测,你身上一定有他图谋的东西,而一旦他从你身上得到这种东西,你的下场一定会相当凄惨。”
她看见江雨眠的睫毛颤了一下,这点微小的反应没能逃过商枝的眼睛,她继续添了把火:“我没有看过原著,不知道你在其中担当一种什么样的角色,我也不用猜,没穿成主角还和主角阵营对立的,那基本都是炮灰。”
“炮灰的方式各有不同,结局都是殊途同同归,如果你不能找到更好的盟友,不如考虑一下我们。”
太阳落山了,最后一丝余晖消失,笼罩在仙女身上的金色圣光也熄灭了,江雨眠的脸上恍若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带着一股森森鬼气,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沉默许久,她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那枝桃花,开口说道:“我会把这枝桃花放在我的床头瓷瓶里,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你若能在仙居殿找到这枝桃花亲手交给我,我就会考虑你的提议。”
真是一个棘手的考验。
她正用这个考验来衡量她们是否具有与她结盟的资格。
江雨眠拿着花枝走远了。
回到玉笙居,将今天的事和闻人听雪一说,闻人听雪微微变了脸色。
广寒宫守卫森严,而仙居殿作为月扶疏和江雨眠的住所,更是有两名天人境的暗中护卫。
闻人听雪拿着剑在走来走去,一脸正色:“你身上的毒不能等,既然有希望,就要尽力试试。”
她提着剑就要往外走,商枝急忙拉住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还没到天人境呢,况且你内伤严重,实力只有从前的三分之一。”
闻人听雪叹了一声:“不成功便成仁,何况我身上有蛊虫,若是一直没解药也活不了多久了。”
与其在蛊虫的噬咬下痛苦死去,还不如豁出性命给商枝挣个机会。
商枝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雪,别这么悲观,就算是镶边女炮灰,我们也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就算我们不是主角,不是被命运偏爱的人,但我们也有自己的机缘和小幸运啊。”
闻人听雪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止不住了,一颗泪珠从眼眶里掉落下来,砸在她手中的细雪剑上。
“商枝,我一直觉得,能在这个世界与你重逢,就是我最大的机缘和幸运了。”
第15章 碧海潮生15
江雨眠找了个甜白釉长颈瓷瓶,把手中那枝桃花插了进去。
她换了身衣裳,穿着一件轻薄的裙子坐在床上,看着瓷瓶里的桃花发呆。
那个戴着玉环抹额长相俊美的女生有点过于自信了,江雨眠其实能理解她的这种自信。
现代人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武学知识很匮乏,穿书之后学了点轻功能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就以为自己很有本领了。
那个女孩太轻视月扶疏了。
江雨眠的时间也确实不多了,如果三年之后还是不能离开碧海潮生,她会逐渐失去意识,变成真正的毒太岁,然后被月扶疏扔进丹炉,或是被人分而食之。
灯花突然摇晃了一下,一个声音在江雨眠背后响起:“怎么就点一支蜡烛?”
一阵朦胧清冷的月桂香气幽幽传来,江雨眠的鼻子动了动,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拿了我的月桂香包?”
江雨眠小时候和外婆一起住,外婆家在乡下,街道两旁种满了桂花树,每当桂花盛开的时候,桂花香会都会随着风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味道太美好了,江雨眠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关窗,她闻着桂香入睡,整个童年都是桂花的香气。
深秋的时候,外婆会将桂花风干,用废弃的蚊帐做成香袋挂在她的窗前,有时候一开窗,秋夜的寒意伴着幽幽的桂花香飘满整个屋子,她坐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目光掠过院子,去看门前的月光下的桂树,有时候没有月亮,她就一颗一颗数着天上的星星。
穿书之后,“家”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了。
江雨眠离家上大学的时候,在微博上看过一句话。
往往无助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出一句“想回家”,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现实中真正的家,而是一个臆想中安全的自在的,没有痛苦和烦恼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场景,可能是一种情绪,也可能是一种气味和触觉。
刚做好的月桂香包,还来得及挂在窗子前就被月扶疏堂而皇之的拿走了。
江雨眠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干脆拿着烛台朝着月扶疏狠狠扔过去。
月扶疏稳稳地接住了烛台,上面的蜡烛却摔在地上,火苗闪烁了两下就熄灭了,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幽幽月光从窗子那洒进来。
室内静默了片刻,月扶疏说道:“不就是一点小心思又被我发现了么,也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怒。”
“什么小心思?”江雨眠开口问道。
月扶疏没答她的话,带着一身月桂香气绕过屏风躺在床榻上,声音柔和:“小太岁,你该歇息了。”
江雨眠闭上眼,最终还是绕过屏风躺在床榻上。
倒不是他们师徒二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江雨眠对于月扶疏而言,只是一味世间仅此一株的稀世奇药。
他恨不得日夜守护,不叫这株稀世奇珍离他半步。
两人同床共枕有七年了,江雨眠十岁那年从地宫出来后就一直跟他睡在一张床榻上,十四岁那年来了葵水,她剧痛难忍无法起身,是月扶疏帮她换的月事带。
都说医者眼中无男女,江雨眠也知道她在月扶疏眼中算不上“人”,可这并不妨碍月扶疏在江雨眠眼中是个实实在在的变态。
每晚和变态同床共枕,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桂花的香气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天气冷的时候,桂花香清新冷冽,天气一暖味道就变得暖洋洋甜滋滋的。
而这桂花香到了月扶疏身上,就变成了广寒宫里的月桂树,不仅冷冽,还带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味道。
从月扶疏身上飘出来的桂花香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江雨眠躺在软枕上望着地上的月光,脑子里全都是儿时背过的古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月光中,瓷瓶里的那枝桃花已经有些萎靡了,她这才想起白天事多,她忘记在瓷瓶中放水了,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床榻的另一侧传来月扶疏的声音:“怎么下床了?”
江雨眠说道:“去找水。”
她穿着贴身的白绸裙子,踩着一地月光走到屏风后面,月扶疏从床榻上侧过身,凝视着那道映在屏风上的少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