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宝藏, 神秘的遗迹,久远的传说,遗失的禁术, 这些埋藏在岁月里的秘密,都被诡术师们从厚重的尘埃里发掘出来,他们乐此不疲, 迷失在诡术带来的力量中,沉迷于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所以诡术师是拥有最多秘密的群体,他们用这些秘密换取财富,换取权利,换取一些更惊人的秘密。
羽流萤知道很多秘密,但她从来不做这种交换。
这世间最大的秘密——有关毒太岁的一切,长生梦的唯一希望,她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她见证了江雨眠是如何从一个贫农家的女儿成为了如今荣宠无双的小太岁,见证了这世间唯一一株的长生不老药是如何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地宫中破土而出。
她旁观着江雨眠的所有挣扎和痛苦,那种人在命运前的无力和悲哀,成了羽流萤眼前不断乱晃的影子,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去看,这些影子又变成了一个个黑色音符,交织成一首让人流泪抑郁的乐曲,时刻萦绕在羽流萤的心头,让她食不能安,夜不能寐,让她感觉自己无限渺小,恍若尘埃般无力。
过早地知道这个全书中最大的秘密,导致羽流萤失去了探索其他秘密的激情。
养父死后,将代表身份的玉牌交给她,她一直没有去玉牌会,后来养母想要夺她性命,她那时心灰意冷,离开羽朝来到西海魂族之后,只想一辈子做一个绣娘,远离书中的一切纷争,躲避原著中那可怕的命运。
可是如今,羽流萤却自己踏入这些纷争里来,
得了离魂症的北阙帝后、散发着淡淡腐烂味道的密室、关在神武殿后殿的黑色蟒蛇、长生殿安插在北阙的诡术师,这一切的一切,都如一团乱麻般,让人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彩狸和盘先生显然也和她一样。
三花猫摇了摇脑袋:“除非皇帝的灵魂与那条黑色蟒蛇的身躯十分契合,产生了特别的缘分,否则离体的魂魄不可能总附身在同一个动物身上,这一点,就连我们诡术师离魂后也做不到。”
她伸出山竹似的白爪子挠了挠脸,抖着长长的猫胡须说道:“这种情况虽然罕见极了,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自然有异于常人之处。”
“盘先生精力如何,如果趁着皇帝清醒时再去探探呢?”羽流萤在被子里穿上了裙子,系上了腰带。
她掀开被子下地,三花猫立刻用两只戴着白手套的山竹爪子捂住了粉色的小鼻子,“这味道也太呛猫了,你和那龙太子鬼混了多久,也不开窗散散。”
羽流萤的脸又红了,彩狸喵喵呜呜地说道:“为了活命,把自己身子都搭进去了,若是完成了任务,也得想个稳妥的撤退法子,不让那龙太子发现端倪才好。”
三花猫甩了甩尾巴:“其实若能瞒天过海,你一直待在龙太子身边,做他的女人也很不错,他日后登上帝位,就是皇帝了,你这么讨他欢心,就是当不了皇后,也能当个备受宠爱的贵妃,可比你在裁缝铺里当绣娘舒服多了。”
“人还是要成家的,与其嫁个没权没势的男人,还不如嫁给龙太子享尽荣华富贵呢。”
羽流萤抱起彩狸,伸手挠着它的下巴,“我也想着嫁人生子,以前我在羽朝的时候有个相好,本来想等他中了探花之后嫁给他,好安安静静地做个当家主母,谁知他母亲实在刁钻难缠,嫁进去之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后来家里的绣坊出事,我便弃了这个念头,如今再想起,还真是恍如隔梦。”
“他母亲会武功吗?”
羽流萤摇头:“不会。”
“那又是怎么个刁钻难缠法?”
“我还没嫁呢,就先给我立了一大堆规矩,嫁过去之后,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给她请安,每天晚上都要给她洗脚,若是我双亲不在,我家绣坊赚的银钱要给她管着,我最少得生四个孩子,最少得有两个男孩,若是生不出来,就得给她儿子纳妾,给他沈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彩狸听傻了。
“普通人家的女孩要这么惨吗?”
“过得也忒憋屈了!”
羽流萤点头,叹了口气:“这还算好的,有些更没良心的婆婆,把儿媳磋磨死的都有,我小时候,隔壁街的媳妇儿怀了孩子,胎位不正生不出来,接生的人问保大保小,那婆婆说保小,就把那媳妇儿放在牛背上颠了一夜,血流了一地,孩子生出来后,那媳妇儿也死了,也就十九岁。”
“普通人家尚且这样,更何况是皇宫呢,我以后嫁人,得选个好人家,要那种温柔守礼的谦谦君子。”
三花猫微微悻悻说道,“还是我们江湖儿女好,敢爱敢恨,恩仇分明,谁若敬我,我便敬他三分,谁敢让我给他洗脚,我就附魂在猛兽身上,把他两只脚都给咬下来,我若怀孕产子,谁敢说保小,我就附魂在毒蝎子身上,咬得他全身溃烂,流脓而死!”
羽流萤说道:“我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平日里我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身旁也有丫鬟伺候,我要嫁到他家去,去干这些伺候人的活,况且那时我双亲在世,她就打起吃绝户的主意,这样的人家,儿子再好,我也不嫁。”
彩狸一脸不屑:“杀了她不就好了,随便附魂在一条毒蛇身上把她咬死,除掉这坏心眼的老婆娘,天灾人祸,蛇虫鼠害的,谁也不会想到你身上。”
“结婚就像谈生意,谈不拢就算了,再换别人谈就是,干嘛要打打杀杀的。”羽流萤拽了拽三花猫的胡子,把它抱到桌子上,打开了桌子上的食盒。
食盒里放着一些粥饼糕点,温度正好。
粥是鱼片皮蛋香菜粥,饼是葱花牛肉饼,切成了三角形的小块,放在长条形状的碧青色瓷盘里,糕点是豌豆黄和紫米糕,还有一小碟饭后解腻的山楂膏。
彩狸看了一眼,吐槽起来:“你最爱吃的紫米糕怎么只有两块!”
羽流萤说道:“虽然只有两块,但个头大了一圈。”
三花猫抖了抖胡须,低头喝粥,羽流萤一边喝粥,一边吃了块葱花牛肉饼,对彩狸说道:“如果这黑色蟒蛇里的灵魂是皇帝的,那皇帝清醒时,灵魂就会回到他的身体上,那时盘先生就能附魂成功了。”
“那如果皇帝清醒时,盘先生依旧没有附魂成功呢?”
羽流萤说道:“那就说明蟒蛇里的灵魂另有其人,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也许这条蟒蛇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吃完了葱花饼,羽流萤拿了一块紫米糕,皇宫的点心向来精致小巧,她这盘紫米糕却比平常的大了整整一圈。
她随意看了一眼,以为是御膳房里的人太敷衍,也没太注意,一边思索问题,一边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却差点被硌掉一颗牙。
她痛呼一声,眼泪都冒了出来,用舌尖舔着发酸发疼的牙龈。
彩狸顿时警觉地瞪圆了眼睛,尾巴炸了起来:“糕点有毒?”
羽流萤摇头,把手里的紫米糕掰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从紫米糕里露了出来。
三花猫伸出爪子,猛地一扒拉,紫米糕的表皮全都掉了下去,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娃娃。
彩狸傻眼了。
她看向盘子,用爪子掰开一块紫米糕,里面果然又藏着一个东西。
“居然又是一个金娃娃!”
羽流萤那个金娃娃是女孩子,梳着双髻,穿着宫女衣裙。
彩狸扒出来的金娃娃是个男孩子,穿着男子服饰,面色严肃,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金绿色交织的猫眼疑惑地看向羽流萤,“好端端的,他往你点心里藏金娃娃干什么?”
羽流萤拿起金娃娃,擦了擦上面的点心碎屑,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我朝他要的。”
三花猫看了看她:“你现在很开心,是不是对他动心了,你们这些年轻小女孩,总是会被男人的这些伎俩骗到。”
羽流萤把两个金娃娃捧在手里掂了掂,那踏实的重量,顿时让她眉眼舒展。
“我不在意他骗不骗我,我只在乎这金子到底有多少克。”
她拍拍彩狸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彩狸,格局放大一点,不要总想着那些情情爱爱啊。”
第158章 太岁6
三花猫有些郁闷, “我格局怎么不大了,还不是担心你年纪小,容易被这些小伎俩骗到,你们年纪小的女娃娃, 最容易陷在这些小情小爱中, 男人稍稍用些手段, 就能把你们哄得心花怒放。”
羽流萤笑眯眯地捧着金娃娃看来看去:“我年纪不小了,和那些真正年轻的女娃娃不一样,我已经没有一颗敢爱敢恨的心了,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
“你才多少岁,还不到双十年纪呢, 就说自己年纪不小了, 让我这种半老徐娘情何以堪?”三花猫似乎想翻白眼,但由于猫科动物和人类的眼珠构造不同,导致这个白眼并没有翻成功。
羽流萤是胎穿, 穿越前的年纪和穿越后的年纪加在一起, 其实真的不年轻了, 其实她这种性格倒也与年龄没什么太大关系,原生家庭匮乏的物质条件导致她对物质的极度渴望, 而她过于理性的大脑,也导致她很难爱生爱死。
她笑了笑, 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你知道我妈妈说过我什么吗?”
三花猫好奇地问道:“她说什么?”
“我妈妈说我长了一颗男人的脑袋和一颗男人的心,我妈妈她文化不高, 总觉得男孩比女孩好,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一直拔尖,周围的亲戚都说女孩学习没后劲儿, 上了初中就不行了,结果我初中的时候学习还是拔尖,他们又说女孩子没后劲儿,上了高中就不行了,结果我高中的时候学习还是拔尖儿,后来考进了一个特别好的学校。”
三花猫抓了抓脑袋:“初中又是什么,高中又是什么,大学又是什么,只听说过科考,没听过高考。”
“相当于一种修行境界,初中比小学强,高中比初中强,大学又比高中强。”羽流萤给她解释,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三花猫数了数,说道:“那你一共读了多少年的书啊?”
羽流萤算了算:“得读个十几年吧。”
一种敬畏之心油然生起,三花猫悻悻说道:“学诡术都够费脑袋了,你还能读个十几年的书,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与其他人不一样,是不是就是别人口中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三花猫是在一天中午偷偷溜进羽流萤开的裁缝铺里的,那天羽流萤在做糖醋排骨,那味道实在太香,生啃了好几天老鼠的三花猫实在馋的受不了,就偷偷溜进了厨房,趁着羽流萤出去洗菜的时候,把放在灶台上的一盘糖醋排骨啃了个精光。
她吃完最后一块排骨,正舔着爪子准备溜走的时候,洗完菜的羽流萤正好开门进来。
三花猫金绿色交织的猫眼里,那一抹人性化的情绪实在太明显,羽流萤在诡术一道上又有着罕见的天赋和异常敏锐的直觉,立刻发觉这只三花猫的身体里承载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有拆穿三花猫,就侧过身站在门边,等着这只三花猫跑出去。
晚上羽流萤又做了一盘糖醋排骨,还煮了一锅格外鲜美的鱼汤,那香味飘出很远,又把三花猫勾引过来,于是又趁着羽流萤不注意,偷偷把一整盘糖醋排骨吃掉了。
羽流萤做了两顿糖醋排骨,自己却一口都没有吃到,心里也有点无奈,三花猫已经从厨房里窜了出去,跳到了院子里的围墙上。
看着坐在围墙上的三花猫,羽流萤仍旧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第二天做完饭菜,直接坐在灶台边吃完了。
吃完饭后正要收拾碗筷,就见一只雪白的猫爪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猫脑袋挤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它从窗子跳到灶台上,把那条鲤鱼扔进了灶台上用来洗菜的木盆里,随后朝着羽流萤甩甩尾巴,朝着她叫了一声。
就是这一举动,让羽流萤认为三花猫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便拿了个小碗,把盘子里的糖醋排骨拨出来一小半,放在灶台另一边。
晚上她又把那条大鲤鱼炖了,三花猫又竖着那条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跑来蹭饭。
一来二去,两人便相识了,羽流萤这才知道三花猫和那只中华攀雀一样,也是遭到长生殿暗杀的诡术师,离体的灵魂跑到了西海魂族,附魂在这只三花猫身上。
有些时候,精通某一类技艺的人会潜意识地寻找属于自己的圈子,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所以三花猫第一眼看到这个开着裁缝铺的姑娘,就觉得她与众不同。
羽流萤想起两人相识的事情,也不由得莞尔一笑,摸了摸三花猫毛茸茸的脑壳,打趣道:“哪个诡术师不是学富五车,你这样夸我,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一人一猫聊了会天,三花猫喝完鱼片粥,又从窗子跳了下去,羽流萤吃完饭,把屋子里的猫毛收拾干净,开着窗子将三花猫的气味散掉,又在小卧房里点燃了熏香。
做完这一切,她又穿上了一身丁香色的宫女衣裙,去洗梅阁的藏书室里整理书籍。
这个工作并不繁重,每天只需要拿个鸡毛掸子,扫扫书架上落下的灰尘,这里的书架都很高大,比较高的地方要踩着凳子上去。
自从她和那个姓秋的嬷嬷被龙归云安排在梅坞常住后,羽流萤的日子就变得清闲了许多,做完平日的活儿,其余时间都可自由安排。
不过羽流萤并不敢到处乱走,那个姓秋的嬷嬷是龙归云的人,只是在龙归云的吩咐下,装作一个平常的嬷嬷与她住在梅坞罢了。
明面上是与她一起在梅坞常住看管书籍,实则起着一个监视的作用,而羽流萤的日常起居也都是这位嬷嬷在暗中安排。
她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完藏书室里的架子,同这位秋嬷嬷说了几句话,又去又去外面的树荫里慢走了一个小时活动身体,维持基本的身体健康,随后又来到阳光下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提升气血。
与龙归云有了鱼水之欢后,羽流萤能感到自己的体质有了轻微的提升,身体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不像从前那般,经常感到身体发冷。
羽流萤这些日子并没有吃避子药,朝龙归云要,龙归云也不给,说什么如果有了孩子,自然有办法将她弄出宫去,是药三分毒,何必喝那些药伤了身体。
而且鱼水之欢后,她总是累晕过去,龙归云虽然会给她擦洗身体,却从不清理清理她身体内部的东西,虽然知道自己的体质极难有孕,羽流萤却还是有些忧心。
她慢吞吞地回到了小卧房里,坐在桌旁绣着花,绣着绣着,又忍不住想起那条黑色蟒蛇的事。
盘先生是非常罕见的天人境诡术师,到了天人境,拥有的手段和能力都是她们这种没有步入天人境的诡术师无法想象的。
大概明日,盘先生就会传消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