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雄浑,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十分令人信服。
小宫女低垂着头,垂在的脸颊两侧的丁香色发带轻轻一荡,好似垂耳兔轻轻摇晃的耳朵。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软软的哭腔,对龙归云说道:“那你发誓。”
偌大的北阙,还从未有人敢让龙归云发誓。
可此刻,龙归云竟然也生不起气来,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小宫女,他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我发誓,昨日之事你知我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见他发了誓,小宫女才总算放下心来,伸出两只小鸟爪子般的纤细小手推了他胸膛一下,低声说道:“你弄疼我了,快把手松开,我不寻死就是了。”
她那点力道,怎能撼动以身躯强横闻名于世的北阙龙族。
龙归云心中又觉得有些好笑,见这小宫女也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便松开了箍住她腰身的手臂。
小宫女走到墙角整理仪容,过了一会后才转身看向龙归云,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那小宫女突然瞪大眼睛,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你你你……你的眼睛……”
龙族的瞳孔异于常人,这在北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是此时,龙归云却不想让这个小宫女知道他的身份,沉吟片刻后说道:“北阙地大物博,并非皇族的瞳孔才异于常人。”
羽流萤眼神犹疑:“可我听说北宸宫只有太子殿下才有一双绿色的竖瞳。”
龙归云说道:“北漠蛇城人,也多有竖瞳。”
小宫女眨了眨眼睛,水光点点的眸子在他衣着上看了两眼,说道:“说的也是,太子殿下的衣物怎会如你这般简朴,你这衣服是寻常的棉布料子,袖口都磨破了。”
既然打坐静修,华美衣物便是累赘,旧衣虽不如新衣崭新华丽,穿久之后却柔软贴身,龙归云来洗梅阁打坐时,只有那么两三件旧衣来回换着穿。
北阙皇室喜奢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小宫女见他旧衣磨损,明显松了口气,也彻底打消了疑虑,看了他一眼后,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低声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先离开了。”
说罢,她立刻推开花窗门走了出去,关门时,这小宫女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彻底把花窗门关得严严实实。
直到轻轻的脚步声在洗梅阁消失消失,站在窗边的龙归云低头看向窗外。
梅坞的一片绿意中,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小宫女慌慌忙忙地从洗梅阁跑了出去,跑到半路又转过身,拎起忘在一旁的水桶。
拎着个水桶,她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走进梅林里,直到这一抹柔柔的丁香色消失,龙归云才收回目光,又坐回蒲团上。
他闭上了眼,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后,他又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那方竹青色的手帕上。
花窗门又被人推开了,徐杉倚着门,一手拿着本风月图鉴,另一只手托着盘糕点走了进来。
他把糕点放在桌上,一眼就看到了那竹青色的手帕。
一小堆碎银,两个品相中下等的青玉手镯,一个细细的缠丝锦竹金指环,两只珍珠耳坠,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
“啧,可怜的小宫女,这么点家当全用来贿赂你这个太子了。”
他是天人境的强者,洗梅阁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徐杉扒拉了一下那一小堆碎银,大笑起来:“你这太子殿下也太黑心,怎么好意思欺负人家小姑娘?”
龙归云说道:“本王只说了句这些东西不值钱,她就要寻死觅活,本王若不收,她恐怕又要胆战心惊。”
“哟,太子殿下都会怜香惜玉了!”徐杉叹了一声,“可惜啊可惜,那宫女先天不足,天生体弱,不适合伺候殿下这样的男子。”
他掂了掂手上的风月图鉴,朝着龙归云挤了挤眼睛:“图鉴上记载,你们龙族在床笫间需索无度,颇为荒淫,而你又是纯阳之体,又是如此的天赋异禀,这若是开了荤,人家姑娘得受多大罪?”
龙归云威严慎重,也就徐杉这种混不吝的天人境强者敢和龙归云说这种话,两人相处多年,情分自然不一般,龙归云也不恼,重新点燃了一根檀香后,这才对徐杉说道:“你日日看风月图鉴,却不见你沉溺女色,这是为何?”
徐杉咧嘴一笑,“书中的女人和外面的女人可不一样,入了天人,五感敏锐非凡,凡人气息浑浊恶臭,怎能有书里的活色生香?”
龙归云说道:“修为不错的女子也有许多,也不见你动心。”
徐杉竖起一根手指摇摇头:“碧海潮生的小太岁美丽非凡,如月宫神女般高不可攀,凛然不可侵犯,可惜这样的绝色被月扶疏独占了,她只是去无尘阁看了看你,潦草的给你上了点药,就被月扶疏禁足许久,可见那九品天人醋性之大,我区区天人三品,又怎敢妄想小太岁呢。”
龙归云嘲笑他:“你倒是真敢想,居然对碧海潮生的小太岁有想法,她对月扶疏都冷言冷语,从不见好脸色,这样冰冷的女子,只会视男人如玩物,不会为任何男人动心。”
“只有瞎子才不会对她动心,只有聋子才不会为她的声音着迷,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好,高岭之花有高岭之花的妙,可惜我只是想得美,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高岭之花,她们都看不上我。”
说罢,徐杉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笑嘻嘻地看了眼龙归云,从静室的窗子跳出去了。
羽流萤回到宫女住的耳房,坐在窗边绣着鸳鸯。
她的手很稳,心却不太静。
原著男主们虽然性格有极大缺陷,但一个个眼光极高,一般女子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而她现在的人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明天再去梅坞时,她是不能再去洗梅阁了,那样会显得太过轻浮刻意,如果龙归云主动来找她,事情就成了一半,如果龙归云不来找她,她就要再想法子了。
翌日,她和红馥去了梅坞。
羽流萤安安静静地干了一个早晨的洒扫活计,当她拎着水桶去擦抄手游廊的柱子时,身后的一扇朱漆红木门突然被人打来了。
羽流萤一脸愕然地转过头,就见龙归云穿着一身浅灰素衣,手里拿着一串檀木佛珠,站在门边低头看她。
他眉眼沉沉,看不出喜怒。
羽流萤心里一喜,脸上却露出一副呆呆的表情,傻傻地和他对视。
过了会,她才回过神来,嗫嚅着说道:“侍卫……大哥……”
第143章 北阙之行6
小宫女捂着胸口, 愣愣地看了他好长一会,她右眼角有一颗嫣红的朱砂小痣,本该增添几分妖艳才对,可是到了这小宫女脸上, 却显得这小宫女更加楚楚可怜了。
龙归云脑海中不禁闪过这颗朱砂小痣被泪水浸湿的模样。
耳边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侍卫大哥, 你今天也在啊?”
小宫女身形娇小, 个子不高,龙归云要低着头看她。
小宫女仰着纤细雪白的脖颈,一双漂亮的翦水双瞳看着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不哭, 也是水汪汪的, 如婴儿一般纯洁干净。
不见这小宫女时,他只是有些心烦。
见了这小宫女后,他不只是心烦, 还有些意乱。
昨夜气血躁动, 一闭上眸子, 眼前要么是小宫女雪白单薄的赤裸脊背,要么是小宫女满是泪痕的瓷白小脸,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似乎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雨。
无处不在, 无处可躲。
雨滴在酷热中蒸发,又变成了雾蒙蒙的水汽,水气蒸腾着, 很快又变得干涸,幻象消散,耳边却又响起小宫女的低低啜泣,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蒲团上泄了身。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罕见的纯阳之体,本就是欲望勃发之人,先前也有过独自纾解的时候,可此刻未经纾解便泄身,不禁让他脸色阴沉。
他只好换了身整洁衣物,随后拿着佛珠,盘坐在蒲团上念了整整一夜的经文才平息了不断沸腾的气血。
个中苦楚,难以言表。
此刻见了罪魁祸首,却又生不起气了。
小宫女体态较小,低头俯视着她时,她像朵纤弱可怜的丁香色小花,一阵微风吹来都能让她抖一抖。
堂堂北阙太子,还能对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宫女问罪不成?
他心中低叹一声,看着小宫女瓷白的脸颊,她额头有一层细汗,额头的细小胎毛被粘在额头上,擦拭柱子的时候又将袖子挽到手臂上方了,纤细手臂上的红紫色抽痕还没有完全消退,看上去又可怜又狼狈。
龙归云心中那点无名怒火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的拇指轻轻拨过一颗檀木佛珠后,轻轻颔首,说道:“宫女出入时一向成双成对,怎么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和我一起来的红馥姐姐在打扫落叶,擦拭的活是我负责的。”
这么个娇小柔弱的小宫女,拎着半桶水都十分吃力,也就能坐在树下的阴凉处绣绣花,做这种体力活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北宸宫出入的侍卫也是成双成对的,为什么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小宫女看了看他的身后,一脸疑惑地问他。
龙归云淡淡说道:“他在睡觉。”
听他这样说,小宫女不禁睁大了双眼,随后便叹了口气:“宫里总是这样的,有人在忙碌,有人在偷懒。”
听她语气低落,龙归云忍不住问道:“宫里有人欺负你?”
她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人,自然很容易被人欺负。
小宫女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来回绞着手里的抹布,咬了一下嘴唇后才垂着眼眸说道:“我是新来的宫女,姐姐们有做不完的绣活我都得帮着做,我绣工又不好,绣出的东西总被人笑话,熬红了眼睛不说,还要被嬷嬷罚。”
说着,她眼眶又是一红,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好像是只红眼小兔子。
自从那次被暗算后,龙归云极其讨厌针线,也格外忌惮绣工好的女子,听小宫女说自己绣工不好,他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说道:“以后不用绣了。”
他说完,小宫女歪着脑袋看着他,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笑着说道:“哪是说不绣就不绣的。”
小宫女歪着脑袋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站在枝头上歪着小鸟脑袋看人的鸟儿,清晨的阳光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恍若小鸟肚皮上的白色绒毛。
以前总见她哭,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像断线的珠子似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弯着眼睛笑,看着小宫女笑成月牙的眼睛,龙归云不禁又愣了一下。
小宫女看着他愣神的样子,也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脸,结结巴巴地问他:“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是不是擦柱子的时候脸上沾了灰?”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像小猫用爪子洗脸似的。
这小宫女和其他女子不一样,虽然先天不足一脸病弱,却有种自然灵动之气,总能让人想起那些灵性十足的飞鸟走兽。
龙归云回过神来,说道:“静室的花窗门落了灰。”
羽流萤笑了笑,“那我上去擦擦。”
她弯腰拎起一旁的水桶,水桶里只有小半桶水而已,这小宫女手背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龙归云九岁时便能扛起两百斤重的青铜鼎,见这小宫女只有这么点力气,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他伸出手臂拎过那半桶水,转过身朝着洗梅阁的二楼走去。
羽流萤跟在他身后,眸光微微闪烁,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静室的花窗门上确实落了一点灰尘,羽流萤三两下就擦完了,只是门顶上的灰尘她够不到,于是只能拿着手里的抹布来回跳着擦。
跳了五六下,她就气喘吁吁了。
龙归云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看她像只兔子似的跳来跳去,垂在两颊两侧的丁香色发带一起一落,像甩来甩去的兔子耳朵。
他的唇角又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接过小宫女手里的抹布,轻轻松松地擦掉了门顶上的灰。
羽流萤最讨厌他们这些个子高的人,每次站在他们身边,她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土豆。
商枝低头和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就要转动一下脖子,再抬手往后脖颈揉两下。
羽流萤没有问她为什么总是揉脖子,因为她刺绣时低头久了也会像商枝这样,自然不会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商枝一八五,穿上鞋,再梳个男士发髻,视觉效果直逼一米九,原著中龙归云的身高是一米八九,比商枝还高四厘米,羽流萤每次见他都要仰着头,说话时间长一会,就能隐约听到脊椎发出的抗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