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流萤苦笑了一声,“我不觉得,我讨厌下雨天泥泞的土地,我又不像你们会轻功,踏着根树枝就能飞起来,每到下雨的时候我就要刷鞋,这里没有洗衣粉,没有强力去污剂,也没有漂白水和彩漂液,刷鞋子太难了。”
“而且一下雨,马车就会陷入泥里,怎么拉也拉不动,我带着养母逃到西海魂族的时候,路上可没少遇到这种事,所以我现在最讨厌下雨天。”
商枝点头表示赞同:“我也不是很喜欢下雨天,没有阳光的日子,让人有些郁闷,但我喜欢在下雨天躺在画坊里听雨,那样会睡得特别香,白噪音嘛,特别有益于助眠。”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裁缝铺,来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祖传魂香闻一闻!用料考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卖魂香的小贩带着个马头面具,商枝打开一小匣闻了闻,这魂香确实配比不错,不算什么珍馐,算是味道正宗的家常菜,正好用来喂小鬼。
商枝掏钱买了一小匣,大约火柴盒那么大,又走过一处摊位,一个戴着蛇脸面具的小贩叫卖道:“祖传拘魂码看一看喽,专治小孩受惊,高烧不退!”
羽流萤愣了愣,掏钱买了一张。
“你花这钱干嘛呀,拘魂码我就会画,绝对正宗。”
“我家是乡下的嘛,乡下人总是有点封建迷信,小时候生病吃了很多感冒药都不见好,家里人就会烧些符纸给我喝,科学玄学两手抓,哪样都不落下。”
商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爸,我爸是特迷信一个人,一遇到什么事就找人看风水,一会养发财树一会养金钱橘,他的办公室都快成植物园了,他们做生意的特迷信这些,那些植物要是枯萎了,我爸就觉得不吉利,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每次我和我妈都特无语,没少笑话他。”
“商枝,你爸爸好逗。”
“不止我爸,我大伯家也特迷信,我的哥哥姐姐们只谈恋爱不结婚,一开始我大伯还数落他们,后来就埋怨风水不好,把院子里的桃树给砍了,说是招烂桃花,还让我哥去农家乐抱二十斤的荤油坛子,结果我哥一个手滑,荤油坛子砸脚上,直接去医院了。”
“我的天,可是你哥为什么要抱二十斤的荤油坛子?”
“大婚动啊!”
羽流萤:“大婚动?”
商枝:“大荤动,就是说荤油那个荤,当然是越大越好了。”
羽流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的天呐,哈哈哈。”
商枝自己也乐了,“现在我也懂风水了,如果能回家,只好当个风水顾问。”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挽着手臂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各种小贩在街道两旁吆喝叫卖,人们穿着一身盛装在街上行走,有人坐在屋顶上引吭高歌,有人听的兴起了,便跳上屋顶跳舞。
气氛十分热烈,人们载歌载舞,十三年前的大饥荒没有再次发生。
可是那些深埋在商枝心底的伤痛和恐惧并没有淡去。
越盛大,越彷徨。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她却在想寒蝉凄切,明明三危山四季如春,只有春夏,没有秋冬。
日落时,体力不支的羽流萤回到了裁缝铺,商枝独自一人在街道上闲逛。
高台已建,魂香已燃。
桀桀鬼笑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无数鬼影在街道上游荡,赴这一场盛宴,咚的一声,宛若惊雷的鼓声在夜中炸响,鼓乐之声响成一片,扮演百鬼的人们跳着诡谲华丽的舞步,扬着朱红色的花瓣缓缓前行。舞步声宛如急促的鼓点,奏响了整条街。
这是一种祭祀舞,会跳这种舞的人纷纷加入队伍,不会舞的人站在街道两旁扬着红色花瓣。
商枝穿着一身大红衣袍,戴着猪脸面具加入了队伍。
衣袂翩迁,花落如雨。
第一次跳这种舞,是刚出那个墓穴的时候。
老头子白发垂髫,怡然自乐,拿着一根金子做的柳枝在盗洞旁跳舞,他用嘶哑的声音唱着古老晦涩的调子,商枝觉得这舞很神经,好像在跳大神,老头子拿金柳枝抽她,硬逼着她学会了。
老头子告诉她这叫祈神舞,可以召唤沉睡在地底中的神明。
那时老大不情愿,现在心头一片酸涩怅然。
不断有人加入跳舞的队伍,红色的花瓣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商枝踏着花瓣,一个飞旋转身后,她在舞动的百鬼中看到了一根金色的柳枝。
金色的柳枝闪动着金光。
商枝全身血液逆流,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鬼影幢幢,漫天花雨落下,一眨眼的功法,那根金色的柳枝便消失了。
一切恍如幻梦。
商枝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不觉已经泪湿衣衫。
那年老头子教她吹笛子。
她学会了,给老头子吹了一曲倩女幽魂,又教他唱歌,年幼的她和老头子坐在悬崖边,她晃动着双腿,看着崖边的落日常唱了起来。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第四卷 不啻微芒 造炬成阳
第128章 羽朝1
舟车劳顿, 披星戴月,闻人听雪和江雨眠行色匆匆,终于带着一身灰尘和和一脸倦色到了羽朝的皇都汴京。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闻人听雪觉得颇为亲切, 想当年离开羽朝时, 她是何等的狼狈, 如今已经踏入天人境,竟然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闻人听雪先是带着江雨眠去了烟都,结果她师尊正在闭关,晋升天人境的喜悦和兴奋无法第一时间和师尊分享,闻人听雪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烟都的梨花已经开了, 雪白的梨花落了满地, 仿佛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烟都真美啊!”
江雨眠伸出手,一片片梨花落入她的掌心,闻人听雪叹息一声, 声音饱含无尽的感慨:“不过是离开两年, 却经历了好多事, 再次回到这里,看到这漫天飞舞的梨花,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江雨眠也有同感。
一片梨花中,三间小木屋并排着, 许久没有人打扫,庭院里都堆满了落花。
闻人听雪拿着扫帚把三间院子扫了一边,带着江雨眠去了位于山巅处的屋子, 小木屋两室一厅,和现代格局差不多,屋里陈设简单, 虽然简陋,却十分朴素干净,看着很清爽。
一出门,就是漫天的云海。
江雨眠吃着闻人听雪买的点心,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云海,闻人听雪去屋里换了身衣裳,再走出来时,不禁令江雨眠眼前一亮。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白衣,但这几日赶路,见惯了双方灰头土脸的样子,现在稍微一收拾,就变得特别惊艳。
“师尊闭关,一时半会我是见不到他了,不如我们去皇宫附近看看吧。”
江雨眠微微挑眉:“是想去皇宫附近转一转,还是想去见你的小师弟呀?”
闻人听雪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头发,她也没否认,坐在江雨眠身边说道:“我确实……有一点点喜欢他,此刻想要去皇宫,也是不想身边的亲近之人为我担心,他和师尊一直以为我无法在二十五岁之前突破天人境,师尊闭关,我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阿雪,我不是想泼你冷水,你如果喜欢他的皮囊,随便睡睡也没什么,就怕你深陷进去,男人这种生物天生滥情,你的小师弟还是一个帝王,他的爱和他的身体可以给许多个女人,皇宫里又最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了,你最好别动太多真心。”
听到江雨眠的劝告,闻人听雪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在这种事情上,我确实不如你和商枝,从前我觉得商枝思想大胆,行为保守,后来她去林子里和那个小红鬼混一小时后,我才发现她的思想和行为都很大胆。”
“现在,你也这样奔放……雨眠,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和月扶疏同塌而眠,你又长得这么漂亮,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你心动,所以你和月扶疏也有过那种事情吗?”
江雨眠极其不屑地发出一声讥笑:“他不举。”
闻人听雪:“……小红也不举,月扶疏也不举,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
“如果你小师弟也不举……”江雨眠顿了顿,撇了一下嘴,一脸嫌弃,“算了吧,虽然我会看男科,但是我真的不想看男科,我觉得男人还是阳痿比较好,不随地乱发情是种美德,我又何必剥夺。”
闻人听雪被呛了一下,她把细雪剑放在腿上,抬头看着远处的云海,幽幽说道:“其实,我是看到商枝和小红谈恋爱,才起了这种心思,商枝对我影响很大的,我以前不吃姜,后来商枝喜欢吃寿司姜,我也开始吃寿司姜了,很早之前就发现,我会下意识地模仿她的一些行为,甚至会盲从。”
江雨眠一愣,“不至于这样严重吧,你的朋友做了个美甲,你觉得好看也想做一个,你的好朋友买了盘眼影,你觉得好看也想买一盘,你的好朋友睡了一个男人,你觉得有趣也想睡一个,在我看来,这其实都挺正常的。”
闻人听雪一叹:“还是稍微有点不正常的,但凡我和商枝有一个是弯的,我们俩早就在一起了。”
“我小时候有点自闭,不敢和人说话,除了我爸妈和商枝,和任何人说话我都会结巴,我爸妈都是医生,忙起来没空管我,就把我丢在商枝家里,所以我太依赖她了,在我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她吃屎,我都会跟着尝一口。”
江雨眠:“……”
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倒也不必。”
闻人听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她在感情上如此勇敢,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懦弱,所以不想再犹犹豫豫,止步不前,不管结果好与不好,我都想认真谈一场恋爱。”
看着江雨眠的眼神,闻人听雪顿了顿,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弱弱说道:“我还是很坚强的,我已经是一品天人了,怎么会为情所伤。”
江雨眠:“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如果应意浓在这就好了,她最了解男人,可以给你当个恋爱军师,不像我一直劝分不劝和……”
抱着一丝诡异的心态,江雨眠还是和闻人听雪去了皇宫。
站在宫墙外面,闻人听雪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去御膳房偷点心给你吃。”
江雨眠笑了一声,“算了吧,我才不要当电灯泡,我一进皇宫就不自在,这种秩序森严的地方跟个笼子一样,光是看着就透不过气了,还不如去外面逛一逛,买点小吃呢,你在皇宫里小心点,别迷了路,我自己出去玩了。”
她一转身,像只轻盈的鸟似的飞走了。
闻人听雪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对皇宫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自然不会迷路,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太子居住的东宫。
到了东宫,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认真谈一场恋爱的闻人听雪被夜风一吹,社恐属性大爆发,瞬间冷静了下来。
于是她来到假山附近的亭子,开始绕着亭子来回转圈,转了五十圈后又拿着细雪剑削石头,削完了二十块石头,凉亭的石桌上出现了二十个姿态各异的石雕猫咪。
看着那些石雕小猫咪,闻人听雪又捡了二十块石头。
*
江雨眠去戏楼里听了场戏。
戏子唱的精彩,她不太感兴趣,听了会儿就昏昏欲睡,又被满堂的喝彩声吵醒。
戏听了一半,她就走了出来,去戏楼旁的小摊贩那儿买了一碗桂花酒酿汤圆,喝完后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她还没有过瘾,又买了一坛米酒。
她拎着一坛米酒找了间客栈住下,要了一间上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喝了半碗米酒,然后吹灭了蜡烛,拉下了月白色的帐子,躺在床榻上缓缓入睡。
江雨眠睡的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