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王才富花了血本栽培这些女子。
卫辞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心道美色果真误人,竟连书也读不进去,于是语气略重:“吃完便回去罢,本公子还有事要忙。”
宋吟顺嘴问道:“忙什么?”
他从鼻间“哼”出一声,暗含威胁:“你可知,在我府上,随意打听主子行踪的,杖责二十。”
却见宋吟眼睛亮了亮:“如此说来,我已是公子府上的人了?”
“……”卫辞不知她为何欣喜,答说,“王才富隔日便将你的卖身契送了过来,往后府里的规矩,多多少少要遵守,懂了么。”
她点头如捣蒜,杏眼笑成弯月状,仿似一脸餍足的小狐狸。
卫辞眼神软了软,夸赞一句:“本公子不喜自作聪明的人,你做得很好。”
宋吟难免得意,软下嗓音:“谢公子。”
了却了一桩心事,宋吟不再纠缠,待面碗见了底,她起身告退。
卫辞正坐于案前写字,脊背笔挺,面容精致。闻言,他只是冷淡地“嗯”一声,头也不抬。
宋吟并无所谓,欢欢喜喜地让丫鬟带路,在府宅中转悠一圈。原来,自己居住的小院离书房并不远,可与卫辞的清风院却隔了些距离。
她又沿漂浮着新鲜花瓣的清溪走了走,盘算着,卫辞身份非富即贵,待日后回了京,定然要将锦州发生的一切忘个干净。
届时,自己便是这富贵府宅的女主人,从此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侍卫找过来时,宋吟正蹲在溪水旁拨弄浮叶,手腕纤细,秀鼻圆翘,回眸一笑时令花月失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有事?”见侍卫发怔,宋吟主动问。
侍卫惶恐地收回眼,如实道:“周大人邀了公子明日去天香楼,让宋姑娘一道。”
宋吟了然:“是公子希望我一道去么?”
侍卫点头,而后恭敬退下,背影几息之间消失在视野之中,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天香楼,乃锦州唯一一间青楼。
当年若非王才富挑中了宋吟,她只怕也要被卖入此地。
而卫辞逛青楼也要带上自己,想来是喜洁,要用宋吟挡去朵朵桃花。
既如此,她抛开仙气飘飘的白色裙衫,换上绣有夏荷的束腰长裙,配以纱粉色锦缎裹胸,再系一条水绿色丝带。
曲线玲珑,芙蓉开面,行走间步步生莲。
宋吟满意地转了一圈,问丫鬟香茗:“如何?你家公子可会喜欢?”
香茗得了令,可同宋吟搭话,于是微红着脸拘谨地道:“姑娘极美。”
“谢谢。”
宋吟用尾指搓了搓口脂,将浓稠颜色化淡,如此与她的容貌相得益彰。
待准备妥当,她随香茗去了前厅,道是卫辞已在等候。
果然,老远便瞧见一袭水蓝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把玩着长剑,他用剑尖挑破坠落的叶心,动作悠然,准头却令人咋舌。
宋吟忍不住鼓了鼓掌。
卫辞听见动静,收剑转身,目光在她不同于往日的明艳笑脸上停留几息,喉结微微耸动。
“公子,我今日好看吗?”
她邀功似的凑上前,眸光映照出夕阳余晖,美得夺人心魄。
卫辞不理,示意香茗呈上帏帽,生疏地替宋吟戴好。如此遮住了她的脸,卫辞方露出满意的笑,道:“走罢。”
宋吟:?
辛辛苦苦描了大半日的妆,竟给她遮得严严实实。
第4章 青楼
帏帽遮去了宋吟的脸,却也遮挡住视线,她凭空抓了两下,捉住卫辞的小臂,亦步亦趋地跟上马车。
她如今得出一个规律,便是卫辞为人直接,不喜即是不喜,反之,倘若他不提,宋吟亦能些微地得寸进尺。
好比此刻,他耐着性子没拍落宋吟的手,反倒在她抬步时扶了一把后腰。
实在可喜可贺。
坐定,宋吟揭开帏帽,朝卫辞笑笑,打听道:“周大人今夜都请了谁,可会带桃红姐姐过来?”
见她一脸的不谙世事,卫辞无情揭破:“你当周环山是什么人。”
宋吟怔了怔,心道是自己这几日过得安生,竟以为其他姐妹亦能有个好归处。
那日,周环山左拥右抱,如今,连酒宴也设在天香楼,怕是个来者不拒的老色胚。
纵然忧心,她却并不摆出苦脸,柔柔点了头,安静看向卫辞绣着金线的袍角。
卫辞反倒有些不适应,拉着她坐入怀中,食指轻挑起明艳的小脸,道:“难受了?”
难过之时,最听不得旁人的关怀,宋吟登时扭过头,瓮声瓮气道:“今日上了妆,你莫要害我哭出来。”
连“你”字都用上了。
卫辞兀自咬牙切齿一番,待怀中人儿软下身子,方要安抚,却听宋吟淡淡开口:“我六岁被卖入县令府,那时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但日子还长,便刻意不去想,就这般如普通闺阁女子一般长大。”
他的掌心带了热意,轻轻抚着宋吟,也不曾出声打断,她便继续道:“若是不曾遇见公子,我兴许也会遭人……欺辱,我虽有福,却渡不了旁人。”
“你倒看得通透。”
卫辞生长于局势诡谲的京城,幼年也曾随军亲历沙场,自问善心不多,宋吟有如此感悟,倒比哭哭啼啼、怨天尤人要来得顺眼。
“不提这些。”宋吟忽而想到,“若是周大人看上了我,会不会强掳去?”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嘴上仍吓唬她:“是以本公子才让你带上帏帽,免得周环山登门要人,啧,不好阻拦。”
宋吟萌生了退意,仰头印上他的薄唇,千娇百媚地哀求:“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如……”
卫辞觉得她此番模样霎是可爱,在饱满的耳珠上落下一吻,带着冷意道:“我的人,他们还动不了。”
她半信半疑,下马车时将帏帽压得严严实实。
卫辞却像变了性子,非但牵着她的手入了雅间,还将人扣进怀里。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严丝合缝。
所幸遮了脸,不至于泄漏宋吟的慌乱神色,和未上脂粉的绯红耳尖。
他二人来得最晚,也便愈加引人瞩目。见状,李知应干笑一声:“看来小娘子颇得公子喜爱。”
若是往常,卫辞定然不屑搭理,今日却鬼使神差道:“嗯,万般颜色皆不敌她。”
卫辞音色清冷,如此低沉着嗓缓缓道来,意外多了分缱绻。宋吟几乎要把持不住,在心中暗骂他两句狐狸精。
听言,周环山起了兴致:“那夜喝高了,我竟不曾看清小娘子是何模样,可惜可惜。”
“哦?”卫辞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笑着说道,“可要本公子摘下这帏帽让你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
今日只京城几位小聚,周环山也不怕旁人看出端倪,忙端着酒杯站起,“您真是折煞我了。”
卫辞扯了扯唇,揉弄起宋吟搭在他腕骨处的小手:“周大人且坐,我家吟吟可不经吓。”
我家吟吟?
宋吟反手挠挠他的掌心,却被轻易压制住。
既是天香楼,自然少不得美人。
身着纱衣的女子捧着菜肴鱼贯而入,远看五彩斑斓,走近了却能瞧见内里肌肤,欲露不露,更添几分风情。
宋吟下意识抬眸看向卫辞,却见他正垂头望着自己,嘴角噙着略带捉弄的笑。
她当即面色不自然地拢紧白纱,用气声道:“公子为何不看美人?”
“谁说的。”他斟上一杯酒,递过来,“本公子在看怀中美人,不好么?”
闻言,她复又拨开白纱迎上卫辞的目光,见幽深黑眸中分明不含情意,嘟囔一句:“骗人。”
“可要尝尝?”卫辞问。
宋吟细细嗅了嗅,带着一股果香,心道不会醉人,便就着他的姿势饮了半杯。
“呀,是梅子酒。”
她欲再喝,被卫辞拦下。
动作间,白纱之后俏生生的脸一闪而过,眉眼极尽柔媚,气质却清丽出尘,当真是人间绝色。
周环山本就爱好美人,不由得生出悔意,怪自己那夜醉眼迷朦,只看清了桃红。
至于卫辞,他一贯寡言,或是说在场之人不值得他开尊口。原本,李知应见他收了宋吟,想今夜故技重施,毕竟美人在怀、美酒在侧,一切不便说的也都能说了。
谁知,卫辞竟将宋吟带了过来。
气氛渐渐僵住,李知应也停下抚弄姑娘的手,略带拘谨地夹起菜。
周环山亦不敢提,只将话题往锦州风光去扯。
一顿饭吃得规规矩矩。
唯有宋吟,她也不晓得自己酒量如此之差,且未垫过肚子,半杯梅子酒,竟令她眼前晕乎,虚弱地靠在卫辞胸口。
“……”卫辞比她更加惊诧,似是不信有人会被甜口果酒放倒。
且听周环山正绘声绘色说到城郊一处奇观,宋吟蓦地打翻帏帽,攀着卫辞的肩,委屈道:“我看不清你了。”
卫辞将她按入怀中,眉眼一压,止住周李探寻的目光。继而退开红木椅,抱着宋吟起身,也不道辞,大步流星地离开。
宋吟出奇地静,勾人的双眼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胆大更甚往常。
上了马车,卫辞毫不留情地拍拍她的臀,冷声道:“下去。”
“你好凶。”宋吟非但扒着他不放,甚至见色起意,霸道地吻上他的喉结。
说是吻,却又不像吻。
丁香小舌软软地舔舐,仿佛在品鉴什么,卫辞的眼霎时黑沉一片,呼吸也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