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着看向他,浓密的长睫轻颤,在眼下投落出几分薄影,目光澄澈动人,是璀璨到极点的明艳与缱绻。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缠绕在鼻尖,让他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我自己做了一锅鸡汤,特意盛了一些给你尝尝。”说到这儿,她眉眼间染上一丝期待,将手中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饭桶递给了他,随后像是害怕他拒绝一样,又补充道:“你都救我两次了,这算是小小的一点儿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应淮第一反应是拒绝,乡下人家一年能吃一顿肉都算是很不错了,所以这桶鸡汤算不上小小的心意,甚至可以用诚意满满来形容了,可他要是拒绝……
对上她水光盈盈的眼眸,他有些怀疑她会当场红了眼睛。
“淮哥?这个要趁热喝。”见他不回答,她转换思路催促他收下。
没办法,他只能点头答应下来,沉声道:“谢谢,我……”
他刚想接过来,伸出手却发现上面脏兮兮的,只好领着她往里面走去,“我去洗个手,拿个碗。”
“好。”
迈进院门,程方秋像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周应淮身后,面对其他人的打量也是礼貌性地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总没有坏处,毕竟未来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要日日打交道的。
想到这儿,程方秋不由将视线投向身前的男人,他身姿挺拔,背影似山,光看上去就安全感十足,只是他这个人心思藏得深,轻易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下他,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了,如果到时候她还是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娶她……
那她会选择走原主的老路吗?
眼看木门近在眼前,程方秋赶紧收敛思绪,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没有跟着周应淮一起进去,可没想到他却主动叫她。
“可以帮我舀一下水吗?”
周应淮站在水缸前,有些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能扭头冲着程方秋寻求帮助,后者赶紧应下来,左右看了一圈,将饭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在他的示意下缓缓倒在他的手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格外近,她身上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她披散在腰间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扫过他的胳膊,其实发丝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润,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水痕。
有些痒,有些磨人,让人忽略不了她的存在。
周应淮刚想开口让她站远一些,可是一侧目却对上两团呼之欲出的饱满,两人凑得太近,所以他的鼻尖是直直撞了上去,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穿的上衣有些宽松,因为贪凉,出门又匆忙,所以前两颗都没有系,站着的时候还不显露半分,但是一弯腰,春光便怎么也藏不住。
深深的沟壑又白又嫩,对毛头小子周应淮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瞳孔猛缩,倏然扭头,一抹红晕却悄然从耳尖爬向了脖颈。
“抱歉。”
“没事。”
哗啦啦的水声不停歇,周应淮眼睫颤了又颤,却只能听见自己胸膛渐渐加快的心跳声,凸起的喉结滚动几番,竭力压抑住沉重的呼吸,他尽量将注意力尽量放在自己的手上。
机油难洗,用肥皂搓洗多遍才洗干净。
好不容易平息住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动,她却娇娇柔柔地闻声开口:“淮哥,这样可以吗?没有溅到你身上吧?”
吐气如兰,像是趴在耳边询问,心跳怦怦怦,周应淮再也受不住,狼狈地匆忙收了手,借着转身拿毛巾擦手的动作侧身躲开她不解的目光。
“我去拿一下碗。”
望着他几乎是逃似的离开,程方秋狡黠地勾了勾唇,随后垂眸揉了揉胸口,嘟唇吐槽道:“撞得真疼。”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不远处的周应淮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你没事吧?”程方秋赶紧送上关心,他则是磕磕巴巴回道:“没,没事。”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这个小插曲,等周应淮把碗拿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平时的冷静自持。
打开饭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就传遍了整个空间,周应淮有些诧异地看了程方秋一眼,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滴滴的,做出来的食物却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鸡汤很烫,他没有让她动手,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其倒进空碗里。
“谢谢。”周应淮很客气地道谢,然后又准备将饭桶洗干净了再交给她。
程方秋连忙阻止道:“我拿回去洗就好了,鸡汤要趁热喝,你喝完赶紧回去工作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就把饭桶给抢了回来,周应淮见状也没有强求,想到什么,叮嘱程方秋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他则转身出了厨房。
程方秋按照他的话在原地等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知青点这个小小的厨房,面积不大,却被他们收拾得很整齐很干净,灶台,水缸,餐桌,橱柜等应有尽有。
从城里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讲究和洁癖,每一处该干什么都划分的清清楚楚,一点儿都不脏乱。
这一点儿倒是挺好的。
还没打量多久,周应淮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铁皮盒子,包装在这个年代可以算得上十分精美了,上面有图画,还写着一些洋文,乍一看看不太清楚,程方秋只是瞄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家里寄过来的一些小吃,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回去吃吧。”周应淮将铁盒子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他才送来鸡汤的,这样一来反而说不清了。
周应淮握着铁盒子的指尖微微泛白,摩挲了一下表面,斟酌两秒,然后才道:“随便买的,不值钱,还比不上你亲手做的鸡汤有价值。”
闻言,程方秋愣了几秒,这年头对西方商品管控极为严格,在普通供销社里根本就看不到印有洋文的商品,真要说起来,估计只有在友谊商店才能买到这种包装精美的外国东西了。
友谊商店只有国内的主要城市有,售卖的大部分都是从西方进口的物品,不光价格高昂,还需要特定的票据,普通家庭根本买不了。
而周应淮却将其随手给了她。
不光如此,他话说得也很有分寸,落进耳朵里让人身心舒畅,忍不住勾唇,程方秋犹豫片刻,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反复推辞还不如坦然接受,有来有回,两人的关系才会更进一步,不然反而更像是交易。
而且她不就是图他有钱有势有未来,才决定勾搭他的吗?接受他的好东西是从今往后要学会习惯的事情。
程方秋深吸一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铁盒子,这种感觉有些奇怪,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总之格外复杂。
但现在的她还是觉得开心大过一切,毕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程方秋视线挪到他的胳膊上,那里还绑着她之前给他系的蝴蝶结,一看便知道他肯定是一下山就投入到机器维修的工作当中了,根本没有抽出时间来处理伤口。
她皱起眉头,语气急切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闻言,周应淮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臂往后藏了藏,做完后又觉得这动作有些太过刻意,面上不由闪过一丝不自在,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手帕我洗干净后再还给你。”
“这都不急,我根本不在意一条手帕,我在意的是……”
说到一半,程方秋像是察觉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她赶紧抿紧唇瓣将尾音咽了回去,脸上随即爬上一丝慌乱和羞赧,她抓着铁盒子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指腹缓缓泛白。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周围气氛瞬间变得沉寂下来,周应淮瞳孔微微放大,隔得近,他都能清晰地看见她白皙皮肤上的细小绒毛,以及耳尖那抹淡红。
周应淮竭力控制住紊乱的呼吸,喉结滚动一番,好半响才找回自己声音,“我送你出去。”
见他转移话题,程方秋先是抬头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随后又快速低下了头,乖乖点头道:“好。”
两人一起走到院门口,程方秋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叮嘱道:“一定要记得上药。”
周应淮望着她满是担忧的眼眸,点了下头,“嗯。”
见他答应下来,程方秋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冲着他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弯处,周应淮才迈步朝着院子里走,谁知道刚扭过头,就对上了好几双跃跃欲试的好奇视线。
第12章 维护
“淮哥,程同志过来找你什么事啊?我怎么闻到一股鸡汤味。”
“咱们淮哥魅力就是大,厂里那么多女同志上赶着送殷勤就算了,来到乡下也照样有女同志喜欢。”
一群年轻小伙子你一句我一句,顿时整个院子都变得吵闹起来。
周应淮却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露出得意神色,反而慢慢沉了脸色,他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没一会儿院里就恢复了安静。
在乡下惬意自由的日子过久了,他们竟然差点儿忘记眼前的男人可是厂里出了名的冷面阎王,虽说是外冷心热,但是平时严肃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
对于这个领导,众人怕他又佩服他。
“程同志是为了今天山上的事过来道谢的,你们在这儿乱造女同志的谣,自己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赵志高第一个跳出来附和,他也是脑子抽了,才会跟其他人在这儿瞎起哄,此时又后悔又害怕,连忙带头让大家继续干活。
其他人也知道自己开错了玩笑,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均埋头苦干起来。
周应淮收回视线,迈步朝着厨房走去,餐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金黄色的汤汁散发着淡淡香味,每一块鸡肉和松树菌都裹着浓浓的汁水。
坐下后,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从喉咙滑进胃里,这种滋味只有喝过的人才能体会,周应淮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紧跟着又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鸡肉,又烂又软,在炙热的口腔里爆发出惊人的美味。
还有那松树菌,有种独特的鲜香味道,是大自然孕育出来的礼物。
周应淮垂下眼睫,眸中渐渐晕开一抹浅淡笑意。
*
程方秋抱着饭桶和铁盒子蹦蹦跳跳回了家,只要一想到周应淮那些反应,她就止不住地高兴,唇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娘,我回来了。”一进院门,程方秋先是喊了一嗓子,听见厨房传来回应,她便先把饭桶送了过去,丁夕梅伸出手接过,见闺女这么高兴,不由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也勾了勾唇:“送到了吗?”
说完,见程方秋点了头,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了下来,随后注意力便放在了她怀中的那个大铁盒子上,惊讶道:“秋秋,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周同志送我的。”程方秋将铁盒子放在桌面上,那精美的包装跟周围朴素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哪能收啊,赶紧给人送回去。”丁夕梅只当是程方秋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这只是个普通东西就给收了,但是她不一样,她小时候跟着父母亲过了一段好日子,所以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东西不便宜。
程方秋就知道丁夕梅会是这种态度,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将周应淮的原话给搬了出来。
“他说不值几个钱,还比不上我做的鸡汤呢。”
“这……”
听见闺女这话,丁夕梅忍不住扶额,但也明白了周应淮的意思。
这位男同志真客气,那是一丁点便宜都不愿意占,但是他们送鸡汤的本意是想感谢人家的搭救之恩,根本没有别的意思,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又给送了回礼,这下子可真是越来越掰扯不清了。
丁夕梅缓缓叹了一口气,看向那铁盒子,只觉得是个烫手山芋,这东西或许在周同志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娘这是啥啊?好吃的?”
这时候程学峻从外面跑进来,眼珠子在那铁盒子上面看过来看过去,愣是没看明白那歪七扭八的文字在表达什么。
听见这话,丁夕梅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巧克力。”
闻言,正在喝水的程方秋放下杯子,诧异地看了丁夕梅一眼,她是知道丁夕梅的出身的,但是不知道她居然还会洋文,这一发现让她不由凑到丁夕梅身边,假装什么都不懂地追问道:“巧克力是什么?”
程学峻和程保宽也好奇地一同凑了过来。
见一大家子都在问,丁夕梅不由失笑,同时记忆也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她被父亲逼着学习洋文,说是有机会就把她送到别的国家去长长见识,结果到了最后一切都成了泡影。
想到这儿,丁夕梅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后才道:“跟你们过年时吃的糖果差不多,但又不一样。”
说着说着,丁夕梅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正当这个时候,程方秋伸出手将铁盒子打开了,从中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掰开一小块就塞进了程学峻的嘴里,动作迅速,丁夕梅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