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憋了一口气,一直注意着对门的情况,还真让她蹲到了,分到这间房子的人居然是周应淮!他一个没结婚没对象的单身男同志是怎么分到这间房子的?
肯定是厂领导偏心!
她气狠了,想冲出去理论,但一想到周应淮是厂长都供着的高级技术员,一下子就没了那个胆子,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那杨丽群你不早点儿说。”
“我哪知道啊。”听见有人埋怨自己,杨丽群翻了个白眼,抱着女儿转身就走,她男人不在下乡的名单里,她只是过来凑个热闹,现在最大的热闹看完了,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再者,她得赶紧把家里那封举报信给销毁了,万一被别人知道了……
想到这,杨丽群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赶着去投胎啊,跑这么快。”有个婶子朝着杨丽群的背影呸了一口,说话毫不客气,其他人听了,也没作声,懒得多管闲事,而且这婶子嘴一向毒,惹上她,可没好处。
彭燕英又转头看向沈希莲走的方向,但估计着对方身份不一般,只敢低声嘀咕:“丫头片子不要脸跟在男同志身后跑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结果。”
“妈!少说两句。”她儿子站在旁边听见这话,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赶紧拉着她走了。
转眼间,停车的地方就没剩多少人了。
*
机械厂的家属楼刚修没几年,看上去很是气派,他们家位于第二栋第三层,楼下种了好几棵银杏树,绿油油的一片,看上去十分喜人。
程方秋跟着周应淮顺着楼梯往上走,在一扇门前停下,周应淮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让她先进去,然后才关上门。
一进门是客厅,入目的家具很少,只有几把木椅子和配套的桌子,墙角放了一个小柜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两个房间和一个厕所,程方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被正前方的阳台吸引走了目光。
明媚的阳光顺着微微敞开的窗户洒进来,铺满整个室内,她三两步走上前,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她站在半人高的铁栏杆前,将眼前的风景尽收眼底。
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正值夏季,波光粼粼,杨柳依依,厂内的绿化做的很不错,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愉悦,她忍不住扭头冲着周应淮娇声道:“你快过来看看。”
刚放下东西的周应淮连忙走到她身边,看她笑得一脸灿烂,也忍不住跟着弯了眸子,“喜欢?”
“嗯,喜欢。”程方秋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眉眼间全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她前世常住的家里也有大阳台,但是由于是在高层,为了安全性,她还是听从设计师的建议直接封了落地窗,但心里其实一直都埋藏了一个阳台梦,没想到会在这儿实现了。
她都不敢相信,午后黄昏,一边坐在这儿喝茶看书,一边时不时欣赏远方湖景,该多么惬意。
“我要在这儿摆一张小桌子,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坐这儿聊天。”程方秋说着,又走到角落里,指着那块空地说道:“可以做一个木架子,我想养些蔷薇花。”
她表情灵动,美眸中满是希冀,最重要的是她描述的未来里有他。
周应淮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温柔而炙热,宠溺地一一进行回复:“好,那我们到时候去挑你喜欢的桌子和木架子,蔷薇花的话,我认识的一位同事家里刚好有种,到时候可以去他们家移植两株过来。”
“那太好了,我们去卧室看看。”程方秋还以为花花草草的不好弄呢,没想到会这么巧,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想饶过他往屋子里面走。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腕被他抓住,随后整个人都落进了他的怀抱,他俯下身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惹得她忍不住颤栗,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无奈的轻笑。
“秋秋,等会儿再看,现在我们该去领证了。”
闻言,程方秋颊边瞬间浮现出两团红晕,她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对哦,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那我们快走吧。”
说完,想起什么,又提醒道:“别忘了把那些资料都带上。”
“都拿着呢。”周应淮看着风风火火往外跑的程方秋,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离机械厂最近的民政局要走二十分钟,骑自行车能缩短一半的时间,这么热的天,程方秋也不想走路,好在周应淮有自行车,就停在楼下的棚子里。
周应淮去了乡下一个多月,自行车也就荒废一个多月,上面染了些灰尘,有些脏,但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走的时候拿了块抹布。
他手脚利落,很快就把自行车擦了个七七八八,还着重擦了后座的灰。
“好了,将就坐一下。”程方秋见他还要擦,急忙劝了一句,然后从他身上拿下他护了一路的军绿色挎包,里面都是两人的资料,丢了可就麻烦了。
再次坐上周应淮的后座,一想到这次是要去领证的,程方秋的心情就有些复杂,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领证结婚,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要说有多紧张,也不见得。
微风吹在脸上,伴随着轻扬的发丝,她的心情竟十分轻松平静。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周应淮的同事,其中有些之前没见过她的,都要问上一嘴,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惊艳。
在这个时候,周应淮就会笑着回复:“我对象,我们去领证的。”
明明语气无波无澜,再正常不过,但是程方秋就是能从那轻微翘起的尾音中听出里面的得意和骄傲。
和她结婚,他就这么高兴?
程方秋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被风扬起,吹出不规则的小泡,鬼使神差地偏了偏头,这一瞧就捕捉到了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她没忍住也笑了,搂住他腰身的胳膊紧了紧。
等到了民政局,一切都好像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直到捧着结婚证从里面走出来,她都还有种不真实感。
“给我看看。”程方秋回过神来,要从他手里接过结婚证,谁知道周应淮竟然护宝似的往后躲了躲,见她瞪着自己,方才小心翼翼地展开,给她看里面的内容。
见她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周应淮便将其合上,放进了包里,“我收着吧。”
见他一副她要跟他抢的护食模样,程方秋没好气地娇嗔了他一眼,“好好好,你收着。”
只是说完,再次看向他时,她好像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瞧见了一抹水光。
程方秋愣了两秒,然后上前一步,顾不得这是在民政局门口附近,直接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惊愕问道:“周应淮,你哭了?”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周应淮没有丝毫防备地被她看了个正着,脸上闪过一丝羞臊,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又怕伤着她,纠结再三,最后还是认命般停在了原地。
“没有。”
否认完,眼睫下垂,见她踮着脚才能触碰到他,他又稍微弯了下腰,让她轻轻松松地捧着他的脸。
“哭就哭了,又不丢人,别哭了。”
程方秋一眼看穿他的嘴硬,食指摩挲过他的眼皮,擦拭掉眼尾的湿润,凶巴巴地命令完后,就见他抿了抿下唇,明明看上去那么委屈,却又顺着她的话乖乖点头。
一缕阳光照在他轮廓上,在锋利眉骨上投下一道深邃阴影,微阖长睫,浅色薄唇,冷峻和破碎感揉在一起,让人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个男人不管看多少次,她还是忍不住感叹,真会长啊,每一处都长在她心坎上。
程方秋眼中滑过一丝暗芒,周应淮这样子,好想让人欺负他啊!
她咽了咽口水,脑子一抽,学着霸总文里的男主放下狠话:“再哭,我就亲你。”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么羞耻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
但是这话好像却勾起了周应淮的兴趣,他眉梢微挑,眸中原本快消失殆尽的泪花顷刻间冒了出来,挂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显得楚楚可怜。
“真的?”
谁说眼泪是女人的秘密武器的?明明也是男人的。
程方秋嘴角抽了抽,不愧是大佬,说哭就哭,这本事比她还厉害,暗暗甩了个白眼,明面上却不显,眼波流转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最后扭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放下狠话:“当然是假的,你想被公安同志抓走啊?”
大街上耍流氓,就算是合法夫妻,那也是要被请去公安局喝茶的。
周应淮愣怔两秒,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子。
有胆子说,没胆子做。
“快跟上啊。”前方传来她恼羞成怒的催促声,周应淮扶额,迈开长腿追上去,压低声音为自己争取,“要不回家了再亲?”
“周应淮!”
“在。”
“闭嘴!”
“好。”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个国营饭店吃饭。
周应淮以前和同事住在单身宿舍里,没有厨房,平日里都吃食堂,所以也没有准备锅碗瓢盆,这些都得买新的,在准备妥当之前,他们都要在外面吃饭了。
厂里的食堂倒是有饭菜,但是今天好歹是他们领证的日子,多多少少要搞些仪式感,于是她拿着周应淮给的钱票,大手一挥点了一桌子的菜。
“周同志,结婚快乐。”程方秋轻启红唇,冲着桌子对面的周应淮举起了手中的汽水瓶。
周应淮愣了一瞬,然后也学着她举起汽水瓶,玻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满足。
程方秋看着周应淮给她细心挑鱼刺的一幕,忍不住想,原来他这种级别的男人动了心,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一开始靠近他的目的,包括她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的感情,他还会这样对她吗?
想到这儿,程方秋呼吸一滞,原本漫不经心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不,不会的,他不会知道。
“你也吃。”程方秋掩下心中复杂的思绪,挑起一块排骨放进周应淮的碗中,后者抬起头,就见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当中弥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愣着干什么呢?”她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他回过神,先把排骨咬进嘴里,然后又把鱼刺挑好放进她碗里,看着她吃进去,心里那股异样才消散。
“这家还挺好吃,我们下次还来。”
“好。”
两人吃完,天空已经挂上了琥珀色,宛若五彩斑斓的绚丽油画,勾人驻足。
他们先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一些吃食和生活用品,然后才回家,周应淮开门的时候,程方秋就在旁边好奇地打量楼道的环境。
楼梯应该是有人固定在打扫,没什么垃圾和灰尘,两户人家中间的过道上堆了一些不值钱的杂物,就连他们家这边也放了些,但没多少,主要集中在隔壁门口,应该就是他们家的东西了。
看着乱糟糟,脏兮兮的,就连上下楼梯都不方便,难道住在楼上的人就没个意见?
程方秋眉头轻皱,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死丫头片子胆子肥了,偷吃老娘攒的鸡蛋糕!你嘴就这么馋?给我滚出去待着。”
在一阵骂骂咧咧声中,程方秋突然被一个小小的人儿撞上,毫无防备之下,她往后退了两步,又撞上了周应淮,身后刚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没事吧?”周应淮反应快,顾不得手上提着的东西,赶紧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第34章 新婚夜
“我没事。”
程方秋摇了摇头, 周应淮才放开她,与此同时眼神不善地朝着前方看过去。
杨丽群站在门口接收到周应淮冷厉的视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余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东西, 眸光一亮, “哟,是周同志你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