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真实存在的,在运转的世界里,一切的行为都可能引起不可估量的问题,所以薛灼灯只能沉默。
几人见他如此,也确实不再搭话,这顿饭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了。临走时,薛灼灯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看了眼。
[结课作业小组群(5)]
[许瑭将徒手捏爆妖魔鬼怪拉入群聊]
[许瑭:我把皎皎拉进来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临时加入小组麻烦大家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红包】]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刚刚有事先走了,请大家喝奶茶补偿下!]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猫猫叼玫瑰jpg]
温随发完信息,将手机扔回温之皎手里,“帮你发完了,走吧,我送你去店里。”
前几天温之皎跟他说上班,但不想坐办公室,也不想在户外忙,不想太累,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列了一大堆条件让温随想办法。温随想都没想,就让她去家附近的温家的连锁超市里当导购了。
他特意安排了人流量少的区域与时间段,想着这样轻松又不至于没事做。
结果上班第一天,她就被顾客投诉了。
投诉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个顾客想要买薯片,她把他带去该区域后,发现该品牌的薯片缺货。另一个导购说库房还剩一包,温之皎说那包她要吃。顾客表示拿过来,他要买,他可以现在结账,让她当好她的导购老实点别作妖。
温之皎则带他去库房,打了顾客,还当着他的面把薯片拆开吃了。
顾客说要投诉她。
她说这是她的店,她想吃什么吃什么,并且让他联系温随写投诉信。
最后,温之皎连薯片袋里剩下的碎片都倒嘴里以示挑衅。
顾客愤而写了一封投诉信发了过来,表示谴责,同时署名顾也。
温随也回了邮件,表示温家的产业在她名下,这确实是她的店,并且告知温家的超市不欢迎顾也。
不过第二天,温随还是给温之皎换了份工作,给她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盘了一家文具店让她看店。结果第二天晚上,温之皎回家告诉他,生意很好,很多人要加她微信批量订文具。
第三天,温随给温之皎盘了家蛋糕店,她主要负责接电话记录订单。这份工作温之皎十分满意,因为她喜欢蛋糕面包的香气,坚持了两天,也就是到现在。
不过可能今天是极限了,因为温随看见温之皎绝望地在沙发上翻身,用枕头捂着脑袋,“我不想去,我真的被吓到了。”
“之前去看医生,医生说了呀,是太紧张了。可能那个同学他生病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吓人,然后你呢本来就有点怕,所以下意识觉得像那天的幻觉。”温随轻轻叹了口气,俯身,用手勾住她的腰部,又道:“真的不去了吗?”
温之皎就是不想起来,抓着头发,“不要,我就要休息,我不去了。反正原本就有跟单的,我堂堂一个店长,有不去的权力!”
温随顿了下,蹲下身,贴着她的脸,“你到底是真的太害怕那人了,还是单纯不想去?”
温之皎扯他头发,“都有。”
温随道:“哪个多点?”
温之皎想了想,“都有一点点。”
温随哑然失笑,他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想想要不要去?”
“你别管我啦,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新工作,反正我有自己的想法!”温之皎推开温随的脸,又将脸埋在枕头里。
温随又叮嘱了几句,出门了。温之皎松了口气。
虽然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是有吓到她,但她也确实不想去上班。温随明明之前都很忙,但最近不知为何,再忙也要接送她上下班,盯得她什么也干不了。
正好,今天他没理由接送她了,她可以去夜店当风尘坏女配了!
温之皎一面想着,一面准备去换衣服,一拿起手机便看见群消息,群里的人都聊开了。她看了两秒,没忍住点进薛灼灯的微信主页看了眼。纯白头像,微信名是怪异的“名字薛灼灯”,朋友圈倒是非好友都能看到,但全是莫名其妙的关键词。
【吃饭】
【厚衣服】
【负面】
……一路翻下来,温之皎几乎想要尖叫,当她重新翻到最新,发现他居然刚刚又更新一条动态。那条动态只有一个emoji,是一只眼睛。
仅仅一个表情,温之皎便感觉那眼睛隔着屏幕看自己似的,终于尖叫起来。
好可怕!这人真的很诡异!
温之皎吓得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窗外的云朵被风吹来吹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寸金寸土的辛葡路在夜晚更显热闹,一条街上不断有豪车跑车行驶往来,街道两边挨挤着各种俱乐部,霓虹灯牌映照出一个个时髦夸张的男女,也映照着扶着路灯呕吐的人。
一栋复古风格的建筑前前排着长龙,穿着靓丽的人接受着安检,也有不少烂醉如泥的人从出口相拥而出。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穿着西裤的颀长双腿率先迈下。
离车近些的人没忍住看过去,青年黑发被梳理过,神情冷凝,只穿着白衬衫与西裤,却依然显出些气质非凡,俊美桀骜来。他没有在乎排队的长龙,因为俱乐部里已有人走出接过他的钥匙,又将他围着,迎了进去。
裴野尚未穿过长廊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很有些眩晕,却并非音乐或是晃动的灯光,而是疲惫与压抑。
穿过长廊,他坐上电梯,进到了三楼的包厢处。
包厢内部宽敞华丽,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唱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歌。几个穿着火辣的女郎坐在包厢上,给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喂着水果,哄着他们点酒,陪他们唱歌。
包厢尽头还有个硕大的屏幕,镜头对准着在一楼舞台,清晰无比地让人观赏者迷幻灯光下那些曼妙的身材与性感的舞姿。
这里的通风应该是极好的,可裴野就是无端觉得充满了烟酒的臭味,浓厚的香水味,还有□□上的油与汗。咽下喉咙里的呕吐欲,扯着唇,笑了下道:“下午有个会,来晚了,希望没扫各位的兴。”
他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倒了杯酒喝下了,坐到了边上。
几人直夸裴野做事有乃父之风,豪爽,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乃父当年不见得喝醉喝这么干脆。最后说看他年纪轻轻,之前玩赛车,想必也是个壮年小伙,怎么也得点两个美女过来陪他。
正说着,包厢门又被推开,裴野望过去,望见一个男人笑着,微长的黑发惯例扎着,西装革履的。他金丝眼镜下一双丹凤眼,难分雌雄般的昳丽眉眼,笑吟吟的,道:“看我这记性,又来晚了。”
顾也话音刚落下,那几个唱着的,搂着的,亲着的却都停下了动作,都想起身。一人快步走过去,大笑起来,“说这些干什么,要说也是我们来早了。”
他仍是笑,却没坐主座,也坐边上。
同样坐在侧边的沙发,裴野一抬眼就能看见顾也背靠着沙发,仍是笑得如春花秋月,翘着二郎腿的闲适姿态。只是丹凤眼里总显出些讥诮来。
但顾也坐下没两分钟,一帮人反倒因这事争起来,说顾也坐边上折煞人,说得他们自己脸红耳赤,又大笑又喝酒,眼神在顾也身上打转。
裴野突然发现,他们这眼神很熟悉。刚刚那些陪酒女被他们亲着,摸着,揉着的时候,也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的。小心,讨好,谨慎。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好笑。而更好笑的是,在他面前,他们倒还架着他让他点几个女郎来,可顾也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没人敢让他也点一个。
他以前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他人是他人,他是他。可什么时候,一在乎起来,一比较起来,一发现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么不正经的场合,谈的却是正经生意,还是裨益民生的,能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的好生意。谈的过程很愉快,有顾也坐镇,没有不顺利愉快的道理。
一句我素来看好裴野,除却小时的情分外,也是对能力的肯定啦顶得过一万杯酒,不过该喝的酒还是要喝的,当然是裴野喝。
不知道哪个老板点了一首方言歌曲,一呼百应的,几个老板搂着妹妹唱着“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彩光灯球转来转去,光洒在男男女女的脸上。
裴野喝到最后都得对瓶吹,大笑之后,酒从嘴里流到脖子上,又沾湿白衬衫。他锻炼得很好,曾经为赛车锻炼出来的好身材,也很适合应对应酬的伤身。
灯球的光洒落,又切了多少首歌,裴野不太记得,反正喝,笑,聊,合同上签下精心设计的签名。潇洒,豪华,老板们总这么大气。
几份几式的合同他也不太记得,翻开,哗啦啦的白字黑子,甲方乙方,总裁签字,责任人签字,签。
眼睛被合同落款处的空白占据,那空白越来越白,又白得泛黄。
但最后一次,落在白上的是呕吐物。
裴野撑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眼睛红得滴血,脸红得流汗,黑发被水浸湿。他按下按键,走出去盥洗,一抬眼,望见顾也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啧啧摇头。
他望了眼沙发处,人都走了,唯有合同洒落在桌上。桌上,一瓶瓶酒有红有白,有开有没开,酒杯有立有倒。
裴野收回视线,将脸埋进盥洗盆里,用力搓洗着,水声哗啦哗啦,最后他一拳捶在洗手台上。骤然间,只剩水龙头的水声还在簌簌。
顾也觉得很是新鲜,笑起来,话音散漫,“你现在看着像是第一次出台的雏,在水龙头下搓洗自己恨自己脏了。”
裴野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望顾也,眼神很沉,却是笑的,“成色起码很好吧。”
顾也挑眉,“你这眼神,看着挺能成事啊。”
他又道:“酒量倒是还得练。”
裴野道:“谢了。谢谢你来,不然今晚估计得喝个没完。”
“是吗?可你看着恨不得把我杀了,怎么,自卑了?”顾也乐不可支起来,“心气儿高是好事,但我可是为了帮你,一句哥们我这不就来了?”
“是。好哥们。”裴野笑了声,尖牙咬着唇,低头开始擦脸,“万一裴家的家业注定不是我的,我怎么也能分一杯羹,那点羹万一有用的好哥们是吧?”
顾也一点也不恼怒,笑得更开心了,狐狸似的眼睛里有着亮光,“别说,短短几天,你还真聪明起来了。”
裴野擦干净身上的水,将纸巾卷起扔到垃圾篓里,还是以前那样,“刚刚真不该说谢谢你,前几天不是我强行拿了权限给江临琛,你说不定都死那儿了。”
顾也闻言,唇扯了起来,“你是救我啊,还是救温之皎顺便救我啊?现在提起这茬,不会是想和我旁敲侧击点温之皎的事吧?”
“顺口一提。”裴野往外走,顾也侧身给他让路,又听见裴野道:“你那种个性,跟她掉下去了,还让好端端地回来了我才意外。”
顾也慢悠悠地走过去,道:“为什么都这么爱试探我,我长了一张很好套话的脸吗?”他笑起来,又道:“裴野,都这个情况了,早点忘了吧。再说了,你就是忘不了,你斗得过谁呢?”
裴野俯身,将桌上的合同一份份收起来,好久才道:“我早就决定忘了,本来也只是……高中喜欢过,所以一直在意她而已。”
他咧嘴,露出森森的尖牙,“在之前,我问过她,如果我继续赛车,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顾也眨了下眼,讥笑了声,“你做什么梦呢?”
裴野神色黯了下几秒,也笑,“现在回想起来,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呢?”
顾也道:“然后呢?”
裴野道:“她拒绝了,她说,如果她答应我,江家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他顿了下,又道:“他说得对,有江家在,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带走她呢?我如今举步维艰,有什么前途呢?就算没有江临琛,也许也会有别人把她抢走。在国外赛车接广告代言虽然一年能赚很多,可她外语说得不好,又怯弱怕事,离开熟悉的环境对她来说也很难过。”
裴野将合同拢好,早已停转的灯光球在他俊美桀骜的脸上的打下阴影,他轻声道:“我希望她能过想过的生活。”
顾也顿了下,道:“裴野,你没听懂她的意思。”
裴野抬头,却望见顾也黑眸仍是弯着的,笑着的,眼里是浓重的轻佻。他道:“她的意思不是,有江家在,你带不走她。她的意思是,你跟江家比,算什么东西。她在说你没用呢。”
顾也摇头,“当然,也可能是她单纯不想跟你走。”
“可怜的裴野,被温之皎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越说越觉得好笑,“刚夸你聪明,你就犯浑,你为什么不想想,江远丞就他妈去了一趟C市,就跟她定终生,被折腾瘸折腾个半死了。而江临琛,这都不到一个月,都放话江家不管谁话事,她一定是女主人了。”
裴野紧咬牙齿,眯着眼望顾也。
顾也抱着手臂,“人家段位高着呢,要挑就挑掌权的。而你这大少爷呢,放她那里也就配耍着玩了。我要是你,我直接酒喝到死,合同签到手断,拿到权力弄死她,你还在这里演被世俗拆散的戏码。”
他拍了下裴野的肩膀,低声道:“没用的东西。”
裴野一直没说话,脸色越来越沉,嘲讽与羞辱让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眼球越来越涨。他几乎怒不可遏起来。若是以往,必然要挥拳与辱骂来反击顾也的。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有用的反击,只是,点头,笑起来,无所谓似的。他眼睛沉着,道:“难为你苦口婆心啊,真是兄弟,讲得出来这么难听的话。”
顾也倒是惊讶了几秒,乐起来,“真稳下来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