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你对她并不好。”
陆京择骤然出剑。
江远丞反应迅速,顷刻抽剑格挡,拉开距离。
“当啷——”
格挡声响起。
可陆京择却并不后退,他迅速挥砍,话音与脚步一同迫近他,“或许是得位不正,也或许是心虚,你总怀疑她会与人出轨。所以,你不让她上学,不让她与别人接触,也不让她有自己的生活。”
“你把她困在你的身边,也把自己困在她的身边。”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分,“她离开你,你却从她面前跃下高楼。”
江远丞几乎无法分心说话,不断后退,挥剑格挡。
一时间,剑与剑碰撞出些许火星,叮叮当当声清脆却又带着砍风断水的肃杀之声,两人的脚步声在地板上踏出凌乱咚声,分不清是谁的汗水如雨落在地上。
“最后,你逼着她订婚,但却出了车祸。”
陆京择话音落下,剑锋指向江远丞的脖颈。
江远丞脸色苍白,灰眸深沉,他的身躯已经有些失衡,剑用力立在身前格挡,可剑刃却已对准他的脖颈。
陆京择再进一步,剑尖或许就能挑破他的大动脉。不过,比血先一步落在剑尖上的,是江远丞的汗水。
江远丞的黑发黏在脸侧,薄唇似在颤动,眉头蹙着。他的身姿并不够标准,因为陆京择长时间的消耗下,他的左腿酸痛至极,从骨头一路蔓延到四肢。
“得分。”
裁判宣判。
陆京择收回剑,他的面色也并不好,左手隐隐作痛。多年的积怨使得他决定左手持剑,但左手即便没有落下严重残疾,可依然无法支撑他长时间的使用。
但他们谁都没有叫停比赛,再次反复出剑,彼此试探起来。
纤细锋锐的两柄剑不断试图挑下对方武器,亦或者寻找破绽,叮叮当当的声音与杂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这比他们刚开始的试探要激烈且危险得多。
江远丞挥剑,声音夹杂着喘息,汗水划过眼皮,“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觉得只有我知道得这么清楚么?”陆京择格挡,持剑的手颤了下,道:“其他人垂涎她是真,防备你是真,可对你的手段不屑同样是真。”
他笑了下,“不然,为什么她独独不愿意多你一个人献殷勤?”
“仅仅独我一人吗?”江远丞开始了进攻,他不再后退,挥剑刺向他,“那为什么,你会和她同时掉入游泳池呢?”
他持续进攻,眼神锐利,“照你这么说,我夺走了她,逼疯了她,那我车祸昏迷的时间里,她为什么不选你,或者任何一个追求者远走高飞。而是……在你们之间犹豫,周旋,最后选中谢观鹤呢?”
陆京择的左手有些乏力,修长的指节紧攥剑鞘,骨节发白,鼻尖有了些汗水。
江远丞看准机会,反复劈砍,当啷声不断回想,寒冷的光闪烁彼此的面庞。他咬牙,忍住左腿的酸涩,“看来,初恋的身份,并没有为你增添多少筹码。”
“当啷——”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也用尽力气一击。
“当啷——”
又是一声清脆的鸣响。
陆京择的左手失力,刺剑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江远丞的剑已横在他脖颈上。
“得分。”
裁判宣判。
江远丞收回手。
陆京择俯身,拿起剑。
这次,不用他们申请,也该休息了。
陆京择解开了护具,擦了擦汗水,他的指节仍有些颤抖,手背上宛若蜘蛛的伤口也耸动着身体,仿佛已准备好跳跃而出,喷射出含有毒液的丝网。
他仰头喝水,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脖颈与锁骨。
还有八分钟,她该来了。
江远丞也解开了护具,身子骤然轻松了不少,他撑着手杖,左腿的疼痛让他的眼睛也有了些潮红。他喝着水,平复呼吸,灰色的眼睛垂着,伤到的手臂血液又渗出了些许。
新鲜的红色湿润从纱布一路蔓延,映入他的眼睛中,慢慢的,细碎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遍地的红、湿润的雨水、玻璃破碎的声音、尖叫、飞机的盘旋声……太多场景与意象仿若彩玻璃一般,怦然破碎,留下一地的尖锐的狼藉。
江远丞闭上眼,手指痉挛。
他知道,陆京择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有时候,半真半假的事实,就可以将人骗得团团转。他不该顺着他的话走,可理智强调一百遍,仍然敌不过心脏的慌乱。
休息时间结束。
陆京择提着剑,回到了击剑场。
裁判惊愕道:“您还没穿戴护具。”
陆京择笑了下,却望向江远丞。
江远丞也握着剑,走了过来,他同样没有穿戴护具。
裁判全身发凉,道:“这不行的啊,还是很危险的,你们都是本国的贵宾,这又是个——”
可惜的是,她的话毫无用处。
他们已经束起了剑,举在面前,剑光在他们脸上投下阴影。
敬礼已然结束。
裁判:“……”
她无奈,只能给工作人员使眼色,同时后退了几步。
击剑开始。
陆京择率先进攻,没了沉重的护具,他的步伐快了许多,攻势更猛,“速战速决吧,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因为无论怎么做,你都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陆先生很有自信,却不也没有近身半步。”江远丞挥剑速度快了许多,几次俯身闪躲过,反手刺过去,“况且,事情真相如何,我自然会查证清楚。”
他表情冷凝,眼神阴郁,剑尖几度要划过陆京择的脸。
陆京择察觉到了,却只是笑笑,几次格挡住,眼神锐利,“你大可以去查,或者,就算你不查,也该发现她对你的躲避与害怕了吧?”
他抬手挑下江远丞的剑。
江远丞松开手,却又在下一刻重新握剑,突进刺过去,“也许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都改变不了结果。”陆京择后退,剑尖画圆,攀附攻击,“江远丞,你要是一直昏迷下去,她也许还会怜悯你。毕竟,她就是因为逃婚,才害得你为了追逐她,出了车祸的。”
江远丞的瞳孔骤缩,陆京择的剑尖停在他胸膛。
“得分。”
裁判喊道。
但他们谁都没有理,江远丞抬手击中陆京择手臂,眼神阴戾,“我会调查清楚的。”
“你从头到尾都在说你会调查清楚的,可你查不到的,就算查到了,你也会骗自己,不是吗?”陆京择眼神深了些,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持续进攻,“就像她现在如此讨厌你,抗拒你,躲着你,你不也再贴上去么?”
江远丞专心防御,话音从唇齿中挤了出来,“也许我过去是做的不对,但我——”
“你不会改的。”陆京择的攻击仍在继续,话音带着讥诮,“就算改了,在她眼里你也永远是如此暴戾、偏执、阴郁的人,也永远不会选择你。”
他脚步向前,黑眸深沉,锋锐的剑刺向他的心脏。
江远丞迅速劈砍,心脏跳动极快,所有的戾气尽数发散,“挑起我的情绪找破绽不是个好办法。”
“谁说没有用呢?”陆京择又笑起来,话音冷了些,他逼近他,用尽全力再次劈砍过去,“你不就是因此,才将她彻底逼疯的吗?江远丞,最后查出来了有用吗?她信了你吗?还是你根本不敢说,你怕她觉得你污蔑我?活在我的阴影里,感觉怎——”
“当啷——”
清脆的声音响起,火星飞溅。
江远丞也用尽全力,斜握剑格挡,左腿颤抖,身躯压着。几滴冷哼从他额头上落下,他灰色的眼睛紧紧眯着,零碎的记忆连带着左腿的痛一同将他的神经拨动。
“是……你……?”
江远丞捕捉到破碎的画面,火焰从灰眸中燃起。
“是又怎么样呢?”陆京择两手持剑,用力下压,话音散漫,“为了她,离她远点吧,当然,让她怕你一辈子也可以。”
江远丞呼吸急促起来,攥住剑鞘的指节苍白,火焰从大脑一路燃烧到全身。他骤然抬头,连左腿的疼痛与喉咙的火焰都被一并吞噬,下一刻,他爆发出所有力量,直接将剑往回压。
陆京择左手有些失力,后退半步。
可江远丞的灰眸已经毫无情绪,他的脸上有了些汗水,冷冷地望着他。他抬起手挥砍过去,每次挥剑与格挡都火星四溅,剑尖几次划过陆京择的身体,将他的衬衣划破,血液的味道蔓延。陆京择也不松懈,同样反击,剑刃几次刺过他的身体。
眼看着两人身上都见了血,裁判立刻后退拿出了对讲机。
“当啷——”
陆京择的攻击被江远丞杀了回去,他左手一抖,剑落在地上。江远丞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起伏都没有,挥剑砍过去,陆京择闪身,捡起刺剑。
可江远丞已经抬起了酸涩的左腿,从他背后一脚踹过去。陆京择到底,却立刻挺身,躲过一击。
“当啷——”
刺剑扎向地板。
陆京择握着剑,正要起身,可江远丞迅速转身拔剑,跪在他腿上,提剑刺向他的脖颈旁的地板。也就是这一刻,他看见陆京择眼睛弯了弯,笑了下,随后,他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剑尖。
“哧啦——”
江远丞收力不及,扎过陆京择的左手手心,血液迅速冒出。他拔出剑,那血便顷刻如小喷泉似的,冒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他听见不远处,一道惊慌的尖叫声响起。
江远丞抬起头。
温之皎站在不远处,唇张着,眼睛瞪大,脸色苍白,凝着地上的陆京择。随后,她的视线又望向他,黑眸颤动了下,随后闭上了。他低头看了眼陆京择,他的黑眸平静,可下一秒,却仰着头喘息了几声,唇边的笑渐渐隐去。
这一刻,江远丞终于理解了,陆京择真正的目的。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仓促,走向她,“皎皎,是他先——”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