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吗?
别生气。
……一连串话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
“啪——”
他伸出的手被她挥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江远丞的灰眸沉了沉,所有话与情绪都沉到了心底,一种闷与痛同时升起。他没再动作,站着看她,眼睛轻颤,唇抿着。
……太像以往的相处了。
无论是,那些事发生前,他被她气到或伤到。还是那些事发生后,他日渐不安,她却一句话都不回应时……他就会无言的凝视她,一如现在,像有很多话,又像那些话都不应该说。
温之皎不看他,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杖,转过身,“走得慢死了。”
江远丞的灰眸里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话音有了些沙哑,“好。”
温之皎牵着他的手杖,走在前头,昂着脑袋,像是牵一条狗。江远丞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可他没有说,只是跟着她,将她飞扬的发丝映入眼中。他们并没有说话,夜色中,只有馥郁的花香被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打散,又轻盈地萦绕在他们身旁。
一阵风吹过,花香更甚。
江远丞打了个喷嚏。
温之皎脚步顿了顿,道:“我把外套还给你吧。”
“不用。”江远丞道:“只是太香了。”
正说着,两人也走到了花圃边缘。
温之皎踩上台阶,深呼了口气,她松开了握着他手杖的手。江远丞也收回手杖,撑着它走上台阶。
江远丞笑了下,拍了下裤腿上的灰尘,道:“拖累你了。”
温之皎没说出话。
她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用手杖也能走,也能跑。”江远丞感受到她的沉默,又道:“只不过会觉得腿会有点酸。”
平日走路跑动,动作幅度不大时,要不是握着手杖,几乎没人看得出来他微跛。
“和我解释干什么呀,我才不同情你。”温之皎笑了起来,转过头,“那又不是我的腿。”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你自己要当傻子,疯子,瘸子。
温之皎恶狠狠地想,脸却还是鼓了起来。
江远丞没再说话,便道:“我和陈意是怎么认识的呢?”
“上学的时候。”温之皎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那时候你和她在某个城市遇到了,然后你就跟她恋爱了。”
“你觉得陈意是个什么样的人?”江远丞想了想,又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她?”
“很漂亮。”温之皎抱着手臂,“你爱上她很正常,男人都见色起意。”
“陈意很漂亮吗?”
江远丞问。
温之皎:“……”
她怎么知道!
按理说,替身梗不都会选长得像或者什么地方像的吗?
她觉得,要是有人像她三分,都绝对是美人了!
温之皎有点被问倒了,蹙着眉,道:“你没见过她吗?”
江远丞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望了眼如墨的天空,道:“我记得,在一张合照中,我和她举着一条鱼,但好像在船上,这很奇怪。”
“哪里奇怪?”
温之皎不解。
“我很少和人一起海钓。”江远丞道:“比较危险,而且会影响我集中注意力。”
温之皎道:“那只能说明,在她面前,你的注意力一点都不重要。”
江远丞笑了下,“我觉得更像是……注意力已经不在钓鱼上了,也许对方不会钓鱼,要专心教她。”
“你怎么就认定陈意不会钓鱼呢?”温之皎有点窝火,“说不定她钓鱼比你厉害多了。”
江远丞道:“是吗?”
他叹了口气,五官深邃而幽暗。
江远丞道:“为什么,偏偏想不起来。”
他像是感到困惑,也像是感到痛苦,声音低沉。
“那……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呢?”
温之皎转头,看着他。
路灯映亮彼此的脸,那是柔和的黄光,他们的影子无限拉长,呼吸的雾气在如胶的光中升腾又沉落。
江远丞的眼睛红了些,灰色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道:“不记得的每一秒,我都感觉到失去。”
“失去也不一定是坏事。”温之皎唇动了下,笑起来,轻飘飘的,“过去也许并不如你想得那么美好,也许是痛苦又令人讨厌的,我对你的执着完全不理解。”
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在过去,他们互相折磨,没有人是快乐的。而现在,他看起来虽然仍不快乐,却远没有那么疯,甚至让她想起来年少时的他。
温之皎自觉在开导,可在亲切,天真而又烂漫的语调下,藏着一种全然脱离他人命运的轻飘飘与怜悯。江远丞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一根刺从他的眼球一路扎下去,痛感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他笑了下,“是吗?”
“是啊。”她眼神认真,唇边含笑,话音都轻快了起来,对他继续道:“照我看来,要么,你就放弃找回过去,跟陈意创造新的回忆。你们过去爱过,只是失去了一些时间,只要时间足够,你们会重新相爱的。”
时间足够,总会爱上的。
江远丞几乎想笑,也确实笑了,他仰头看了眼路灯。他望见有些飞虫,在这样的寒冬里,仍然在灯下飞舞与盘旋。他的喉结滑动,眼神深了些,望向她,又径直往前走。
“要么呢,还是放弃找记忆,但也放弃陈意。”温之皎连说带比划,追上他,和他继续说话,“虽然这样对陈意不太好,但你可以补偿她一大笔钱。然后你再开始新生活,找你会爱的人,这也很好。”
“皎皎。”
江远丞出声了。
沉而沙哑。
温之皎一瞬间从劝解模式中惊醒,心猛地一跳,望向他。
好几秒,她才道:“怎么了?”
“公寓快到了,路有些陡。”江远丞语气淡淡,“小心摔倒。”
公寓群之间的路有着绿植与砂石,还有鹅卵石铺就的路。
“哦。”温之皎干巴巴地应了声,转身走路,又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江远丞道:“为什么?”
“我们以前认识,但不熟。”温之皎点点头,像在肯定自己,“所以你不准这么叫。”
江远丞没有说话。
温之皎心里有了些说不上来的惊慌,可一抬眼,距离自己住的公寓就几步路了,她的心放下了些,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我住的地方就在你斜对过。”
江远丞道。
温之皎又不说话了,她不断思考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怀疑是否露出了破绽。她脖颈抽动着,呼吸有些急促,皮肤再一次紧紧贴着骨头。
江远丞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鞋子摩擦着砂石,发出细碎的声音,而手杖落在地上,则发出小声而规律的“笃笃”声。
温之皎越是紧张,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突然想起来了?
难道是发现不对了?
难道自己又露馅儿了?
温之皎走到公寓门口,拧开门进去,转身道:“好了你赶——”
“咚——”
她的话音骤然被一个动静打断。
温之皎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一低头,望见江远丞抬起手杖抵在了门上。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温度,随后,一个迈步直接搂住她的腰。
“咔嚓——”
门合上。
温之皎惊愕起来,“你想干什——”
江远丞拥着她,手杖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手插入她的发丝中,搂住她的腰部吻了上去。她的头嗑在他手上,阻隔了与门的接触,轻微的震动令她更为无措。可他的吻又迅速夺走了她的注意力,那吻带着怒气与急促的呼吸,紧接着,湿润的泪水也滑入他们的唇舌之中。
江远丞吻得格外凶狠,紧搂着她的腰部。她被吻有得窒息,身体的悬空令她背贴着门不断下滑,最终,她滑坐在地,他跪在她身前,扶着她的脸亲吻。
漫长的吻结束,她几乎有些眩晕。
江远丞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子,薄唇湿润而红,灰色的眼睛里有着雾气,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温之皎平复着呼吸,他扶着她脸的手动了动,拇指抵住了她的唇。
“你发……什么疯?”温之皎有些懵,眼睫上有着细碎的泪珠,“江远丞,起开!起开!”
她抬起手,用力推他肩膀。
江远丞苍白的脸上染上大片绯红,却越贴越紧,“皎皎,皎皎,皎皎……”
“你叫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温之皎扯着他的衣服,对他又抓又打,甚至扇他脸,“滚开,滚开,江远丞,你给我滚开!”
江远丞却只是一遍遍叫她的名字,低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皎皎、皎皎、皎皎、皎皎……”
温之皎被念得有些崩溃时,江远丞终于说话了。他贴着她的脸,笑了下,话音很轻,“看来,他们没来得及教你怎么骗我。”
“从来没有海钓的照片,”江远丞拇指从她的唇触到牙齿,“只是我之前发现了两副鱼竿,一副大,一副小。那是为你做的,对吗?”
温之皎用力咬住他的手指。
江远丞望着她,眼睛弯了下,一颗泪珠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