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断在这里,竟没有一个人接话,像猫踩在键盘上,让文档唐突被几行空白切割成的空间。
江临琛删去了空白行,道:“我猜,你是希望回国后,皎皎能和陈意交个朋友?”
江远丞灰眸中有着些恳切,“是的。”
“哦,没问题。”温之皎笑笑,道:“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啊。”
狗东西。怕陈意孤单,以前倒是不怕她在庄园里孤单。
祝你们百年好合,锁死,再也不要烦她了!
温之皎恨恨地想着,有点闷,却又有点释然。
像一枚戴久的戒指,取下时,手指有些空,却也轻松。
谢观鹤低头,望见她的裙摆上沾染了些草屑。他便俯身,抬手拍了拍她裙摆的灰尘与草屑,又望向她,“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温之皎巴不得能离开,马上点头,“好呀,我刚刚被吓死了,也想吃点东西压压惊。”
江临琛道:“正好,我也有些饿,不如一起?”
“这样的话,让远丞一个人缝针也太可怜了。”
谢观鹤语气轻松,像是在开玩笑。
江临琛也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望向江远丞,“用不用我给陈意打个电话,让她坐飞机来陪你?”
“不用。”江远丞眉头蹙了下,“转机麻烦,时间也久。”
他继续道:“她帮我找回记忆,已经很辛苦了,我也是希望她能不要这么为我担心,才决定出国找你们帮我的。”
江临琛笑道:“我和顾也在那几天,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还能怎么帮你?”
“正因如此,”江远丞点头,眼睛望向了谢观鹤,“所以我来找观鹤了。”
他的眼睛从谢观鹤脸上落到温之皎连上,蕾丝面纱随风飘动,他看不清她的脸,便又滑落到她殷红的唇上。几秒后,他笑道:“没想到又碰到了皎皎。”
不知为何,温之皎觉得,他每次称呼她“皎皎”时,那速度总是又慢又快。仿佛在他舌尖辗转了一百遍,才又倾吐出来,令她有些难受。
温之皎蹙了下眉,不愿望他,可他的视线如此赤忱,仿佛已经投过了蕾丝面纱的间隙,要渗入进来望她似的。
江远丞道:“我没有你的记忆,我想你是否有时间,和我讲一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以及,对我和陈意的事,你了解多少?”
温之皎张嘴就像拒绝,可谢观鹤的手却动了动。
谢观鹤微笑,道:“能帮得上忙当然可以,但皎皎她过敏了,身体难免不舒服,不是很想和人接触。你今天能偶遇她,也是因为她希望能住在清静的地方散心。不如,等她过敏好了,再帮你?”
江临琛也道:“我知道你找记忆心切,但有些事,也许越急才越难处理。”
江远丞似乎觉得很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
“那就等……你有空了,过敏好了,我再打扰你吧。”他又看向温之皎,询问道:“戴着面纱,也是因为过敏么?是花粉?”
“不是,是悬铃木。”温之皎对他的追问又怕又烦,却保持着笑,“戴面纱是因为我不想见人。”
江远丞点点头,不再多问。
也是这时,医生道:“缝合完了,记住不要碰水,避免发炎。用的线不需要拆,你多注意就好。”
“谢谢。”
江远丞起身。
也是这时,温之皎才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到打湿了几缕黑发,胸前也有了些湿痕。看来的确很痛,他一直在忍着。
江远丞取过一旁的手杖,深呼了口气,仰着头,汗水从下颌滚落喉结。他又望向他们,道:“正好,我也没吃东西,一起去吧。”
江临琛笑了下,“还是怕孤单是吧?”
江远丞表情淡漠,挑了下眉头。
……所以刚才在拖延时间?!
温之皎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脸皱成一团。
天哪,好烦!
到底怎么能摆脱啊!
温之皎甩开谢观鹤的手,仰头,正要说话,可谢观鹤却抬起手,给她整理了下衣服。他低头,轻声道:“你一个人离开,他后脚就会跟上。”
温之皎:“……”
啊啊啊啊干什么啊!
他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吗?!
谢观鹤整理完她的大氅,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没几秒,他就感觉她的手用一种不情愿,忸怩的姿态滑进手心,又置气似的掐了掐他。
他笑了下。
在他身后,江临琛垂着眼,思索着对策。
江远丞的视线则从谢观鹤与温之皎交握的手上划过。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触到了方才的手帕。
这阵时间里,擦过她汗水与泪水,也沾染他血液的手帕变得已然有些硬了。他便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他几乎只忘掉了他和“陈意”相关的那些记忆。
那温之皎呢?
他们认识,可他也忘了她。
只是恰巧一起忘了,还是,她和陈意关系密切,亦或者……陈意是另一个伪造的她?
他望向温之皎的背影,又想起来,她倒在他怀里,犹如玫瑰盛放的红的唇,以及那淡淡的香气。那只樱桃耳环,那对流苏耳环,还有香气的主人……比起陈意,显然与温之皎更为相称。它们和她一样,红得张扬,艳得肆意,又任性得毫无道理。
江远丞知道这一切都是猜测,他要做的,就是证实他的猜测,并从中拼出所有图案。他相信,她和他,绝对不只是认识。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温之皎的指甲陷入他的掌心。
她感觉今天一整天,遇见江远丞后,要把一个月的“啊那怎么办”份额都用完了。
“和你平时相反。”谢观鹤被她掐着手心,却仍有闲心,手指蹭了蹭她的手背,轻声道:“安静,温柔,端庄,不许尖叫,还要讨厌酸的。”
温之皎:“……”
她现在就想尖叫。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隐藏本性更令人痛苦的事吗?
温之皎暂时想不出。
但当他们一行人走进餐厅的时候,她想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陆京择,他似乎刚坐下,外套挂在椅子上,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很有些散漫地握着一个针筒,在给自己注射葡萄糖,表情毫无波澜。
下一秒,陆京择便捕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他眉眼动了动,将针筒拔出,扔到垃圾桶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饶是谢观鹤也没想到事情可以精彩成这样。
因为他刚刚才给顾也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把江远丞弄走。
他的额心跳了跳。
“嗡嗡嗡——”
谢观鹤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没有接起,也不需要接起,因为身后响起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好多人哇,还以为回国了。”
顾也笑容灿烂。
温之皎:“……”
她没有多大的感觉。
地狱十八层和地狱十九层的距离,令她毫无波澜。
第129章
温之皎反复地思考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来古堡?
自从来了这里, 又是被人围着八卦,又是差点弄死陆京择,又是过敏, 又是撞上江远丞……再到现在……
她望着周围坐着的人:左边是谢观鹤,右边是顾也,对面是江远丞, 陆京择则坐在江临琛旁边。
下午茶自然没有继续戴着面纱的道理, 她不得不取下来,忍受着所有人的视线。她无处遁藏, 一抬眼,无论看哪儿都能对上某个人的视线。当然, 在座所有人也不仅是只看着她, 更多是彼此相互看看,又都笑笑,只是那笑都没到达眼底。
也因此, 这气氛便更尴尬了。
一时间, 并没有什么人说话。
直到侍应生送来了茶水与点心后,才有人先说话。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顾也,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玩着怀表西马甲上的金色怀表, 笑吟吟的看了眼陆京择,又看了眼江远丞。
他道:“远丞,你和陆先生还没见过吧?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吗?”
温之皎眉毛动了动,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捏着叉子将面前的蛋糕切下。她毫无胃口,但她觉得,她还是表现得有胃口比较好。
陆京择脸上没什么波澜, “没有这个必要,小江总的名字已经够如雷贯耳了。”
“陆先生也是。”江远丞喝了口茶,眉眼不动,只是望了眼他身旁的温之皎。几秒后,他又道:“不知陆先生和皎皎是什么关系呢?”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他身上。
温之皎也攥紧了银叉,脑子有些慌乱。
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来了什么?
江临琛笑了声,眼神有些探究,“怎么会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