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不过你这身裙子能上马吗?”
马术师很有些怀疑地看她的鱼尾裙。
温之皎笑了下,俯身,从鱼尾裙一侧拉开拉链。下一秒,这裙就变成了高叉裙。裙子里,居然是还有一条白色骑马裤。
马术师:“……没问题,还挺稳妥的。”
她想了会儿,牵出一匹马来,道:“就这匹马吧,这匹马跑起来快,但是呢,散步也最慢。”
温之皎望了眼棕色的马,比她在国内骑得那些要高大许多,她有些发憷。但当她骑上去后,视野骤然开阔,身下的马则慢悠悠踱步。
一瞬间,她便感觉放松了一下。
虽然高大很多,但是马鞍也大好多!
温之皎骑着马,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在马背上晃晃悠悠,晒着太阳,一下子感觉精神好多了。尽管隔着蕾丝面纱,她也觉得操场遍地的绿也往眼睛里钻,而芳草的清香也扑面而来。
起初,她还让驯马师帮着她牵马,可慢慢的,在马上吹风的感觉便让她心野了起来。她表示自己要骑会儿,便握着缰绳,夹着马肚小跑起来。
马摇摇晃晃,迈着蹄子欢脱至极。
温之皎笑出声来,笑声被风吹散,身子摇摇晃晃,却更加被轻柔的风裹住全身般舒适。马跑了一小会儿,她便有些怕了,便抓着缰绳想要放慢速度。
她转过头望了望四周有没有马,可一转头,却在余光中望见一个身影。对方也骑在高头大马上,并没有戴着头盔,正在调整姿势似的,俯着身体,阳光落在他深邃俊美的侧脸上。他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
温之皎隔着蕾丝,隔着遥遥的距离,望见一双灰色眼睛。阳光下,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几乎掺杂着几分青蓝,仿佛一颗宝石。
温之皎的心脏猛地一跳,瞳孔骤缩,手用力抓紧缰绳。
救命,是江远丞?
错觉吗?长得像?
他死了?他才是鬼魂?
他要索命了?
不对,他醒了?
他要来抓她了?
温之皎大脑空白,一道雷电仿佛从她的头顶劈下,又骤然劈得她背部全是酥麻与冷意。多年前,他满脸是血的一幕恍惚重复,紧接着,却又是从记忆回溯中看到的场景,她几乎全然呆住。
下一刻,身下骤然响起一声嘶吼,紧接着,马被她勒得抬起前蹄。温之皎瞬间失去平衡,她几乎要摔下马,她颠簸几秒,那马顷刻间迈动四肢。
它飞奔起来,一瞬间,周遭景色全然化作糊掉的油画。
温之皎在马身上摇摇晃晃,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在她尖叫的一瞬,马匹飞奔起来。
远处,江远丞正要收回视线,却望见这一幕,他的灰色瞳孔骤缩。
似乎,是那个陆京择的情人?
她惊马了?
她努力想要恢复平衡,可马却越跑越快,她越用力勒马,那马却越觉得这是命令。在一片颠簸中,温之皎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那马无数次要将她甩下马,又屡次要撞到哪里。她一路尖叫,视野在蕾丝面纱下,被泪水糊得愈发模糊。
在温之皎几乎绝望之时,却陡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两匹马的马蹄声交叠重复,形成一出激昂的交响曲。
温之皎不敢回头,不断尖叫,“救命!我停不下来!后面的人救救我!”
而她身后,江远丞俯身,黑发飞扬,握着缰绳尽力追赶。他望见她的身姿摇摇晃晃,白色的容貌与卷发也飞扬,哭腔又吵又无助。
……有些耳熟。
江远丞顾不得更多,眼神专注,很快,两匹马即将接近。江远丞与她齐驱并进,颀长的腿夹着马肚,转头望了眼他们的距离。
随后,他眯了下眼睛,一把伸手过去。
下一刻,温之皎只觉得一个温度握住了自己的手。
温之皎转头望过去,望见一双灰色眼睛。
他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用力甩动,试图勒马。黑发下,他深邃的眉眼蹙了下,似乎是发现他这样很难用力。
温之皎在晃动的风景中,吃了几口风,却喊道:“快想想办法啊!你快点啊!”
江远丞怔了几秒,唇动了动。
她在命令自己?
他是在帮忙而已。
可不知为何,他这么想着,身体却先一步反应。下一秒,他抬起一只腿,两脚在飞跃的马匹上踩着马镫,他直起身。
两匹马此时都已进到了树林,他这个动作顷刻间就让他的手臂刮到了一旁的树枝。那锋锐的树枝划开燕尾服与衬衫,划出一小道伤口,血液汩汩流动。他顾不得更多,抬起腿跨越过去,身体倾斜几下,最后稳稳坐在她的马匹上。
这动作极为冒险,当真的坐到她背后时,他额头上也有了几分冷汗。他一手扶住她的腰部,另一只手隔着她的手拉住缰绳,在这极进的距离里,玫瑰的香气混着药膏的味道,让他的唇抿了抿。
她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胸膛,抖个不停,卷发不断搔刮在他脖颈上。
江远丞努力直视前方,握着她的手,用力握住缰绳勒马。马的速度慢了一些,他下意识道:“要慢慢减速。身体保持平直,握缰绳的姿势不对。”
他说完,忍不住蹙眉,却听到怀里的人喊:“别教我了,我要吓死了!你烦不烦!”
江远丞眼睛睁大,“你——”
他觉得她态度真不好。
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草坪一处。
江远丞松开手,踩着马镫下马,他刚站稳几秒,便听见她的哭声。他抬头,发觉她正看着她,即便隔着白色的蕾丝面纱与她大氅的容貌,他仍然望见她紧紧咬着红唇,十分紧张的样子。
他张开嘴,似乎一个名字就要从嘴里吐出。
但没有。
江远丞伸出手,“下来吧,没事了。”
他伸出手,她吸了吸鼻子,搭着她的手下了马。
她显然被惊吓到了,下马时也格外无力,有些腿软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蕾丝帽面纱落到脑后。他低头,便望见了她的脸,他的瞳孔颤动了下。
她的头发一片凌乱,几缕发丝黏连在苍白的脸上,眼睛红通通的。她脸上有一大片零星的红点,在一片泪光中,像一片红色的小雀斑,让她漂亮的容颜多了几分红滟滟的色彩。白色皮草绒毛随风摇晃,黑发如墨,偏偏,眼睛红,鼻尖红,脸上红,唇也红。
顷刻间,江远丞的灰眼珠便被这红灼伤了似的,瞳孔骤然扩散。他的手攥紧了她的腰部,玫瑰的香气点燃血液,唯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回响。头部的每根神经瞬间绷紧,他的眼睛颤动了下,喉咙里有一万只白鸽要冲出来一般。
他低头,眼睛里却落了一颗泪。他有些茫然,可胸口处,却有什么一点点充盈着。
找到了。
他想。
此刻,他胸膛里,那一块缺失的拼图在骤然间浮现,完美无瑕的空隙。
江远丞长久地凝视她。
他在想,她到底是谁?
下一刻,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皎皎!”
他转过头,却发觉远处,江临琛与谢观鹤都在。
他们应该结束了会议。
江远丞松开手。
他拿出手手帕,扶着她的肩膀,擦着她的脸。
温之皎眨着眼,身体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这一瞬,她突然感觉,他有些奇怪。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他要是发疯,她就甩锅骂他没用。他要是安慰,她就蹬鼻子上脸。他要是心疼,她就哭十分钟。可他什么话都没说,灰色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不远处,江临琛与谢观鹤都快步赶了过来。
江远丞却俯身擦着她的脸,凝视着她,阴郁深邃的脸上没有起伏。
他道:“你就是……皎皎啊。”
他收回手帕,折好,放入口袋里,视线从她的眼睛一路看到唇。
谢观鹤快步走过来,将她完完全全看了一遍,又抱住她。
他声音很轻,带点笑,“他失忆了。”
温之皎呆在原地,望向江远丞。
江远丞似乎在和江临琛说话。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就望过来了。
江临琛挑眉,“你在看你的前嫂子吗?”
“我和她认识。”
江远丞道。
江临琛笑了下,“她和我交往过,也订婚过,你们当然认识。”
江远丞没有说话,手却伸进口袋里。他小臂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几乎渗到了他的手上,他紧紧握着手帕,那血夜也一路流到手心的帕上。
江临琛道:“陈意今天联系我了,说她找不到你,很担心你。”
“没关系,告诉她我只是散散心。”江远丞笑了下,“至于订婚的事,等回国再做打算。”
江临琛怔了几秒,“订婚?”
江远丞仰着头,感受着手心里的黏腻与热意。
他话音轻了些,又望向他,“当然,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也该考虑考虑了。”
江远丞越过江临琛肩膀,望见了温之皎。
她像是丝毫不愿过来,抱着谢观鹤的脖颈,埋在他怀里。他便也无奈似的,将她抱起,往外走。
江远丞攥紧了手帕,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被攥住。
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他绝对不能让他们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