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崩溃了起来,眼看着刀刃就要没入他胸口,些许零星的血迹依然渗透他的衬衫,她深呼吸,道:“你个神经病,王八蛋!陆京择,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你死了都还要脏我的手,你自己找个地方去死行不行!”
在她幻想着自己余生都活在杀了人的阴影的未来时,她却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就像以往她和他点菜他做饭似的。
“可以,当然可以。”陆京择俯视她,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即便他们之间阻隔着一把匕首。他继续道:“来命令我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更多。皎皎,为什么不呢?像以前那样,我会去做的。”
陆京择骤然松开了手,她踉跄几步,匕首也骤然从手里掉落。
温之皎立刻将手里的刀扔到地上踩住,她俯身,喉咙里满是喘息,她又仰头望了眼陆京择,他似乎被刀刃扎出小伤口,血流缓缓流淌,浸染了一片。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随后伸出手。
温之皎长长叹了口气,她麻了。她觉得这个时刻,哪怕是世界末日来了,她也能冷静了。
她道:“你又想干什么?”
陆京择道:“刀给我。”
他笑了下,“我可以听你的,自己解决,只要你说出来。”
温之皎闭上眼,她笑了出来。
这一瞬,她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了。
她睁开眼,望着他,“你打定主意觉得这样能让我相信你,不怕你发疯伤害我,也能让我消气吗?你做梦,我不会信你一个字,我更不信你会自己杀了自己。”
陆京择淡淡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
温之皎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一定会消气。”
陆京择笑了下,“至少葬礼你会来。”
温之皎哽住了。
她扶着额头,转过身走了几圈,最后,她望见一大片跳荡的光芒。
水面波浪起伏,仿若流动的丝绸。
她笑了下。
温之皎道:“跳下去。”
她走近,用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
那是她刚刚打过的地方。
这一次,她的动作很柔和,是轻柔的摩挲。
温之皎仰着脸,看着他如墨的眼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跟我吵了一架,逼我杀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信你以后不会伤害我。少来了。你现在就跳下泳池。”
陆京择小时候曾溺水过,从此对下水有恐惧。
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游泳,现在不知道会不会。
陆京择只是回应她的眼神,道:“之后呢?”
“看心情。”温之皎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你今天折腾我折腾得不轻,如果你要是死在水里,我心情会很好。所以,到时候我不仅出席你的葬礼,我还当众宣布我是你的呃,那个——”
陆京择补充:“遗孀?”
温之皎点头,指着泳池,“去啊,现在就去。”
她用着近乎挑衅的眼神望着他。
陆京择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睫,没有说话。
随后,他转过身,走向几步开外的泳池。
他对着她,直直地向后倒去。
“唰啦——”
一瞬间,巨大的水花溅起。
然而这水声混杂在远处交响乐的声音中,无人察觉。
温之皎冷笑了一声,蹲在了岸边,凝视着陆京择。
他倒下去的一瞬,就因无法找到立足之处,在水里游动扑腾。他全身湿透,胸口的血在水中消散,黑发尽数淋湿,湿漉漉贴在他脸上。
在水里时,他完全失去了素日的冷淡与从容,脸在水面与水下沉沉浮浮。他颀长的四肢挥动着,仰着头,水珠沿着漂亮的下颌线滴落。她看见他在水中,五官拧着,喉结滑动,紧闭着眼,她几乎分不清哪些是水珠,哪些是泪珠。
真新鲜啊。
即便在度假村里,他也总是离海边远远的。
可现在,在这游泳池里扑腾。
温之皎的眼睛里倒映出水里的波光,显得那双眼亮极了,那亮光又使得她漂亮的脸上有了几分幽暗的美。她看得很认真,看他的手搭在岸边,但下一瞬他控制自己抽回手,让身体继续在水里沉默。也看着他几次睁开眼,寻找她的视线,看他在溺水状态下,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泳池水泡得血红。
一阵冷风将夜气带来,混着恒温泳池水上飘起的雾气,更夹杂花园深处哪些寒带植物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怒气,怨气,都随着这阵风消散了。
或许,还有陆京择的一丝生气?
温之皎不知道,她只是看见泳池里,陆京择的身体缓缓下沉。在一片碧绿当中,他的发丝犹如海藻在水中飘扬,脸色苍白,俊美的五官毫无生气,衬衫西裤都像绽开的花朵,衬得他像一座大理石石雕。
她随手捞起一块鹅卵石,望泳池水里扔了下。
温之皎道:“可以了,我消气了。”
鹅卵石沉到水里,跟陆京择一般。
不同点是,鹅卵石沉得了一会儿才到底,陆京择已经到底了。
温之皎:“……”
糟糕,看出神了!
天空一片暗沉,方才的雪停了一会儿,却又开始下了。冬日的雪总和夏日的雨相对应,反复无常,时长时短。
江临琛和L国官方人员将江远丞接上了车,江远丞似乎很困倦,一上车,便开始闭眼休息。江临琛坐在他身旁,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可几乎想要将他摇醒,询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远丞来已经发觉了什么吗?
不然为何,传来的消息仍然是他在公司加班,并且有点抵触陈意?
江远丞和陈意才见过两次面,就两次,就发现了?
还是,两次见面都不满意,所以借故逃避陈意?
可偏偏那么多借口,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事情已经发生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见到温之皎?
但如何让温之皎也配合,或者,江远丞的事要如何和她说?
江临琛的大脑十分混乱。
机场到古堡的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他也在脑内反复思考了一个小时。在车驶入古堡时,江远丞终于睁开眼,醒来了。
江临琛笑了下,“飞机转机都需要两天多,没怎么休息?”
“嗯。”江远丞似乎猜到他要问什么,灰眸平静,“国内太闷了,我想到你和顾也观鹤都在这里,就来了。”
他笑了下,“我醒来都没和你们聚一聚,感觉很可惜。”
车已停好。
他们刚一下车,工作人员便引着他们道:“前面就是露天烧烤宴的场地了,请跟我们来。”
“不用。”江临琛拍了下江远丞的肩膀,笑道:“还是先安排一下住处吧,我弟弟现在似乎更需要休息。吃的,等他醒来再去餐厅。”
他又看向江远丞,道:“正好我接你往返也有点累,一起回去休息吧。”
工作人员正要点头,江远丞却道:“我刚刚睡了会儿,还不困,倒是有些饿。”
他道:“你要是累了,你先回去休息?”
江临琛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却弯了弯眼睛,“也行,不过我先跟你过去吧,顺便和顾也他们交代下你的事就回去了。”
江远丞也点头。
工作人员笑了下,“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江临琛和江远丞都没说话。
这里距离宴会场地并不愿,两人刚走到附近,便先望着一阵阵闪烁的红光。再望过去,发现车里唰拉拉下来一片医护人员,整个现场里几乎一片混乱,有的人还在跳舞喝酒,有的人在尖叫,而更多的人是站在周围看热闹。
江远丞蹙眉,“是有人过敏了吗?”
“不是确认过菜单了吗?”
江临琛也有些纳闷。
他们走近了些,很快,便望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躺在担架上。医护人员们的速度很快,但奈何人多,担架上的人也摇摇晃晃。
在一片红蓝光与灯光的交错辉映下,江临琛一眼便望见担架上的人的面容,金丝框眼镜下,面上浮现了惊愕。
江远丞也望见了下,下意识蹙眉。
——好眼熟。
这是谁?
他的头有些痛,转头便望见江临琛的神情,便道:“哥,你认识他?”
“啊,嗯。”江临琛顿了下,道:“陆京择。”
他又道:“他似乎失足掉入泳池了。那泳池水还挺深的。”
江临琛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声。
江远丞有些诧异表哥的这声笑,可唇动了动,竟也跟着笑了下。
下一秒,他们对视了一眼。
几乎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些怀疑。
江临琛正要说话,却骤然望见几个安保往外开路,谢观鹤脚步稳健地跟在安保后面。他怀里捧着一个湿漉漉掉水的身影。那身影蜷缩在他怀里,他目视前方,从人群中走出。很快的,离他们近了些的时候,那带着哽咽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好吓人,他突然就跳了好可怕——”
“呜呜呜呜救命,我好怕,他还拽着我下水——”
“他会不会死啊?呜呜呜,真的好吓人,救命——”
那哭声一阵接着一阵,话音含糊,却带着惊天动地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