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她又掰开了一颗石榴,鲜红的果汁这一次溅到了文件的一角,纸上洇出莹润的红。下一秒,一只指尖如血的手便伸了过来,捏住他的脸。
谢观鹤惊愕几秒,抬头,却望见她的手臂撑在桌上,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一只手捏着一块石榴。她的黑色卷发垂落在桌上,和她匍匐的身姿融为一体,仿佛即将跃动狩猎似的藤蔓。
“怎么,这也会破你的戒吗?”温之皎捏着他的脸和下颌,眼睛里闪烁着好奇,被石榴染红的唇上有着笑,“每次都是你看我吃东西,这不公平,你也给我吃!”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上仍有着石榴的果香与点心混合的味道,轻盈地萦绕在他鼻间。她用的力并不大,他可以挣脱,可不知为何,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几乎被钳制的姿势。
温之皎将石榴抵在他唇边,命令道:“给我张嘴。”
谢观鹤唇动了下,张开嘴,吃下了石榴。
温之皎便以一种有些恶意,又有些好奇的眼光注视他。
谢观鹤便顶着她的目光,缓慢咀嚼,那双黑色的眼睛久久凝视着她。酸甜的汁水充盈口腔,又他的唇齿一路滑落喉咙,到达腹中,在浇灭胃部的火焰前便蒸发成黏腻的雾气。
他没能移开视线,对她扬了扬眉毛,薄唇也染了近乎灼眼的红,衬得他那张如玉脸庞都多了几分妖气。
温之皎很有些失望地松开手,微凉的温度从他脸上抽离,他捏着文件的手动了下。她很有些抱怨,直起身,“真是的,还以为吃了就会死或者昏迷什么的,结果也没事。我还喂你,便宜你了!”
谢观鹤笑了下,“让你失望了。”
温之皎大感失望,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
谢观鹤又在低头看文件,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温之皎道:“谢观鹤,你刚刚是不是没吐籽啊?”
谢观鹤抬起头,在室内的暖光下,他的眼睛里也似乎有了温度。
他弯了弯眼睛,道:“忘了。”
温之皎:“……?这也能忘吗?”
谢观鹤没再说话了。
温之皎觉得很怪,但一转身,又愉快地走了。
她要回被窝里玩会儿手机,然后,明天继续画画!
不多时,谢观鹤放下了文件。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位置前,转身倚着桌子,望向窗口。窗前,仍悬着他下午画的那副石榴,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这石榴显出了晦暗而涌动的红。
谢观鹤捻起她掰开的石榴,望着那张图,将一颗颗红近乎放到唇齿中。他仰头看着画,红色的汁液沾染指尖,连带着果肉的籽在咀嚼下,一路从唇齿里漫出幻觉似的血腥味,那血一路流到腹中。
天空陷入墨一般的暗中。
地球的另一边,阳光正好,江家庄园的绿植被照出几丝草腥味来。
庄园的住宅区里,江临琛一面走,一面看身旁的江远丞,“和你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吧?”
江远丞没有回复,灰眸垂着,若有所思。
江临琛在心里咬牙,厌恶地看了一眼顾也,顾也却耸耸肩,仿佛是局外人似的。江临琛一时间心里更烦躁。
他知道江远丞失忆后,便立刻派人将和温之皎所有有关联的东西全部更换了。但她在这里生活过那么多年,这工程量少说也要三天,原本时间勉强足够,结果顾也这么一添乱,这才两天他就过来了。
大体应该没问题,可谁知道会有什么遗漏。
江临琛脸上不显,仍是温和的笑,金丝框眼镜下,眼神关切,“怎么不说话?”
江远丞只觉得头有些痛,心里有些怪异的空荡感。
他道:“总觉得,不太对。”
其实哪有什么不对,古董装饰仍是那些装饰,布局还是那些布局,有些古老的陈设甚至和十多年前一般……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没有差别。
顾也闻到:“哪里不太对?”
江远丞沉默着。
他显然答不上来。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太大又太空了,而原本,这偌大的住宅区里会有更多格格不入的东西。
真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二楼有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房间,那房间上了锁。
江远丞路过时,没忍住驻足看了几眼,“衣帽间为什么上锁了?”
“你住院这阵子,我和妈住在这里,觉得原来的衣帽间太小,就重建了。目前还没建好,就先上锁了。”
江临琛道。
“重建……”江远丞重复道,又后退了几步,他有些了然,“难怪这么大。”
他记得,原来的衣帽间似乎也不至于占用将近半层楼的。
江临琛松了口气。
这是温之皎的衣帽间,里面还塞满了各种她的东西,还好他没生疑。
顾也倒是猜出了点什么,在他们走了几步后,他还对着门琢磨。
江远丞兀自上楼,江临琛便转头,冷冷地看着顾也,“别想进去,里面所有东西都有清单,少一件我唯你是问。”
江临琛冷着脸的时候很有些威严,但可惜顾也才不在乎。
他的手插进裤袋里,一脸惋惜,狭长的眼里有着笑,“着什么急,你说藏这里多麻烦,不如都扔了吧,顾家有的是大型机械,很快的。”
把她的东西扔了你去捡是吧?
算盘打得太响了。
江临琛转过身上了楼,懒得理他。
顾也摸着下巴,又转了几圈,十分惋惜地走了。
三楼,也是江远丞与温之皎卧室在的楼层。
江临琛的心有些打鼓,房间里她的零碎玩意儿最多,虽然大致确定都清理了,但难免害怕有什么遗留。
江远丞推开房间门,入眼先望见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窗帘垂落在落地窗旁。
他下意识走过去,站在窗台前,他掀起了窗帘。
什么也没有。
江临琛怔住,“怎么了?”
可江远丞全然没有回话。
他走到床前,一把扯下被子,又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他又发开了衣柜,各种橱柜,他将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看得江临琛和顾也都有些震撼。
不多时,华丽宽敞的卧室被江远丞翻了个底朝天。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有些踉跄,阴郁俊美的脸上也愈发显出些焦急。直到再无东西可翻时,他才像条拆完家的狗,坐在了坐垫都被扯掉的沙发上。
江远丞握着手杖,手指摩挲着手杖的木质纹路,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顾也眨了眨眼,“拆完了吗?没拆完的话,我看你们家草坪草挺高的,要不一起拔了?”
江远丞没有理他,只是握着手杖,眉头蹙着。
“远丞,你在找什么?”江临琛努力保持着微笑和大哥的体面,依然关切,“是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江远丞还是没说话。
又是几秒钟,他才开口。
“我不知道。”江远丞扶着额头,觉得内心积郁着些空荡与失落,不安的情绪让他几乎想要发火。他克制住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继续道:“我好像觉得,少了什么。我找不到了。”
他说完,眼睛有些发热,几乎有什么要从胸口溢出。
但一瞬过后,他又望向他们,眼睛理有着审视。
江远丞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临琛真是服了他这个洞察力,好几秒,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江远丞伸出了手,张开手掌。
下一秒,一只红色的樱桃耳坠浮在他掌心中。
江远丞靠在沙发背上,仰视着他和顾也,灰色的眼睛却眯了起来,显出了常为上位者的姿态。他话音缓慢,眼睛却从未离开他们,话音平缓。
他道:“这是谁的?”
他又道:“有人,原来和我一起住在这里,是吗?”
江临琛几乎下意识道:“不,这——”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顾也一把按住。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瞒的了。”顾也转头,示意江临琛闭嘴,又认真地看江远丞,“没错。你昏迷前有个女朋友,但是……”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颤动了几秒,追问道:“但是什么?”
顾也一脸复杂,江临琛咬牙。
顾也叹了口气,道:“过几天,我让你们见一面,让她当面和你说吧。”
江远丞站起身,撑着手杖,“我现在就要见她,你们都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
“我们是兄弟,相信我。”顾也一把按住江远丞的肩膀,狭长的狐狸眼里有着认真,情真意切地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有些事,我们不好说。”
江远丞闻言,只是蹙了下眉头。
最终,他没有反驳。
他们是兄弟,也许,的确事出有因。
顾也拍了拍他,“你先冷静一下吧。”
他转身。
江临琛被顾也这番话弄得心头火大,却也知道,事到如今,戳破了反而生疑。于是,他也只是上前,一把抱住江远丞,拍了拍他,道:“你先住客房吧,佣人待会儿会来收拾的。”
他又道:“耳环——”
“要我女朋友的耳环干什么?”
江远丞握紧了耳环,蹙眉。
江临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