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放下牛奶,像是在犹豫,好几秒,她道:“你最近有点奇怪。”
江远丞沉默了几秒,道:“我最近睡得不太好。”
“是因为你在翻我的房间吗?”
温之皎说。
江远丞眼里有些愕然,“什么?”
温之皎移开了视线,道:“我的房间前几天有点怪怪的,难道是佣人翻的吗?”
“我前几天看你的那些玩偶很乱。”江远丞顿了下,道:“我把它们整理了一遍。”
他继续道:“我也把你那些书和课本整理了。”
温之皎还是有些不高兴,有些委屈似的,“可是你把娃娃摆得乱七八糟的。”
“我是根据身高整理好的。”
江远丞道。
温之皎道:“我不要按照身高,又不是wifi,就要这个高那个矮,这个红那个蓝,交错着才好看。”
江远丞:“……抱歉。”
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样的拌嘴他们一直都有,每一次,他们都会笑起来,觉得又无聊又好笑。只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有种真实的烦躁。他忍不住地思考,她生气的真正原因,真的只是那些娃娃,而不是……其他的东西吗?
以往,他也会整理。
但以往,她却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江远丞不知为何,有些不想说话,只是用灰色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脸上似乎毫无反应,小口吃着煎蛋,眉眼挤着,像是有些不耐。
……那不耐,是对他的吗?
江远丞忍不住揣测。
几个月前,那一张饭卡的事,又浮现在眼前。
江远丞有一种无力感。
时间如水流,又是悠长的时间过去
他们吵架了。
他们并非全然的眷侣,她从来任性又理直气壮,为了寻开心,谎言从来不假思索。他性格沉郁寡言,自小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做事从来走一步看十步,便总容易钻一些牛角尖。因此,他们也偶尔会吵架,而吵架的原因也常常千奇百怪。
比如,有一次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他因为全程面无表情惹得她生气,觉得他完全没投入。他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再一次看电影时,他还是让自己露出了很沉浸的表情。她便十分满意,抱着他亲,他便觉得很值得。
再比如,她主动来问他题目,他努力把题目解释得像一加一等于二,她却不断问一从哪里来。当他耐心地解释一的来处时,她却突然说,她想吃糖葫芦。江远丞让佣人给她做后,她又突然说天气真好,她想去散步了。
江远丞让她做完题去,她立刻理直气壮地说他真霸道,把他气得耳朵发红。他好半天没憋出训斥的话,一转身去书房开会了。
那时他已经在修大学课程,并正在熟悉家族事务了。
书房的投影放着家族会议,他正听着,就望见拱窗外,她趴着窗户悄悄窥他。他移开视线,她便敲敲窗户。终于,他没忍住找了个借口,出了书房,走到外面。
温之皎便踩着灌木丛,带起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裙边都沾染了灰尘与落叶。
江远丞板着脸,“做完作业了吗?”
温之皎摇头,“我就是不会嘛……”
江远丞转身,“你没做完我不会消气。”
“真讨厌,我主动找你了,你还生气。”温之皎话音很有些委屈,“那好吧,你回头看我,我再说一句话你就继续生气去吧!”
江远丞转过头,一转头,嘴便抵住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他垂眼,发现是一串鲜红的糖葫芦。
江远丞努力冷着脸,看温之皎。
温之皎却瞪圆了眼睛,唇弯弯的,话音又细又小,“第一口给你吃,别凶我了。”
她说完,又用力抵了抵他的唇。
江远丞喉结微动,张开嘴,咬了一颗。他没咬碎,只是推到嘴边,俊美的一侧脸颊鼓起个圆包。他话音有些含糊,道:“我没有凶你。”
温之皎笑出声,戳他被糖葫芦顶住的脸。
江远丞只好咬碎糖葫芦,被酸得肩膀抖了下。
他有些无奈,抬手捏她的脸,“下次不许这么敷衍了。”
温之皎眨眨眼,不回答。
他知道,她才没答应,可是他的气早就飞走了。
“作业我就是不会嘛……”
“算了,你放着,我等结束开会。”
江远丞只好再叹口气,转身回去开会,开了一会儿会,秘书才说他脸上还有糖渍。他舔了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等会儿她再让他生气,一定不要因为一颗糖葫芦就不生气。
那些因为无聊琐事的吵架,最终总会成为哭笑不得的回忆。可这一次,却成为了例外,因为,为什么而吵架从来不是事情的本质,本质永远是面对它的态度。
温之皎指责江远丞最近总是很奇怪,江远丞则找不出来任何奇怪的地方,只能归因为她在借机发作。
他们大吵一架,这次吵得格外厉害,甚至提及到了陆京择。
江远丞质问她是不是想陆京择了,温之皎是质问他这事跟陆京择有什么关系。江远丞忍了又忍,终于将那两件事和盘托出,温之皎则崩溃至极,她觉得太神经病了,她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让他拿出证据。
最终,江远丞拉着她去她的房间,道:“如果我再翻出一样陆京择的东西,你要怎么和我解释?”
“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温之皎更为盛怒,“你带我来的时候那么匆忙,我当时有什么装什么,不经意装了一些以前的东西也不可能是我的错啊!?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温之皎思考了几秒,怒气更大,指着他,“是不是你自己出轨,所以才要在我身上找借口?!还是你现在想甩了我,才要故意跟我吵架。”
江远丞呼吸有些急促,“现在变成我故意跟你吵架了?”
他道:“是谁说我变得奇怪,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的?”
“难道你非要我告诉你,你跟神经病一样?”温之皎的眼睛里有着亮光,当她生气时,她的难听话绝对没有人能承受得住,“我真的受够你总是问我会不会离开你,会不会不爱你,也真的受够你永远在半夜把我吵醒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不如回去上学,这样不用天天面对你,我宁愿你每天去开会,也不要你每天粘着我了!真的很讨厌!”
她说完,便望见江远丞的瞳孔骤然扩散。
温之皎没有结束她,她指着房间,“你现在去翻,翻吧,如果你翻出来,那没错,你说对了。我就是觉得陆京择更好,他不会跟鬼一样缠着我不放,不会让我现在生活过得一团糟!”
江远丞深深凝视着她,随后,他眼睛有点红。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温之皎想说,她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有点窒息。她也没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她只是觉得她和以前的朋友渐行渐远,有些难过。可她最终没能说出来,江远丞掠过她,将抽屉打开,衣柜拉开,那些书挨个翻开。
最后,江远丞找到了一本笔记。
那是太久太久以前,陆京择给她的。
温之皎脸色一点点发白。
她在想,他说的那些什么饭卡挂饰,她的确没什么记忆。但这个笔记本,她记得,她觉得说不定会有用,就带过来了。
但来了之后,她压根没管过。她也完全没想到,佣人并没有把那些东西放到库房里,想来是觉得这是她的笔记。
可是现在,她怎么说,他也许都不会信。
尤其是,她刚刚为了气他,说了那样的话。
江远丞喉结滑动了下,他仰着头,将笔记本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他们半个月没有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愿意低头。
温之皎觉得,大不了就分手。
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算享受过,以后还是能在女孩们中当中心人物,还可以不用想着自己和那些贵族学院的人的差别。
江远丞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不断想着,她那一句她宁愿选择陆京择。
她后悔了。她果然后悔了。
是吗?
江远丞似乎只能思考这一个问题。
在一个早晨,温之皎离开了。
她觉得璇珍的建议很对,她应该出去透透气。
于是,温之皎自己订了个酒店,一个人离开了。当她入住豪华酒店时,她心里想,嗯,她真有钱,真潇洒,要是分手了就享受不到这样的服务了。一时间,又有些伤感。
当然,她没能分清楚,伤感的是和江远丞分手,还是和江远丞带来的这样繁华世界分手。她只是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又在酒店提供的休息区辗转反侧,最后看着小说辗转反侧。
第一个夜晚降临。
温之皎辗转反侧地睡了。
一觉醒来,她看见江远丞坐在他床边。
温之皎不知道他在她身旁坐了多久,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抵着脑袋。他眼下有些青黑,像是没睡,他用她的手摩挲她的脸颊。
好长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说话。
江远丞声音有些沙哑,却认真,道:“不要不理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转过身,不说话。
江远丞便俯身,抱住她。
他们一起在酒店里住了几天,又去玩了几天,最终一起回到了庄园。在之后的生活里,他们的生活一切照旧,只不过吵架的次数多了些。
每次吵架,她便总要玩一次出逃。
有时,她一声不吭地去国外。
有时,她跑到乡下。
也有时,她坐很漫长的度假火车。
江远丞每次在她逃走后,都会如约地奔向她在的地方,等她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然后和她一起度过剩下的“出逃”时间。他们好像生出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叫,她闹脾气离开让他找,他便越过荆棘去将她吻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