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琛顺从地跟在她身后,感觉着她手上的温度,理智也回笼了似的。他低下头,看着她蓬松的发,纤细白皙的脖颈,隐藏在发与脖颈中的银链在暗夜中闪烁着些微光。
他拿出钥匙,拧开了公寓门。
公寓里的灯没有关,是温暖的,昏黄的,因而门一打开,他们便笼罩在着暖融的光下。温之皎的瞳孔也因光地侵袭而缩得极小,她握着江临琛的手颤了下,望着四周的图景。
并不豪华,相反有些陈旧,有些家具都有所破损,有些家具上还有着近乎些污渍。可越看,那蒙尘的回忆便越从模糊走向清晰,像是被掀开了幕布,又狠狠抖了抖似的。
温之皎不敢置信似的,想要急哄哄四处看,却又蹑手蹑脚的小心着,像是电池不足的小汽车,跌跌撞撞。
磕碰过的电视机,陈旧的餐桌,贴了卡通贴纸的冰箱……被淘汰多年的电风扇,被她改色过的网球拍,每走一步,她都像是走在了有过往堆叠在一起的杂物间里似的。
从布局到家居,从地毯再到墙上的海报,她走在过去里。
江临琛在她身后缓缓踱步,低声道:“是根据你相册里的照片做出来的,也许有些地方会不对。”
温之皎的手撑在桌子上,缓缓抚摸桌上的卡通贴纸,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她抬头,发觉连桌前的窗户,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不过此刻,窗外的景色并不同,映照出的是略显荒僻的乐园。
她轻声道:“为什么?”
她转过头,眼睛有些湿润,唇变挂着笑,不是全然的感动,也不是全然的惊喜,而是一种困惑。
温之皎语气有些缥缈,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我在异国求学时,时常搬家,也时常跳级,亦或跳到别的项目。身边的人事物好像总在变,所以我偶尔在想,如果我能长久地生活在一个地方,我不会愿意离开。”江临琛走到她身前,手撑在她一旁的桌子上,俯身揩去她的眼泪,“我没办法让一切都保持你原样等你,但我至少能留住一些你熟悉的东西,或许这样不会让你太难过。”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笑出声,眼泪盈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你在上眼药吗?”
江临琛笑了声,“有用吗?”
温之皎道:“一点点。”
她又道:“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许我很难过,但也许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必须回到以前的样子。”
江临琛唇畔含着春风似的笑,并不相信,却听着。
温之皎指着窗户外那片荒僻的乐园,“就像那里,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那里过生日。那里有旋转木马,有升降机,有摩天轮,有好多玩偶人……能看烟花,还能吃蛋糕,但我上初中的时候,那里荒废了。”
她又吸了下鼻子。
江临琛拿出手帕,她便抬起头让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温之皎继续道:“但荒废之后,那里陆陆续续长了好多草,好多新鲜的植物,变得特别适合拍照。后来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探险,还有好多人偷溜进去摆摊呢,多热闹啊。”
江临琛也看向窗外,看见阴影中,蛰伏着破旧的摩天轮的影子。
他笑道:“你说得我有些好奇了。”
温之皎深深深呼吸,用手理了理头发,像是证明什么似的,一把抓他的手,“走走走,既然都怀旧了,那就怀个彻底。我们去探险!”
她拉扯着他,他老老实实跟她去。
从房间里一路穿梭到门口,江临琛的余光里,望见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路倒退。这一刻,他突然也很想笑,就好像,她那些不可或缺的回忆里,他也参与其中了。
夜晚,天色越发的暗沉,月亮高悬,犹如丝带一般的云缠绕在它周遭,那相邻的一小片天空也像被月亮照融了似的,晕开小小的青。
月色下,温之皎和江临琛小心翼翼地跨过哨卡,生锈的铁门锁了,可中间却留出了极大的缝隙。他们俩一前一后,侧身便溜了进去。
“真奇怪啊,”温之皎轻声道:“为什么果园也好,乐园也好,以前觉得很大,现在看好像就小小的。”
江临琛道:“那时候人的大脑发育不成熟,对空间的感知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总觉得家里的书架大得只有巨人在看,后来长大了,感觉那书架也小小的。”
温之皎闻言,看向他,沉默了几秒。
江临琛疑惑起来,“怎么了?”
温之皎轻声道:“你要是跟我是同学,我一定最讨厌你,感觉好像你读书读得脑子都是书。”
江临琛:“……”
他没忍住道:“你要和我是同学,我一定很快就辍学。”
江临琛说完,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如果她不懂他一定不会解释。可当他低头看她时,却发觉她坏笑起来,眼里有着点“啧啧啧”的意味。
他耳朵一阵热,佯装平静,“怎么了?”
温之皎道:“说了你又生气,反正就是有人说过一样的。”
江临琛:“……”
不知为何,他现在就开始生气了。
江临琛闭着眼几秒,平复了几秒心情,努力不去细想,但心里的焦躁却再一次涌上。可她似乎太懂怎么放风筝,每当他因她而焦躁愤怒时,她总能打断他的情绪,任由他自我拉扯起来。
比如此刻,她拉住他的手,热切地介绍着一樽丑丑的雕塑,“我小时候,爸妈会把我放雕塑的怀里,骗我说它是我干妈。”
江临琛看向那樽向上举手的,山寨某个狮子的雕塑,想象着温之皎被托举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她还不停,又拉着他介绍旋转木马,道:“还有这个,就是它转起来前后会撞到的,我小时候被撞飞过。”
江临琛立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一圈她的脸,“没留下疤痕或者其他伤吧?”
温之皎道:“没有,只摔掉了门牙。”
她撇撇嘴,“然后说话漏风,妈妈哄我说,早点换牙有福气。”
江临琛:“起码你妈妈说话不漏风。”
温之皎:“……”
她有点被气笑了似的,用力扇他胳膊一巴掌。
江临琛吃痛,却还是笑。
温之皎介绍着来来往往的东西,即便那些玩意儿看着实在是丑,并且丑得毫无记忆点,但似乎都是她珍贵的记忆。就连一个绕满了塑料藤蔓花草的电话亭,她都能和他介绍她当年在这里自拍,照片拿到了多少赞。
乐园实在很小,且逛且聊,他们边走到了那巨大的,破旧的,铁架已全然生锈的摩天轮前。
温之皎倚着江临琛,仰头看那摩天轮,道:“你看,我跟你说了,就算一切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后面,话音轻了很多。
江临琛看向她,手指扶住她的脸,垂头看她,“你确定吗?”
他说完的一瞬,远处似乎有闸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些立在乐园里的灯柱一根根亮起。
几分钟不到,乐园里灯光大亮。
童谣声混合着欢快的乐曲声如约响起。
温之皎转过头,看见旋转木马转动起来,咖啡杯、升降机、过山车……尽数运行起来,即便一个客人都没有。再一看,摩天轮上镶嵌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缓慢旋转着。
天空上,一朵又一朵烟花炸出缤纷的颜色。
江临琛道:“还没到十二点,但你可以提前祝我生日快乐。”
这是他看到的,她多年前在这里过生日的景象。
温之皎好半晌道:“你的生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江临琛的镜片上映照出烟花和霓虹交织的光芒。
他道:“也许我的生日愿望是,祝你快乐。”
江临琛握住她的手,“要去坐坐吗?检修过,它应该没有问题。”
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她的眼睛里也映出那些灯火,他分不清里面是否有着泪水,如果有,那泪水里是否蕴藏着感动,亦或者欣喜,亦或者可能存在的一丝眷恋。
他听见心脏在胸膛鼓动,泵出的血几乎要点燃他的神经。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心脏就已经跳得他视线有些眩晕了。
江临琛等待着她的回复。
他的眼睛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唇,肩颈,再到她轻轻颤抖的手。
好几秒,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烟花炸响,淡淡的火药味蔓延开来。
江临琛听见她很轻的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转移话题,带着些哽咽,“你算计好了啊,我要不说来这里玩,你也会把我带来!”
“嗯。”江临琛应了声,低下头,唇亲吻上她的眼睛,连眼睫都要一根根吻过,含糊的声音响起,“我太想要,太想要见你了。”
因为见不到,所以总要做些别的事。
温之皎的手从他的肩膀攀爬上他的脖颈,她又做了美甲,手指攀附时,简直像是在用锋锐的爪子丈量猎物柔软的死穴。她被他亲得在笑,那笑里又像是带了些期待,同样含含糊糊,如同轻轻泄出的女巫的咒语。
她道:“好呀。我们去玩。”
江临琛回应着她的笑,将吻从眼睛挪到鼻尖,脸颊,唇角,唇边……耳鬓的厮磨让他几乎有些失控,热烈的夜晚,他们肌肤紧贴,吻得如所有亲密的眷侣。
热烈的风又在吹,夏季的风,总是如此潮热。
乐园的后勤处,受邀操控机器的工人们脸上有着开心,只有角落的人戴着帽子,并不参与他们的闲聊。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那既定的,宛如命运般的剧情。
[江临琛决定求婚,他已经积郁了太多太多情绪,那些情绪在面对温之皎时,越是压抑,却越是涌动起来。他要在摩天轮上求婚,并且,他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绝对要成功的订婚。所以,他只订了自己返回A市的票。]
[任务:协助江临琛求婚成功,或者是,协助江临琛,让温之皎无法返回A市。]
第96章
一吻接着一吻, 他们几乎是在接吻当中,顺便上了摩天轮。这乐园早就是多年前的产物,摩天轮自然也老旧。他们刚一上去, 便闻到了淡淡的锈汽。
霓虹映入摩天轮内部时,便使得内部的环境透着些阴森的光影。
江临琛从背后抱着温之皎亲着,温之皎嫌弃他黏糊似的, 笑着俯身要挣脱。他松开手, 她便欢快踏进摩天轮里。
她左摸摸,右看看, 最终跪在座椅上看玻璃外的场景。浓稠的暗中,那闪烁的, 轻飘飘的落进来又逃出去的光落在她脸上。
江临琛的头发已经松散了些, 衣服也被她拽得歪歪扭扭,站到了她身后。在这全然的黑暗,却又间歇性射入浓墨重彩的光影的环境里, 他的眼睛垂落, 呼吸急促了些。
温之皎转过头,望见江临琛站在她身后,手撑着栏杆。
她笑起来,“你干嘛, 接个吻呼吸不过来啦?”
“……不是,有些闷。”江临琛语塞了下,却笑着抬起手梳理她背后的乱发,又扶住她的肩膀。他胸膛炽热的温度贴住她后背,那话音带了些低,“今天,有没有开心一点?”
温之皎仔细观察了他, 发觉他没有看她,眼睛直视着玻璃窗外某一处。她也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周遭一片暗沉,全是些奇形怪状的民房或是商铺。
霓虹的光影从他额头滑落到笔挺的鼻梁,菲薄的唇,再到他的脖颈轻轻痉挛的静脉血管。他的手从她肩膀上滑落,扶住了她的腰,话音很轻,“有没有?”
温之皎“唔”了很久,轻轻笑,“有一点。”
江临琛侧过头,亲她的耳垂,连同耳垂上圆润的珍珠耳环一并亲下,“剩下那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