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意义有多大, 顾老元帅原本已经收住的情绪, 忽然间又有些崩溃。

　　他抱着他孩子的孩子,头伏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声流泪。

　　这些年，他真的是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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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在星舰下不远处一角的温情, 触动了不少人。

　　原本跟着叶绯的蒋副官站在不远处,一直抹着眼泪,和顾老元帅一起下来的副官和卫兵们也都看得眼睛红红的,很是唏嘘。

　　这些常年跟着顾老元帅的人，都知道他的不容易,也替他高兴，但是想起过去的苦难,他们笑着笑着又有些热泪盈眶。

　　这些经历过事情的军官都是如此反应，更不要说一军这些还没有完全出社会的学生，他们默默看着，有些共情能力比较强的，已经在小声地啜泣了，教官们在旁边看着，觉得现在这个情景他们不适合留着，便和旁边的雷啸对了个眼神，然后小声提醒军校生们回星舰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刚刚相认的爷孙俩。

　　阎曜和楚翊清走在最后。

　　阎曜多看了几眼，唇角轻轻勾了勾，脚步轻快地跟着众人回去。

　　楚翊清却是看了几眼，眼皮就耷着，整个人很沉默。

　　现场的人很快清空了，负责巡逻、安全的卫兵也站得远远的，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们。

　　顾老元帅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上位者，这一刻会情绪失控，也不过是太多情绪叠加在一起，再加上忽然间想起顾炀，才会一时收不住。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这会儿情绪外露，他有些不自在，放开叶绯后，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眼睛盯着其他地方，转移话题一般说：“小绯饿不饿？”

　　这是希望换一个地方，顺便换一个话题的意思。

　　但是叶绯并没有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而是说：“我不饿，爷爷饿吗？”

　　“不饿！只是这里有点冷，要不先回星舰？”

　　叶绯从空间链拿出纸巾递给对方，弯着眼睛说：“我不冷也不饿，我就想和爷爷聊天，爷爷有空吗？”

　　“有，当然有。”

　　顾老元帅当即站直了，他当然也想和叶绯聊天，这本来就是他的来意，只是他还没想到怎么打开话匣子，叶绯就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主动提起来。

　　他用纸巾擦了擦脸，感觉自己缓过情绪了，微微扬起唇角说：“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在一军过得很开心。”

　　“那就好。”

　　顾老元帅想了想，还是主动提起怎么知道叶绯和他关系的事情：“你可能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是我孙女的。”

　　叶绯看着他。

　　顾老元帅说：“是因为雷厉行，他怀疑你是他的女儿，其实在此之前，我有关注过你，因为你实在是太像我的小儿子和妻子……”

　　顾老元帅缓缓解释，当初是怎么无意中听见雷上校提起她的事情，后来了解到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个猜测，知道叶绯的母亲曾经在信息库匹配精子，以那样一个方式受孕生下她……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奇怪的预感。

　　他后来去调查，发现当年叶馨在信息库选择的那一份精子对象是顾炀后，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位孙女在外面。

　　说到这里，顾老元帅解释：“很抱歉当时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去了解真相，还有我知道后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联系，其实我是很想马上和你联系，但当时你在参加比赛，前线刚好又突发状况，就耽误了。”

　　叶绯有些恍惚，没想到当时她和叶馨在暗夏星上的谈话，真的被雷上校他们听到了。

　　他们果然如自己之前猜测的，以为自己是她的生父，只是现实远远超过她能够想象的狗血，原本铁板钉钉的4位候选人都落选，横杀出来一位顾炀。

　　当中或许还有一些隐情，叶绯并不在意，她现在只在乎……

　　她问：“我的父亲，是顾炀？”

　　顾老元帅：“对，信息库匹配的候选人都是2s等级，除了雷厉行、褚黎风，薛镇川三人，最后一个就是阿炀。”

　　叶绯抿着唇，她看了眼顾老元帅，眼神复杂，最后还是微微垂眼：“您不用做DNA测试？万一错了呢？”

　　顾老元帅摇头：“我觉得是没有错的，有那样一个背景先决条件，再者，你……和阿炀特别像，不只长相，更多是神情。”

　　顾老元帅一边说着，一边调出了他私人终端里珍藏许久的照片，他点了投影。

　　便见身前两米开外站着一个栩栩如生、和真人等比例的虚拟投影，他甚至不是平面的照片，还有动作，他双手插进训练服的裤袋里，站姿轻松，向着前方拍照的人微笑。

　　Alpha黑发黑瞳，剪着精神的平头，眉眼并不是特别锋利，特别是他此刻神情放松，微微笑起来的眼睛像一轮弯弯月牙儿，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帅气。

　　很年轻英俊的Alpha，和几个小时前，她还没有穿过穿梭雾时，看见的Alpha一模一样。

　　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表情，就连眼睛里的清澈和纯粹都一模一样。

　　叶绯可以肯定了，她在祖星上面遇到的Alpha真的是顾炀。

　　但是，顾老元帅现在展现给她看的可是二十几岁参军时候的顾炀，距离现在过去了20年，为什么她在祖星上看见的顾炀，还长得和20年前一模一样……

　　见她沉默，顾老元帅以为她在顾虑其他的事情，立刻说：“我是觉得不用验DNA了，但如果验了DNA能让你更心安的话，等一下回去我就安排。”

　　叶绯现在的心情很凌乱，她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又高兴、又有些心疼、有点酸涩、还有点惆怅、甚至有点恐惧。

　　她抿了抿唇说：“假如验了DNA，不是呢，或许我是雷上校的孩子？”

　　顾老元帅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那也没关系，如果你是厉行的孩子，我也替你高兴，至少你有父亲。”

　　“其实你真的很像阿炀，冲着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是你爷爷。”

　　顾老元帅的话，戳得叶绯心头一疼。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在她意外流落虫族祖星那两个星期里，她遇到了顾炀。

　　长得和20年前一模一样，虽然失忆了却一直记得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做、所以不愿意离开祖星的顾炀。

　　叶绯吸了口气，看着顾老元帅问：“我想问，当年顾……就是他去出任务，只是那个炸黑洞任务？私底下还有没有其他任务？”

　　叶绯知道顾炀当年是去出炸黑洞任务，顾老元帅有些意外，不过对于叶绯会问出顾炀私底下还有没有任务这个问题，更感到诧异。

　　顾老元帅立刻想，叶绯为什么会这么问？是不是以为顾炀这么多年没回来，有可能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表面上却对外宣布死亡？

　　顾老元帅苦笑了下：“当年，前线忽然出现黑洞，以星盟的能力没办法消灭，只能想出九死一生的任务方案，阿炀背着我报名参加，当时负责这个任务的是许上将，他和我一向不和，没有告诉我，而我当时在忙着另外的任务，直到阿炀出发，我才知道。”

　　“那个任务是等级最高的3s任务，和任务相关的人都需要保密，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可我当时已经是元帅，再加上阿炀是我独子的情况，按理说应该知会我，可许上将以任务保密为理由，故意瞒着我。”

　　“阿炀出事之后几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从选拔人员、秘密训练、到最后执行任务，我都细细查过，没有发现问题，他们确实只有这个任务，并没有什么私底下的秘密任务。”

　　许上将，叶绯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或许是提起任务的事，顾老元帅的神色有些黯然，叶绯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便没有再深入地问，接下来就单纯聊天一样询问顾炀的一些日常事情，比如说性格、习惯、爱好、专长。

　　顾老元帅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叶绯对已经离开的父亲好奇，便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

　　后来天色暗了，天空也下起了细细白雪，虫17这颗星球肉眼可见地变冷了。

　　两人回到了星舰，其他人已经用完餐，于是爷孙俩去了用餐区，也不讲究什么隐私不隐私的，直接在外面公共用餐区坐下，吃了一顿。

　　顾老元帅虽然有着想要迁就叶绯、照顾叶绯的想法，可到底常年从军，性格不拘小节，再加上这么多年总是一个人，他随意惯了，所以他们坐下吃起了饭，一边吃一边聊天，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想到，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随便？

　　但叶绯显然也不觉得委屈或是不舒服。

　　她吃东西很快，却不粗俗，吃饭时候不说话，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再开口，然而她又想聊天，于是就变成了叶绯飞快地夹菜扒饭，吃一口吞下去又聊两句，然后继续扒饭。

　　又想聊天又想吃东西的样子很明显了。

　　没有他印象中那些娇弱的Omega那么麻烦，叶绯性格粗中有细、细中有粗，该随便的时候不会瞎讲究，不得不说，顾老元帅更欣慰了。

　　他笑了下，给叶绯夹菜：“先吃饭，不聊了，吃完咱们再聊。”

　　叶绯也快速地给他夹菜：“好啊，那咱们吃快点！”

　　顾老元帅笑得眼睛都眯了：“哎！”

　　-

　　吃完饭，顾老元帅带她去了一个休息间，很快有一个医疗团队进来。

　　医疗人员为两人采集毛发、唾液和血液，这是要做亲缘关系鉴定，两人心里都有默契，默默地完成这个步骤，并没有提及，等医疗队伍出去，他们聊起了其他事情。

　　叶绯听过了顾炀不少信息，顾老元帅也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几乎都是在工作，也没什么有趣的事，说到最后，他居然开始说起了和雷家的亲戚关系。

　　他说了很多，就是没有问她在虫族大本营经历过什么，她不免有些好奇：“您为什么不问我过去那边遇到什么事？”

　　“你想说，会说的。”

　　如果叶绯看起来不太好，他肯定会问，但问题是叶绯看起来不错，可见在那边应该有奇遇，顾老元帅不希望刚刚相认，就被对方认为他急着打听那些对星际人来说，神乎其技且重要的信息。

　　或许顾老元帅算是想得比较多，但他真心认为叶绯想说的话会主动说，包括今天他们在会议上的讨论，他也坚持先让叶绯缓两天，不要一开始就逼问。

　　他猜到她在那边遇到一些对个人来说比较神奇的事情，他容许她想清楚，不愿意说的话，他也可以帮她顶着。

　　叶绯一想就知道顾老元帅的用心，于是她说：“有些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别人说，我先跟爷爷说，爷爷帮我拿个主意。”

　　接着她说起自己在虫族大本营的经历——

　　从出现在一棵巨大的圣树下开始，知道那里是虫族的墓园，后来离开墓园，看见会走路的树，看见了像蓝色荧光沙子的土地，她说起了虫息，说起了虫族城市，穿梭雾，还有怎么驯虫……就是没有提起顾炀。

　　顾老元帅一开始表情轻松地听着，后来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叶绯确实在虫族大本营有很大奇遇，而且，她坦然告诉他，大概知道穿梭雾的打开条件，还有如何把噬虫驯成虫侍……这几件事，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要不要公开这些信息。

　　可想而知，这些信息点是他们一直认为虫族比他们厉害、且神秘莫测的地方，如果可以堪破这些秘密，星际或许可以更进一头。

　　他思考着，然后斟酌着告诉叶绯他的想法。

　　叶绯认真听着。

　　其实叶绯现在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很多事情她会做，也能够咬牙去坚持，但或许是她并非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没有在这种环境熏陶中长大，天生就缺乏政治敏感度，很多时候，事关大局一些决定，她拿捏不了那个度。

　　不过好在，以前她身边有个阎曜，现在她甚至有一个军部最高领导人的爷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叶绯发现顾老元帅时不时会望向终端，知道他这是有事情做了，她便起身说她想先回去休息。

　　顾老元帅把她送到房间门口，告诉她有事随时找他，最后在不远处副官一脸急切想向前的催促下，他才离开。

　　叶绯进了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她长长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一样。

　　在虫族大本营祖星上的两个星期，像是梦，回到了星盟这边的地盘，和她熟悉的人在一起了，还是像在做梦。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叶绯决定去泡个澡冷静一下。

　　她准备好好泡久一点放松放松，然而，终端响起了特殊声音，那是刚刚才加上的、被她设置为特殊音效的顾老元帅的讯息。

　　不知道顾老元帅会找自己说什么，叶绯心里一动，出现这个疑问后，好奇心就按耐不住，于是澡也不泡了，起身换了身新衣服，拿起终端一边往外走，一边擦头发。

　　她点开终端，一行讯息映入眼底——

　　[囡囡！我真的是你爷爷！ /大笑]

　　下面附着一张他们今晚接受医疗团队采集个人信息后出来的亲缘关系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