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想了想，点头，“我去见见他。”

　　褚教官皱眉。

　　私心里，他不愿意叶绯再去见这个人，不过……也没关系，总归他会看着。

　　然而收到叶绯要去见秦觅州的消息，阎曜、楚翊清、雷上校等人，全来了。

　　叶绯跟着褚教官来到惩罚室，见到这一大班人，不免有些意外，她歪了歪头，“大家都要见他？”

　　那惩罚室可能一次性进不了那么多人。

　　这班人还在商量谁跟叶绯进去时，叶绯打听了惩罚室的构造后，就决定自己进去。

　　叶绯不要别人陪，他们也不好跟着去，主要是，惩罚室真的是太小了。

　　惩罚室是一个狭小的无窗房间，内里不到两平米的空间，不够高，不够长，没法站也没法睡，被关在里面很难过。

　　而秦觅州已经被关了快一天。

　　惩罚室的门打开，并非就完全打开，里面还有一道材质特殊的栅栏门。

　　门一打开，叶绯就看见坐在角落的秦觅州，或许被关在暗处太久，乍然见到光，他闭了闭眼，再转过来，表情一片空白。

　　叶绯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可怜，又可恨。

　　叶绯叹了口气，她蹲下来，看着里面被斜斜的光照到半边脸的秦觅州。

　　她说：“秦觅州，你真的是疯子吗？”

　　秦觅州看着她。

　　叶绯轻声说：“我一直觉得你很疯，可是……”

　　可是每一次，在她觉得秦觅州够疯的时候，都在过分的边界、在极端之余，留有余地。

　　像这一次，如果他铁了心要伤害她，一开始就是机会，他完全可以不等她恢复行动力强迫她，可他偏偏犹豫了，虽然最终他做了另一个选择，但秦觅州对她的一丝怜惜和留情，她感受到了。

　　还有陆太太对叶馨的帮助，她没忘记，这些事情林林总总，所以，她愿意放他一次，仅此而已。

　　叶绯站了起来，“我放你一马，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你再也不要……”

　　话没说完，里面一直安静坐着的秦觅州忽然朝她扑来，手伸出栅栏，抓住她的裤脚。

　　“秦觅州！”

　　正在惩罚室门外看着的众人一时如临大敌。

　　叶绯皱了皱眉，说完了之前想说的话：“秦觅州，你是在装疯吧？这样有意思吗？”

　　秦觅州抬头看她，眼尾全是红的。

　　“我错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们想知道秦秋维的事，我告诉你们，我跟你们合作……”

　　他看着叶绯，表情空洞而痛苦，泛着青筋的手在一寸寸攥紧，他哑声道：

　　“我错了，小绯，我想起来了，对不起……”

第114章

　　本文独发

　　君水益/文

　　人为什么痛苦,因为清醒而痛苦。

　　秦秋维从小把他当工具训练，带他去各种血淋淋的实验室，别人家的孩子玩具是真玩具, 他的玩具是各种动物器官, 他表示出不喜欢，下一次就会被关进有更多残骸的房间, 直到他情绪平静、不再对这些血腥东西做出反应, 他才得以进阶下一个阶段。

　　而他的母亲并不想要一个路走不稳、就会握刀的孩子。

　　他们都不爱他。

　　秦觅州自小早慧，因此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很痛苦。

　　他不想这么痛苦，所以他对秦秋维给予的刺激作出了数倍的夸张反应。

　　比如说,秦秋维要他掐死一只兔子，秦觅州二话不说冲进兔子堆里把一群兔子全杀了，回过头来，鲜血淋淋的手提着残骸,大步朝秦秋维走来,递给他。

　　他难以忘记那一幕,就算是平时丧心病狂的秦秋维也被他的突然发疯吓到了，后退好几步，不小心绊倒自己跌倒在地。

　　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唇角却高高上扬的模样,拎着兔子耳朵把兔子头怼到了秦秋维面前,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父亲,瞳孔里闪过恐惧和惊喜。

　　他合格了,他终于不用再接受这些恶心人的训练，只要他变得更疯狂,他的日子可以过得随心所欲。

　　渐渐的，他发现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所有人都害怕他，没有人敢小看他，更没人敢对他玩心思。

　　装久了，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疯子。

　　叶绯，是他遇见的另外一个意外。

　　昨天晚上他昏倒在浓烟的熏陶里，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境很熟悉，是他过去两年来不断做的预知梦，然而这次和从前不同，他终于看见了开始、过程、结尾。

　　就好像看着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主角，他主演的一部片子。

　　片里的“秦觅州”遇见被父亲带回家中的叶绯，小姑娘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跟着他，但秦觅州并不喜欢这样的Omega 。

　　或许常年被掌控，无法真正控制人生，他特别讨厌那些很弱势的对象，一看见这种人，他就产生了想要摧毁的心理。

　　啊，这么弱，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让他毁了，帮她减轻痛苦。

　　他随意勾搭， Omega一看见他就脸红，秦觅州日子过得无聊，便把她当成打发消遣的玩物。

　　再后来，他无意中得知秦秋维的计划，原来把人带回家想和自己撮成一对，这就是秦秋维的想法，一个秦觅州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制造另一个天才，而他认为自己和这个Omega的后代，有机会产生这个天才。

　　秦觅州被恶心到了，那一刻连应付Omega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把人赶走。

　　他看见了Omega的结局，冻死在街头，他没什么感觉，这是早能预料的结果，弱者存在就是原罪。

　　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一件普通的事，而他醉生梦死，哪里想到这一辈子会重新再活过来一次。

　　是的，秦觅州到现在都分不清，是这个世界重置了一次，还是他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致他产生前世今生的错觉。

　　不管如何，秦觅州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叶绯。

　　叶绯在一开始就错开了命运的安排，她来到一军念书，明明没见过他，甫见面却对自己表现出极大的敌意，或许，她也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看见”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剧情。

　　醒来后的这一天，他被关在惩罚室里，秦觅州没有生气，他不断地思考着这一切。

　　如果叶绯真的和他一样看见自己的前世，哪怕只是些许片段，讨厌自己……很正常。

　　是他活该。

　　但秦觅州又觉得自己挺冤枉，他的确不爱上一世的叶绯，但这一世的小姑娘，他看见的第一眼，那双眼睛就让他移不开。

　　他想，如果上一世的叶绯是这样的性格，他一定会好好会珍惜她。

　　可不管是上一世他对叶绯做的事，还是现实里他企图对叶绯做的事，他违背了这一世自己说的绝不会成为一个渣Alpha的誓言。

　　他亲手把自己和叶绯之间的联系砍断，心里产生这种想法，他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好像飘流了许久的流浪者终于发现世外桃源小岛，只要上去他就可以拥有不一定的人生，他会很快乐很幸福，而他会好好珍爱小岛，然而他越想靠近，却发现离小岛越远，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在把自己推向小岛的反方向。

　　他再也无法触及小岛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就难受得厉害。

　　秦觅州抓住了叶绯的裤脚，他迫不及待想做什么挽救这一切。

　　他后悔了，他知道错了，他再也不会被秦秋维给诓骗去做任何事，他真的没想伤害他，哪怕昨晚，他也舍不得全力对打，然而叶绯不知道这一切，他肯定以为自己毫不留情，不是的，他真的没有这么坏，他只是疯了太久，忘了怎么当一个正常人……

　　秦觅州说要跟他们合作？

　　叶绯顿了一下，转身向惩罚室门口看去，她的伙伴、师长们正在门外看着她，表情各异，有皱眉头不赞同，也有一脸担忧。

　　叶绯看了一眼，就转回来，低头看着扒住自己裤脚的秦觅州。

　　“你想说，你愿意弃暗投明，说明你成熟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对此做出任何承诺。”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愿意，你还想给我使绊子，我也不怕。”

　　说完叶绯蹲下身，握住秦秋维的手腕，一寸寸地扯开他的手指。

　　秦觅州想抓紧她，可叶绯这种淡淡的平静态度，让他头脑一片混乱，他不敢再伸手，眼睁睁看着叶绯后退一步转身向外走。

　　她走得毫不犹豫，走得利落干脆。

　　他呆呆看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以就算他愿意把秦秋维的事情告诉他们，就算他这样做，她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不愿意留下来问他，她这么讨厌他……

　　这时，即将走出惩罚室外门的叶绯停了步，她转过身，眼神平静看着他：

　　“但如果你真的这样选择，我会高看你一眼，秦觅州。”

　　叶绯离开了。

　　她走到惩罚室外的集合场，面对这些因为不放心她、陪她过来惩罚室的伙伴和师长们，叶绯轻轻挠了挠脸，对她没有答应秦觅州，而自己做了决定的事道歉：

　　“抱歉，我没有答应他。”

　　雷上校摇头，“不，你这样处理很好。”

　　叶绯没说话，旁边早看得不舒服的楚翊清和她说：“我设计了一个新装备，挺有趣的，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想开口但慢了一步的阎曜闭上嘴，眼神不善地看着楚翊清。

　　随后，三个人一起去看楚翊清的新装备。

　　远远还能听见三个人的对话：

　　楚翊清：“太子日理万机，居然有空来看我的小小装备？”

　　阎曜：“好说好说。”

　　叶绯：“是什么类型呀？”

　　楚翊清：“我们军训时的飞板还记得吗？我在这个基础上改良……”

　　其他人目送他们走远，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片刻，薛上校忍不住先开声：“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会说话？”

　　闻言，向来淡然的褚教官瞥他一眼，“叶绯会不会说话，军训时候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

　　提起军训，薛上校立刻闭嘴，倒是雷上校笑着说：“挺好的，叶绯看着小，看事情倒是很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