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一人背着一只手,默默往前走,走着走着,沈为晏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拉住太子胳膊,环顾四周,见无人,这才把声音压得极低,语气试探着问:“父王,您说,那狄叔叔,该不会和我皇祖父有什么瓜葛吧?”
太子皱眉,不解:“什么瓜葛?”
沈为晏往太子耳边凑了凑:“就是,狄叔叔他,该不会是我皇祖父在外的私生子吧?”
太子惊得脚下一个趔趄,踉跄几下才站稳,横了一眼自家儿子:“胡说八道,休要在这诋毁你爷爷名声。”
沈为晏扶住自家父王:“可是父王,那您说,为何狄叔叔能听到?”
太子语气笃定为狄燧打包票:“暂且不知为何,但你爹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狄叔叔绝对不是你爷爷生的。”
沈为晏:“父王为何如此肯定?”
见儿子目光困惑,太子又耐心解释:“你是没见着你狄叔叔的父亲,他们父子俩站在一处,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你说的那个可能,根本不可能。”
沈为晏自是相信自家父王,闻言点头:“儿臣知晓了。”
太子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去章华殿读书,父王去户部。”
“是。”沈为晏拱手一礼,退后两步,转身朝着章华殿去。
太子抬脚往户部走,走了一段距离又停下,站在原地垂眸思索一会儿,转身朝着凤仪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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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诺牵着狄归鸿,带着哥哥姐姐出了崇安宫,准备去御花园溜达一圈,摘些新开的花,带去凤仪宫给皇后。
结果刚下了崇安宫前高高的台阶,就见十八公主迎面走来。
沈知诺摆摆小圆手,笑得可人:“小姑姑。”
十八公主沈冉看到一群漂漂亮亮的晚辈,很是高兴,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先朝为清点了点头,又挨个摸了摸几个小姑娘的头,最后看着那乖巧文静,瞧着有些面熟的小男孩,好奇问:“这是谁呀?”
沈知诺拉着狄归鸿的手晃了晃,“小姑姑,这是狄小将军,他往后就住在我家了。”
说完,又看着小男孩说:“小将军,这是我小姑姑,十八公主。”
狄归鸿放开小姑娘的小圆手,双手一拱,朝着十八公主弯腰行礼:“在下狄归鸿,见过十八公主。”
看着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十八公主觉得又可爱又有些好笑,她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狄小公子,不必多礼,你要是愿意,也跟着诺儿叫我小姑姑吧。”
“君臣有别,在下不敢僭越。”狄归鸿彬彬有礼但态度坚决,随即起身,把身边小姑娘的小圆手牵起来,安安静静站在她身边。
十八公主惊讶于这小男孩的成熟,但也不介意,笑着说好。
沈为清见十八公主手里还挎着绣筐,笑着问:“小姑姑,你是要给我皇祖父做鞋子吗?”
十八公主身负每天三百两的差事,今早忙完落梅轩的事,打听到几个孩子来了崇安宫,便提上绣筐匆匆赶来,打算借着给陛下做鞋的由头,看能不能混进殿去。
如今被二侄子拆穿,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是啊。”
沈为清嘎嘎嘎一阵傻乐,觉得小姑姑有些傻。
他把十八公主拉开些,小声提醒:“小姑姑你别总一个招数,免得被诺儿看出什么来,诺儿可精着呢。”
十八公主笑着说好,“那我下回做一些点心。”
说完指了指前头诺儿牵着的小男孩:“这孩子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沈为清:“想来你是见过狄燧狄将军吧,他是狄将军家的小公子。”
十八公主瞬间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两个人:“狄将军今儿是不是进宫来了,他身边可带了人?”
沈为清点头:“狄将军带着狄家大公子刚见过我皇祖父,就在你来之前,他们刚从崇安宫离开。”
十八公主追问:“那狄家大公子叫什么?”
沈为清:“狄归涯。”
十八公主问清楚是哪三个字后,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暗暗记下。
刚才她捏了捏那两个荷包,里面应该都是银票。
不管钱多钱少,人家初次见面就如此一番心意,日后要是寻到合适机会,还是把这份人情给还了才是。
沈为清好奇问:“怎么了小姑姑?”
十八公主本不想隐瞒,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她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于是笑了笑,临时改口:“没事,就是好奇罢了。”
沈为清便不再问,抬脚追上诺儿,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来,往空中丢了一下,又稳稳接住,随后在小姑娘惊声尖叫中把她放在地上,嘚嘚瑟瑟往前跑了。
沈知诺气死了,提着两个馒头一样的小拳头,迈开小短腿就去追,小奶音奶凶奶凶:“二哥你站住,你看我不打死你。”
华月郡主见状,二话不说,拔腿就追:“诺儿你等着,姐姐帮你揍他去。”
沈为清本来还在一蹦一跳,一见华月郡主飞快朝他冲过去,再不敢嘚瑟,撒腿就跑。
两人一前一后,眨眼功夫就跑不见了身影。
眼看追不上,沈知诺冷哼一声,也不跑了,站在原地,两只小手往圆滚滚的小胖腰上一叉,大口喘着气。
狄归鸿走过来,伸手轻轻拍着小胖姑娘的后背,一本正经问道:“你生他的气吗?”
“我二哥吗?”沈知诺转头看着小男孩,见小男孩点头,她笑了,拉住小男孩的手:“不气,我会狠狠打他。”
文安郡主怕狄小公子被自家二哥给吓着,也跟着解释:“鸿儿,二哥他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二哥不坏的,你别怕他。”
十八公主挎着绣筐,夸了一句:“为清是个心地善良,古道热肠的好孩子。”
狄归鸿点了点头。
沈知诺便笑了,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走,咱们去御花园摘花花。”
于是几个孩子又朝着御花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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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太子先给皇后请安,落座之后看了一眼殿内服侍的宫人,皇后知道太子这是有话说,便挥了下手,将宫人都打发下去。
殿内就剩下皇后,太子和澜真公主,太子这才低声开口:“娘,您跟我说实话,我爹这么多年,有没有过私生子?”
澜真公主正在喝茶,闻言呛了一口,放下茶杯,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皇后先是嗔了一眼澜真公主:“多大个人了,喝口水都能呛着。”
随即又瞪向太子:“你这是打哪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来?”
太子摇头:“不曾,儿臣就是突发奇想,来问一问。母后,父皇在外有过私生子吗?”
皇后沉默了片刻,开口:“算不上私生子。”
太子和澜真公主对视一眼,齐齐震惊:“还真有?”
皇后:“当年你父皇刚开始打天下时,有一回战败,和部下被打散,他又受了不轻的伤,拼命逃到一个小村子里,晕倒在河边,被一个死了男人的女子救回了家。”
“你父皇在那女子家养了几个月的伤,日日相处,一来二去,和那女子有了夫妻之实,那女子怀上了身孕。”
“后来,你父皇的部下终于寻了过去,你父皇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便离开了。”
“你父皇临走时,想带着那女子一起,可那女子刚怀上身孕没多久,胎相还不是很稳,不便长途颠簸,她主动提出先留下,说等孩子生下来,让你父皇再去接她。你父皇一想她娘家人都在村里,便答应了。”
“那一回,我以为你父亲死了,都订了棺材,准备给他立衣冠冢了。”
“所以当他全须全尾活着回家,跟我说是那女子救了他性命,让我去接,我二话没说,当即应下。”
澜真公主皱眉:“母后,这样大的事,怎么我和阿煦都不知道的?”
皇后:“那时候你们才几岁光景,我没同你们讲,你们自然不知道。”
太子追问:“母后,那后来呢?”
皇后接着说:“原本我是打算自己去的,只是你们父皇失踪那段日子,我以为他死了,我以为你们没爹了,难免伤心难过,加上家里乱糟糟的一堆事要处理,一下病倒了,你们父皇回家时,我还在床上躺着,病殃殃的,也不便长途奔波。”
“你父皇就让刚纳进府的姨娘,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出面,带人去接,皇贵妃信誓旦旦向你父亲保证,一定把这事办好。”
“只是,数月之后,她却是空手而归。”
第60章
一想到皇贵妃, 太子不由自主蹙起眉头。
澜真公主追问:“皇贵妃为何空手而归,那个女子怎样了,孩子呢?”
皇后拍拍澜真公主的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据皇贵妃所说,她带人赶到山脚下那个小村子时, 那女子即将生产,她便只能等。”
“等了没几日, 那女子便发动了,怎知却遭遇难产,请了大夫也没救回来, 最后一尸两命, 那女子和孩子都没了。”
澜真公主怀疑:“是真的难产吗?”
皇后:“依着皇贵妃和同去之人所言,是的。”
太子:“生下来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皇后:“不知,孩子还没生下来,那女子就死了。”
澜真公主:“皇贵妃是亲眼瞧见那女子死了?”
皇后:“她说是亲眼瞧见了,还想着留下来等那女子安葬了再走。”
“知那女子的娘家人觉得要是没有你父皇, 那女子不会怀上那个孩子,也就不会难产而死,更恨你父皇将她丢下一走了之, 于是连带着对皇贵妃也不待见,直接将她和她带过去的人轰了出去。”
“皇贵妃无奈,只得离开, 回家去给你父皇报信。”
想到皇贵妃, 澜真公主问:“我父皇就那么信了吗, 没派人过去核实一番?”
皇后:“那女子救了你父皇的命,又怀了他的孩子,就那么死了, 你父皇自然十分愧疚,后来寻了个机会特意跑过去祭奠,还想着照拂一下她的娘家人,怎知她娘家人全都搬走了。”
太子:“可说为何搬走?”
皇后:“问了村里人,说是投奔亲戚去了。"
太子:“可说搬去了哪里?”
皇后:“这却是没问到。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不是什么至亲,你父皇也就没派人特意去找,那家人自此杳无音讯,不知去向。”
澜真公主:“那她原来的夫家呢?”
皇后:“说是她原来的夫家本就没什么亲人,那男子死后,那女子就一直独居,直到遇见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