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掐死陛下的大孝子只有一个,可起兵造反的逆子们却不止老四一个。
再大的罪过,有兄弟们分担着,总能减轻些惩罚,陛下总不能把所有人全部都杀了吧。
如此这般想着,荣贵妃便往一旁跪着的琬贵妃身边挪了挪,小声问:“琬妹妹,你家老六和我家老四一样,你说,陛下会怎么罚他们?”
琬贵妃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没有理会。
皇贵妃生的二皇子还没被阿桶扫过,她深知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脾性,正担忧不已,就听荣贵妃在她身后聒噪,心中越发烦躁,回头低声斥责:“闭嘴吧。”
荣贵妃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嫔妃们这边没人上前,皇子们那边也都按兵不动。
殿内跪着的几位皇子们的底细方才已经被阿桶抖搂完了,知道此刻上前,那就是去领罚。
当然,做错了事,挨罚也是应当,而且谁都逃不掉。可谁都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罚,心中没底,便都不想做那第一个试探天威的。
只有十九皇子没犯什么错,完全可以给大家开个头,可他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那么安安静静跪着。
承武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声音又冷了些:“谁先说?”
十三皇子一咬牙,决定先坦白,毕竟谋害兄弟媳妇,可比谋害老爹的罪名轻得多,可他刚要动,就被跪在他身后的李侧妃拽住了袍角。
十三皇子皱眉,轻声问:“你干什么?”
李侧妃神色慌乱不安地朝他摇头:“表哥,我怕。”
十三皇子神情不悦,一把扯过袖子,正欲起身上前,就见那边十二皇子已经率先站起,走到前头跪好,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承武帝:“说说吧。”
十二皇子:“父皇,阿桶说,儿臣跟着我六、跟着老六造了反,儿臣罪该万死。但请父皇明鉴,儿臣一定是被形势所迫,您知道的,儿臣最是胆小,打死也不敢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而且,儿子也死了啊,死得还那么惨,呜呜呜,那个死老六,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哪,我可是他亲弟弟啊,他怎么就能见死不救啊……”
十二皇子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还用袖子捂着脸,当众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可谓凄凄惨惨。
十二皇子妃觉得丈夫的确很惨,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当众哭哭啼啼着实有些丢人,尴尬得脸通红,可又一想只要保住命就行,管他丢人不丢人,心中矛盾,神情纠结,生怕别人看到她脸,忙把脑袋深深低下去。
十二皇子家的小男孩今年才六岁,还不怎么懂事,原本就被大殿内凝重压抑的气氛弄得十分紧张,此刻见自家爹爹嚎啕大哭,孩子吓坏了,一把抱住他母亲的胳膊,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一时间,殿内回荡着父子俩悲悲戚戚的哭声。十二皇子妃吓得面色一白,立马把儿子捞进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凑到耳边轻声哄着。
承武帝看着这个窝窝囊囊的儿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待会儿先去老十一那里领四十廷杖,领完回府禁足。”
十二皇子一听这个处罚,哭声戛然而止,把袖子从面前拿开,难以置信般抬头看了一眼承武帝:“父皇,您、您不杀儿臣?”
承武帝冷哼一声:“其他的事,等事情查明,再行发落。”
如果连老十二这样的都要杀头,那后头那些狼崽子怎么办,全杀光吗?那谁来镇守边关?
十二皇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再不多问,叩头谢恩,随后回到妻儿身边跪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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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皇子一出头,十七皇子也按耐不住了,起身几个大步就跪到了承武帝面前:“父皇,儿臣有罪,儿臣幼时贪玩,炸了御舟,损毁财物无数,还差点儿害您落水,儿臣罪该万死。”
看着这个忠君孝父,但胡闹起来又没轻没重的儿子,承武帝冷哼一声:“你是该死。但念你后来护驾有功,朕也不重罚你,回头自己去你十一哥那领二十廷杖。”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又道:“儿臣年少时无知顽劣,害得二十弟染了风寒幼年夭折,还害得十九弟为此丧命,罪无可恕,请父皇一并责罚。”
十七皇子声音爽朗,言辞恳切,倒也是一副敢作敢当的做派。
承武帝看了一眼温嫔和十九皇子,点头:“你二十弟的事朕先前罚过你了,但你既然诚心认错,那便再领二十杖吧。”
十七皇子磕头:“儿臣领旨。”
承武帝点点头,声音缓和些许:“扶着你母妃起来,一边候着去吧。”
十七皇子磕头谢恩,却没有走向昭妃,而是走到温嫔面前跪了下去,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头:“温嫔娘娘,当年是我顽皮,害了二十弟,实在对不住您。”
温嫔扬起手,狠狠甩了十七皇子两个耳光,随后痛哭失声,瘫倒在地。
众人心中都唏嘘不已,暗道造孽。
十七皇子两边脸颊高高肿起,一言不发起身,又走到十九皇子身边,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十九弟,对不住。”
十九皇子仿佛没有灵魂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十七皇子也不强求,走到昭妃身边,扶着她起身,退到一旁站着。
昭妃看着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心疼得不行,“儿啊,可疼?”
“母妃,无事。”十七皇子摇了摇头,握住昭妃的手,示意她回头再说。
听着温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承武帝叹了口气,看向万事漠不关心的十九皇子:“十九,扶着你母妃回去歇息吧。”
十九皇子磕头应是,起身走到温嫔身边,将她搀扶起来,带着她走出大殿。
见二人出来,温嫔的宫女忙迎上来:“娘娘。”
十九皇子把人交到宫女手上,朝着温嫔拱手一礼,话也没说一句,转身就走。
温嫔忙拉住他的袖子,语带哀求:“儿啊,去娘宫里说说话可好?”
十九皇子面无表情把温嫔的手掰开,道了句“母妃早些歇息”,抬脚走了。
看着少年那挺拔却瘦削的背影,温嫔掩面,泣不成声,被宫女搀扶着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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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十三皇子见十二,十七和十九都完事了,不再犹豫,起身跪到前头,俯首跪地。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贪心不足,妄图争夺储君之位,为此还残害手足”
承武帝打断他:“说具体的,都干了些什么?”
十三皇子咬了咬牙,老实交代:“儿臣召集了一群幕僚,不过现在已经遣散,儿臣还设计伤害十四皇子妃……”
等众人听完十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各个震惊不已。真没想到,老十三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竟有这等深沉的心机?还有啊,老十三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储君呢?
十三皇子做的事情,承武帝先前就知道了个大概,此刻也不惊奇,只是看向十四皇子:“老十四,你可有什么话说?”
十四皇子双手攥拳,走上前来,撩袍跪地:“父皇,儿臣和老十三这个畜生素来无冤无仇,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谋害儿臣的妻儿,若是没有诺儿和阿桶的提醒,儿臣必定家破人亡,此等大仇,儿臣断不能饶他。”
承武帝:“你想怎样?”
十四皇子咬牙恨道:“儿臣要他以命抵命,儿臣要他死。”
承武帝沉默了,手撑额头,垂眸思索。
对十三皇子责罚的轻重程度,关系到后面陛下对其他犯错之人如何处罚。见承武帝似乎在考虑处死十三皇子的可行性,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殿内瞬间安静如斯。
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的脸色霎那间惨白一片。要是十三皇子被砍头,她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不是被杀,就是被贬为奴,这一辈子就彻彻底底完了。
敬妃听到十三皇子那句话时,脑中一片空白,呆愣了片刻,也不起身,就那么膝行着爬到前面,重重磕头,苦苦哀求:“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有把十三教好,要杀您就杀臣妾吧,求陛下饶过十三一命。”
承武帝想起那日他试探着问敬妃关于老十三的事,她竟然还在他面前装傻,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该罚。”
随后高声道:“来人哪。”
门外候着的禁军穿盔戴甲,应声而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拱手:“陛下。”
承武帝指着十三皇子:“廷杖五十,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十三皇子就走,十三皇子一言未发,也未挣扎。
敬妃哭喊着想去阻拦:“陛下开恩,五十廷杖下去,十三焉有命在?”
承武帝抄起桌上酒盏砸到敬妃面前,怒斥:“你还有脸替他求情,那个畜生要谋害老十四妻儿的时候,他可有想过,人家母子又焉有命在?”
一句话噎得敬妃再也说不出话来,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呜呜哭个不停。
承武帝又喊了康元德进来,一挥手:“把敬妃送回宫中禁足,待查明是否参与十三皇子残害手足一事后,再行发落。”
康元德心中震撼,不知好好的寿宴怎么突然成了审讯大会,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恭敬应是,带着两名太监把敬妃架走了。
敬妃往外走,一眼扫到快贴到地上的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时,猛地想起什么,伸手一指李侧妃,大喊道:“陛下明察,都怪这个贱妇,就是她整日在昌儿面前哭哭啼啼,说什么不想去百越过苦日子,就是她整日撺掇着昌儿当皇帝的,陛下,昌儿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这贱妇给蛊惑了啊。”
李侧妃趴在地上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打湿了面前的一片地板。
承武帝蹙眉,又喊了禁军进来,伸手一指十三皇子妃和李侧妃:“将她们二人压入天牢,明日着刑部审讯。”
皇后看了一眼已经吓傻,呆愣坐在地上的十三皇子妃,蹙了蹙眉,伸手拉住承武帝的袖子,温声劝道:“陛下,都是女子,不好关进天牢,要不,暂且送到敬妃宫里去关着?”
说到这,皇后声音压低了些:“着人盯着点就是。”
皇后的话没有说明,但承武帝听明白了其中意图,点了点头:“就依皇后所言,将她们二人送去敬妃宫里,严加看管。”
禁军应是,上前架起二人,出了殿门。
喧闹半晌的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众人敛气屏息,跪得越发规矩。
之前皇帝下令让几个皇子去十一皇子那里去领廷杖,众人还以为,是因为那些事都还没有实际发生,陛下打算轻拿轻放,不予深究。
可眼下见到他对敬妃、十三皇子以及正侧两妃的处置,众人才知道,陛下这是打算来真格的。
众人都觉得陛下对十三皇子的处罚够重了,但十四皇子却不甚满意,可见陛下已经下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着脸,回到妻子身旁,双手按在妻子肩上捏了捏,无声安慰。
承武帝把十四皇子的神情和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二十一皇子:“二十一,你有什么可说?”
二十一皇子脊背早就汗湿,此刻见陛下点到他,忙跑出去跪好:“父皇,儿臣愚笨懦弱,受人蒙骗,酿下大错,请父皇责罚。”
良嫔跟在后头哐哐磕头:“陛下开恩,喆儿年少无知铸下大错,可他的心是好的,后面还死得那样惨,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承武帝被吵得头疼,挥了下手:“良嫔教子不利,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良嫔没想到竟然还先罚到她头上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陛下应该不会重罚自家儿子,当即磕头谢恩。
承武帝接着说:“二十一皇子廷杖四十,往后多读书,多长长脑子。”
二十一皇子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处理完今日在场的所有皇子,承武帝只觉身心疲惫,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揉着眉心,合眼养神。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响动,都盼着承武帝歇息过后,宣布散场,今日就算熬过去了。
剩下的事,等陛下气头过了,回头再议,对大家都好。
可偏有人不识时务,那就是荣贵妃,她观察左右,想跟人搭个话,讨个主意,可无人理她,于是就弱弱地开口,语气试探:“陛下,老四他肯定也是受人蒙骗,这才一时昏了头”
还不等她说完,承武帝猛地睁眼,语气冰冷,满是讥讽:“都带兵打回家里来了,你说他是受人蒙骗?”
老四那个蠢货,被人利用怕是真,可若他没那个心,绝不会做出那等攻城围宫之事来。
荣贵妃忙俯趴在地,瑟瑟缩缩,再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