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压低声音:“还是你亲自去,再寻机会给扶摇居士递个信,就说,八皇子来者不善。”
说完又叮嘱:“你和扶摇居士说话,切记,一定要小心。”
吉秋正色道:“王妃放心,奴婢省的。”
---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八皇子用过饭食,歪在榻上打盹,迷迷糊糊间,刚梦到阿芷拉着他的手,含情脉脉问他几时回去,就听门口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
美梦被打断,八皇子心情烦躁,猛地睁眼,满脸不悦地看向门口,就见四皇子站在门口,眼带惊喜地看着他:“老八?”
见是四皇子回来,八皇子心中越发不爽,也顾不上长幼尊卑,从榻上坐起来,直接开怼:“早不回,晚不回,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简直要烦死了。
四皇子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走进门来,上前拍拍八皇子的肩膀:“老八,你这是睡糊涂了?”
八皇子一把甩开他胳膊:“少跟我套近乎,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四皇子这下也冷了脸,一甩袖子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随后静静看着八皇子。
八皇子坐着缓了一会儿,因美梦被打断的怒气消了,这才起身,从怀里掏出圣旨,随意那么一抖:“瑜王沈潇接旨。”
四皇子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八皇子面前,随即转了个身,对着京城方向跪了,朝天拱了拱手,恭敬道:“儿臣接旨。”
八皇子冷哼一声,捧着圣旨走了几步,走到四皇子面前去,这才开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完之后,把圣旨往四皇子手里一塞:“奉父皇旨意,从今日起,这黔州清剿流寇一事,就交给我去办,你呢,赶紧收拾收拾,带着我四嫂回京去。”
四皇子接过圣旨,起身,“本王先前就给陛下上过折子,流寇剿清之前,本王暂缓归京,父皇已经允准。”
八皇子:“那是之前的旨意,如今按照你手里这份旨意行事。”
四皇子将圣旨收好,随后走回桌边坐了,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桌子对面,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八皇子喝。
八皇子根本不想和这种人心平气和谈话,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他。
见他不喝,四皇子也不介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流寇嘛,你剿你的,本王剿本王的,你我互不相干。至于归京一事,不急,容后再议。”
八皇子冷笑:“父皇让你回,你竟敢不回,老四,你这是想抗旨?”
见八皇子自从见面就一直冷言冷语,压根就不打算好好说话,四皇子也不再维护面子上的和气,抬眸看着八皇子:“老八,你我同为藩王,你就不觉得陛下突然命所有藩王同时入京这事有古怪?”
八皇子:“有古怪又如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沈斐愿意受着。”
四皇子讥笑:“那若是陛下想剿了你手里的兵呢?”
八皇子:“剿了就剿了,那又如何。”
四皇子摇头,啧啧两声:“我原以为你只是莽撞,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蠢货。”
八皇子记着太子叮嘱的话,剿匪第一,报仇回去京城再说,所以,他一直压着脾气和四皇子说话,可“蠢货”二字,彻底点燃他内心的火气,一张俊脸瞬间阴沉,猛地扑上去,抡起拳头就打:“你找死。”
第98章
四皇子似是早就料到八皇子会突然出手, 他头往旁边一歪,躲过劲头十足的一拳,随后抄起桌上茶壶, 顺手一甩,茶壶旋转着朝八皇子脸上飞去, 冒着热气的茶水泼洒出来。
热水飞溅在脸上,八皇子神色一凛, 迅速躲向一旁,顺手扯起手边椅子,抬手一抡, 将茶壶砸开去。
咔嚓一声, 茶壶应声碎裂,破成几块,落在地砖之上,摔得稀碎。
八皇子手里的椅子也不扔,就势摔出去, 直直砸向四皇子,四皇子一个飞腿抬起,将椅子靠背踹断。
两人交手, 默契地没有动用兵器,而是赤手空拳打了起来,数招过后, 桌翻椅倒, 一片狼藉。
四皇子眼角青紫, 八皇子嘴角也流了血,可两人越打越起劲儿,谁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四皇子一拳打空之后, 斥道:“老八你个蠢货,我方才那番话,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还来打我。”
八皇子嗤笑一声:“为我好?为我好你就不会暗中派人刺杀我。”
四皇子一脸错愕:“我刺杀你?我何时刺杀过你?我好端端的为何要刺杀你?”
八皇子想到他还没听过阿桶和诺儿聊天,幸灾乐祸之心顿起,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我不光知道你刺杀我,我还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说着,趁着四皇子发愣的机会,一腿踢过去,踹在四皇子的胸上,将他踹倒在地。
四皇子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老八,你也不必故弄玄虚,你所知这些,无非是那个神算子说的吧。”
前阵子母妃给他送信来,信上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东宫乍现神算子,通晓一切,万勿在京城露面”,若这信不是母妃送来的,他定然要以为是谁在作弄他。
但即便觉得母妃不会骗他,可仍旧将信将疑。他早年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若这世上当真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怕是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更何况,若东宫那人当真是神算子,那想必已经算出他所有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为何母妃不让他在京城露面?
难道说那神算子,只有看到他的脸,才能算得准?
昨夜他收到飞鸽传书,说是八皇子带着数万兵马朝着黔州方向,一路疾驰而来。
他虽不知老八此行目的,但联想到母妃的那封信,他便笃定,准没好事。
于是连夜出门,去做部署,以防老八突然发难,应对不暇。
刚刚忙完,王妃就派了身边婢女前去寻他,说是老八已经登门,让他快些回府,来接圣旨。
陛下让老八来清缴流寇,圣旨上虽未明说为何缘由,可显而易见的,陛下就是怀疑那流寇屠村一事,是他所为。
简直笑话!
黔州可是他的封地,黔州百姓也是他的子民,就算他不想回京,也该想其他的主意,怎会纵容流寇去祸害百姓?
他沈潇再心肠歹毒,再不择手段,也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反正,他沈潇即便打断自己双腿,以此拖延回京,也不会做出那等蠢事来。
不过陛下怀疑他,他理解,也不生气。毕竟像他沈潇这样精明强干的人,若他是陛下,也会忌惮他自己。
只是不知道那神算子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让陛下遣了老八千里迢迢赶来黔州,催他归京。
心中对此十分好奇,想着老八那个鲁莽的性子,所以一回来便故意惹怒他,想着他盛怒之下定会透漏一二,正如他所料,这个老八果然说了两件事。
对他为何刺杀老八,他并不是十分在意,皇家兄弟,没事的时候兄友弟恭,但凡遇上权力争夺,那就是你死我活。
但他十分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对于老八,他自认还是了解的,你越表现得不知道,他就越故弄玄虚,你越表现得不甚在意,说不定他就说了。
八皇子毫不意外四皇子知道阿桶一事,他们这些藩王,不管有没有野心,但为了自身安危,谁人不留几个眼线在京城。
更何况荣贵妃在皇宫,皇宫那么大,主子下人那么多,能递出个消息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但一听四皇子竟然说了“神算子”,八皇子脑中立时划过街上那些举着幌子,花白胡子的道士,再一想那奶呼呼的小娃娃,他当即笑出声来:“老四,你只知道神算子,你可知神算子是谁?”
四皇子懒洋洋靠在身后的墙上:“爱谁谁,本王不关心。”
八皇子见四皇子鼻青脸肿,心情舒畅多了,也不打了,扯过屋内唯一一把全乎的椅子坐了:“你爱关心不关心,反正今儿我是来跟你打个招呼,从明儿起,我就要收拾那些流寇,绝不会手下留情。”
四皇子:“尽管杀。”
八皇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挑了挑眉:“那些流寇里头,有没有你什么亲朋好友,故交之类的?”
四皇子:“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
八皇子拍拍大腿:“那我可就真杀了啊。”
四皇子:“杀,最好都杀光,待黔州流寇肃清那一日,四哥为你摆庆功宴。”
八皇子蹙了蹙眉。死老四这个态度,可在他意料之外。
在京城的时候,包括父皇和大哥在内,大家一致认为,流寇一事,乃是老四为了不回京而策划的。
可他这怎么瞧着,有点儿不太像呢。
难道老四城府变深了,装腔作戏的本事长了?可不应该啊,父皇和大哥都说过,老四这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他丝毫看不穿老四在做戏,那难道,流寇一事,真的和老四无关?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八皇子好奇心顿起,椅子一抽,盘腿坐到四皇子对面,手撑下颚:“哎,老四,你跟我说实话,那流寇,真不是你搞的?”
四皇子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祸害我自己的封地,祸害我自己的百姓?若是你,你会吗?”
八皇子设身处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那我是不会。”
四皇子:“那不就得了。”
八皇子点头:“行,此事我暂且信你,那我问你,你为何不回京?”
四皇子:“你怎么不去问问老二老三为什么不回京?”
八皇子:“不用问,那俩定然是做贼心虚。可我想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回京?”
四皇子嘴角微不可见地往下沉了一沉,没有回答。
一见他这样,心中定是有鬼,八皇子追问:“你想造反,篡权夺位?还是以前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缺德事,不能让神算子知道?”
四皇子沉默了片刻,以问代答:“老八,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想过那个位置?”
这哪能说实话,八皇子矢口否认,对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我对父皇之忠心,苍天可鉴,你少以小人之心揣度我。”
四皇子嗤之以鼻:“你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吧?”
八皇子提拳:“又想打?”
四皇子当即改口:“是我失言。”
随即坐直来,往前凑了凑,语重心长道:“老八,要算下来,你我兄弟二人也有数年未见,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咱兄弟俩坐在一起喝杯酒,好好说说话?”
八皇子警惕:“你这是想从我这里套话吧?”
临行前,大哥交代过他,此次来黔州,切莫饮酒,以免误事,他答应了大哥。
再说,阿芷也一再交代,说她不在他身边,万一喝醉了不舒服,无人照顾在侧,她会担心的。
所以这酒,他是坚决不能喝的。
四皇子笑:“你该不会是怕你媳妇儿知道了揍你吧?”
八皇子引以为荣,挺直腰板,语气骄傲:“我媳妇揍我,那是疼我,怎么,你嫉妒?”
四皇子啧了一声:“知道你们夫妻琴瑟和鸣,蜜里调油,就不必到我面前卖弄来了。”
这话八皇子爱听,胳膊肘拄着大腿,手撑着下巴,语气缓和:“酒我是不喝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能不能答,待我听了再说。”
四皇子等得就是这句话:“你从京城出发之前,可曾见过我母妃?”
八皇子摇头:“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