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也叹气，“你说这个，那没法谈了。”

　　孟春兰笑道：“去年今年咱们都吃上西瓜了，也是很好了！”

　　李光耀就只好摇摇头，拍拍分到手的大西瓜，“没关系，我就当这个我是的了，一路拎回去起码赚了面子！”

　　黄志豪看看他俩都有得拎，自己没有，心中一动，于是跟沈卓说：“哎？要不我跟你买一个，行不行？我拿回去跟我家里吃！大夏天的，他们不管在工厂还是在地头都很难熬，吃个瓜解解暑！”

　　他一说，其他两个人也心动起来，毕竟手上的还不是自己的呢。

　　沈卓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他没想赚他们的钱，不过如果他们真要的话，送那么多人也有些亏了。再说叶欣本来也是准备卖瓜赚钱的，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斟酌一番之后，沈卓对他们说：“今天算了吧。熟的瓜都已经摘了，剩下的还在慢慢熟。之后你们要是想买，等你们过来值班的时候，找叶欣说吧。是她留育的种，她的种植技术，也是她决定卖的。我不管这个。”

　　又想到了一件事，他补充道：“我们想收一些肉票，如果你们能拿肉票来换，她也是很乐意的。”

　　肉肯定是珍贵的，不过这样好吃又硕大一个的西瓜，也是难得的。

　　有些人家能弄到多一些肉票的，比如黄家村，因为有砖瓦厂，是丰水大队最富有的村子了，厂里也有门路多弄一些票，有时还会作为员工福利发给工人呢——要不怎么现在人人都想当工人呢？钱多福利好啊！

　　当下几个人就说回去问问家里，商量一下，到时候值班的时候再来就行了。反正确定沈卓家还有西瓜卖的。

　　沈卓回去把这事一说，叶欣也是很惊讶。

　　她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惊喜。”

　　又高兴地说：“看来送瓜也送出广告效果了！这样也好，反正不能再白送了，咱们也是辛辛苦苦种出来。他们要买，咱们就卖，能换到肉票最好，不能就赚钱，反正都是赚。”

　　沈卓点点头，摸摸她又瘦了些的小脸，心疼地皱着眉头：“每次农忙都累瘦一圈，这次吃的少了，瘦得下巴更尖了。”

　　其实叶欣之所以每逢农忙瘦一圈，没有肉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又累又热，胃口不太好。

　　虽然有瓜果蔬菜聊以解暑，但是没有空调，终究还是不太舒服，尤其是吃热饭的时候，热得满头汗，根本没胃口。更何况还天天高强度劳动，能不瘦吗？？

　　不过也还好，过了这段时间又能补回来的。

　　她低头数着沈卓刚刚上交的钱，又是二十五块，加上五月的，现在她手头就有一百八十多块了——再次感叹，家里有个领工资的，就是不错。

　　要是西瓜生意给力一点，说不定能破二百了。

　　心里盘算着，她一点儿也不自苦，快乐地说：“希望能再收几张肉票吧，月底农忙完了，就可以去买肉吃了！”

　　沈卓则是盯着她尖尖的下巴，盘算着：“还要十天半个月的，不如先宰一只母鸡，补补身体？”

　　叶欣想了想，“也行。反正小鸡在长了。晚上可以到院子里吃，通风舒服一点，也凉快。”

　　沈卓点点头，转头就去抓鸡了。

　　那已经是最后一只老母鸡了，因为最近没有肉吃，只好把家禽宰了吃。不过没关系，四月用完肉票之后，叶欣就赶紧又去村里孵小鸡的吴奶奶家里要了五只小鸡，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已经亚成年，下个月又可以生蛋了！

　　虽然一件件事情忙碌着，但是叶欣也没有忘记了牛棚里的两个老人。

　　其实在农忙之前，那个老人又来了一次，也是抓药吃。他们还是送了一些吃的，煮熟的鸡蛋鸭蛋，煎饼馅饼，黄瓜西红柿……都是直接吃的，方便。

　　幺妞成为了中间的联系人。

　　叶欣也会记得给她带一些吃的，并且让她带一些回家跟姐姐分享，跟她说：“牛棚里那两个老爷爷，跟你和姐姐一样，都是吃不饱饭的可怜人。如果他们对你不坏，你就听听他们说话；如果他们对你凶了，你也可以不他们。但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幺妞点头，眼里有些泪光，“我知道，我连姐姐也没有告诉。他们看我的时候，跟叶知青你看我的眼神很像，他们知道我也是吃不饱饭的。”

　　叶欣只能叹着气，摸摸她的头，给她多一些吃的。

　　幺妞就这样毫不起眼，守口如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也是在叶欣的暗中帮助之下，可怜的老人和小孩偶尔都能吃上一些像样的食物，身体有了劲，心中有了希望。

　　不过五六月不再好走动了。因为地里翻耕要用到牛的，两个看守牛棚的老人也忙起来了，经过几个月熟悉，他们已经能使唤得动牛了。农忙时节，真是人人都不得闲的。

　　六月下旬，夏季农忙即将落幕。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段时间没有怎么上工的李英丽，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她衣服沾着灰尘和草屑，满脸惊吓，好像是摔了一跤，骑车冲回来时速度很快，又歪歪扭扭的，差点摔进了大水塘里。

　　她这个样子，大家一开始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后来一打听，还真是糟糕的事情，不过不是大家猜测的那样——

　　李英丽在半路遇到一对假装迷路的夫妇，拦着她要问路。李英丽一开始没看出来，还停下来了，不过她又不是本地人，下乡之后活动范围又小，并不认识这边，对他们问的地方就说不知道。但是那对夫妇还追根究底的，她就有些不耐烦了，天气又那么热，她就想直接走了。结果这时候那对夫妇露出了真面目，拦着她不让走了。

　　好在她比较高，腿长，停下来的时候还是坐在坐鞍上腿支着地的，所以一发现不对反应很快，直接蹬车冲开他们就走。

　　可是那对夫妇十分凶狠，还追上来用棍子和石头砸她，把她砸摔倒了。

　　那时候李英丽就听到他们恶狠狠地说要把她绑起来带走，她害怕极了，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都不敢松开车把，爬起来就是蹬车往前冲，又挨了几下砸，最后竟然成功脱离了。

　　大家知道后，一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但是给她检查过身上之后，确实背后砸出来几个红肿的伤痕。不得不信了。

　　这一下，又不少人担忧起来。

　　去年土匪出没抢劫伤人的事情又被翻出来说了，大家都感叹，怎么歹徒一波一波，搅得不安宁。

　　于是去年被抢劫打伤的孙维强又被拉出来鞭尸一番，他脸色又阴沉沉的。相对比的，叶欣和沈卓又被夸赞一番。

　　众人议论中，大队长把处过伤势的李英丽叫来仔细询问，那对夫妇的年龄、模样，有无带武器。发现只是带着棍子，而且只有两人，样貌体型平平无奇的，倒是没有去年三个持刀匪徒的威胁性大。

　　大家了解之后，又放心了些，觉得是李英丽独自出门，又是长得好看的年轻女子，对方才敢动手，以后大家结伴出行，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过大队长还是隔天就去了公社一趟，把这事报告了。公社也引起了重视，派了几名武装队成员在事发地点巡逻搜查。

　　只是一时没有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只能先叮嘱大家小心了。

　　月底，插秧终于结束，大家也能松一口气了。

　　二十九这天，叶欣跟沈卓赶集。

　　他们骑车的，就难以找到同伴了。两个人也算结伴了。不过保险起见，叶欣还是往背篓里放了柴刀。

　　路上，叶欣左顾右盼，兴致勃勃地寻找着歹徒的踪影：“要是遇上了，肯定不够我们打的！”

　　沈卓也在小心观察环境，微微皱着眉头，觉得她这样不好，“还是不要遇上了。到底危险。”遇上了也是走为上策。

　　叶欣说：“立功拿钱啊！”

　　沈卓只能摇摇头。

　　还好一路上平静，没出现什么意外。

　　到了镇上先卖菜，然后去看看徐大夫。这次就没有什么粮食了，只是送一些蔬菜。徐大夫已经痊愈了，现在没开店，只能在家里教两个小孩念书写字打发时间，也算安宁。

　　随后他们去买肉。这段时间一共换到了五张一斤的肉票，全是沈卓那边熟人换的。叶欣竟然毫无收获，主要她认识的多是知青，人家不缺这两块钱，倒愿意多吃两斤肉。那些婶子更是持家的能手，还嫌不够用的。

　　买了肉，又去寄信。

　　回想一下叶顺利的信，叶欣没什么耐心了，用之前回复黎美悦的风格，只写了一句：你这样骂我，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也不说到底谈恋爱没谈恋爱，让他猜吧，让他难受吧。

　　回复叶欢的就好一些，例行的鼓励加油之外，就是表达了一下她对那个男工人的看法：如果人很好的话，当然可以继续了解他。但是，他家五个兄弟姐妹也太多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很挤很吵闹，如果以后你们结婚了，是不是可以有另外的住所。

　　事情办完，他们就没耽误，直接回去了。

　　七月，持续高温。

　　沈卓值班的这天，住牛棚的另一个老人过来了。

　　一来就给他们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多所高校即将恢复招生。

第145章 举高高

　　唐博雅是第一次来医疗站。

　　原本他的性格就不是那么随和, 遭逢大变之后更变得尖锐许多，时而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满胸的愤懑不平只能压抑, 有时看上去甚至挺阴沉。他也轻易不信人了，看谁都是要害人的, 因此前两次来的都是金忠国。

　　数次受人恩惠, 他也终于卸下了心防, 决定来一趟。

　　也是不好白吃白拿人家的，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可能对这两个年轻人有帮助的一事，这才有脸来一趟。

　　这次他还拎着一个割了半筐草的破筐来的。牛棚那边以前就有些简单的工具, 看牛的人也是要割草喂牛的，倒是正常。

　　唐博雅坐下之后，低声告诉他们：“我原是首都一所高校的老师, 甚至已被评为教授。年后开学, 一二月时, 教育界因担忧如此扰乱下去，人才断层，开会研讨解决的方案。恢复高考目前看来不太可能, 一些学校恢复招生倒是可以，即不参加文化考试, 由年轻人自愿参加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

　　叶欣和沈卓听了，都很惊讶。

　　不过叶欣惊讶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唐博雅竟然是高校教授, 文化人, 体面人，竟然被打成了资本主义, 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沈卓倒是切切实实为这个消息本身而意外，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下意识看了叶欣一眼，见她若有所思，他心中更是微微沉了下去。

　　他难得主动开口问：“什么时候招生？”

　　唐博雅道：“年初只是开会研讨，现在三四个月过去了，快的话已经经过审批，确定了哪些学校招生，今年下半年或许就有消息传过来了。慢的话，可能明年春天……毕竟，今年斗争形势又严峻了些，说不定被耽搁了。”

　　说到这里，唐博雅那瘦削的脸庞抖了一下，但又很快从哪些折磨人的回忆中抽离，总结一句：“总之，我最后听到的消息是，恢复招生是一个趋势，消息或早或迟，会传来的。”

　　叶欣看看这位老教授的脸，默默地拧开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碗是从旁边小茶几拿的。对于合的建议，大队长已经采纳了，茶几、热水壶、一套十个的瓷碗，都是这两天新采购的，确实方便了来看病的乡亲。

　　叶欣把茶水放到唐博雅面前，轻声问道：“想必，招生名额不多吧？”

　　唐博雅眼睛看着这碗茶水，淡黄颜色，映衬着白瓷碗，十分清新看好，悠悠的菊花茶香已经飘散出来，沁人心脾。闻着这股宜人的香味，他点头道：“不多。而且，碍于此时的局面，恐怕是各省区的高校就近招生，不跨区。”

　　说完，他已经忍不住伸出枯瘦的、黝黑显脏的手，端起碗来喝茶——夏日焦躁，已是渴了。

　　一口喝下去，滋润喉咙，五脏六腑都舒爽起来，他双眼微微一亮。

　　以前不是没喝过好茶，但都没有这碗来得舒心。

　　一时他竟分不出，究竟是自己几个月没有喝上正经茶水，所以觉得喝什么都香。还是就是这菊花茶格外不同。

　　他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愁绪都散去许多，看向叶欣：“多谢你了小姑娘，还愿意给我这个又脏又臭的老头倒茶喝。”住牛棚，挑牛粪，衣服破烂，炎热的夏天汗流浃背，可不是又脏又臭？

　　叶欣也叹了口气，“您别这么说。什么时候方便来，您尽管来，想喝茶还给您倒。”

　　唐博雅心中感动，再看看他们两人，真是白净灵秀，与众不同，困在这穷苦山村倒是埋没了。不禁多说几句：“你们一个是知青，一个是医生，都是有文化基础的，在这个村子里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你们愿意帮衬我们这些倒霉落魄的，我们没有什么能报答的，想到这个消息也许对你们有用，所以来告诉一声。机会难得，你们早做准备，多看书学习学习，不管是今年秋天还是明年春天，都不久了。”

　　叶欣点点头，笑道：“多谢您的宝贵消息。”

　　唐博雅说到这里，就站起来了，不敢多待，以免引起注意。

　　沈卓已经包好了两个药包，叶欣也从篮子里拿出一些吃的，同样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