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却是不愿意放开了，一个是能把她搂在怀里觉得甜蜜，一个也是怕她晕得坐不稳，就低头跟她说：“你靠着我，稳一点。”

　　叶欣皱着眉头，觉得他脏也是外套比较脏，就伸手扒开了他的袄子前襟，才愿意挨过去。

　　他身上的气息倒是不难闻的，本来就是挺爱干净的少年，跟她这一年半时间里又养成了更爱干净的习惯，就算昨晚在招待所没有洗澡，但是冬天不出汗，一天不洗也不会很脏。

　　叶欣就放心地挨在他胸口，被他清爽的气息环绕，车里那股难闻的汽油味倒像是被隔开了似的，她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沈卓脸庞有点涨红，虽然清楚她纯粹是觉得他外袄子脏才扒开的，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前头的人。好在也没谁回头看他们。

　　他松了口气，又低头看她。

　　现在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头发，还有一点莹白的侧脸，那么小巧，亲密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现在体质好，也不怕冷，袄子里面只有一件薄衣裳而已，都能感受到她脸颊温软的触感，还有她呼吸带出的热气……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体温升高，胸膛也好像变热了。

　　又担心她发现自己乱想，紧张忐忑，但是这种反应根本没法抑制。

　　叶欣听着他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却没感觉吵，反而是盖过了外面班车的噪音。她索性揪着他里面的衣服，直接埋头在他怀里，隔绝那些汽车上恼人的汽油味和噪音，反正也没人看到。

　　沈卓简直是受宠若惊，涨红着一张俊脸，更把她搂紧了。

　　没一会儿，感到安心的叶欣开始泛起困来，虽然没吃午饭，但是到了午睡的点，她就昏昏欲睡了。

　　沈卓很快发现她睡着了，呼吸清浅，安静乖巧。

　　她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更是隐隐地欢喜，感到满足，之前的紧张和激动也慢慢变成一片柔软。

　　车里还是很颠簸，能感受到她坐得辛苦，他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有力的臂膀很轻易地将她从旁边座位抱起，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还是很娇小，而他已经渐渐长高长大，肩膀变宽，可以轻易地把她整个拥在怀里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喃喃了声，不知道醒没醒。

　　沈卓低头，轻声跟她说：“这样你能睡得更舒服。”

　　她没回应，看来是没醒了。

　　沈卓放心下来，摸摸她特别柔顺乌黑的头发，然后用自己敞开的袄子把她裹着，甜甜蜜蜜地双手搂紧她。

　　叶欣睡着之后，感觉自己突然回到了毕业出海旅行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怎么没有在轮船甲板上，而是在海水里，一摇一晃的，好在身边有好多游泳圈将她紧紧包围着，没让她淹下去，也没让她沾湿了衣服。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她还是可以欣赏蓝天白云和美丽的海景，甚至这种晃晃悠悠的感觉，还挺舒服……

　　两点多，班车终于抵达了洪泽镇，停下来。

　　被颠簸得腰酸背痛七荤八素的乘客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起身下车，离开这沉闷难闻的大铁笼子，踏到坚实的土地上，呼吸冰冷又清爽的大自然气息。

　　肖添宝也是坐在林秀婉旁边靠过道的位置，起身后，他先是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他又酸了——

　　靠，这两人亲亲密密地抱到一块儿去了！

　　大白天的，公共场合，真不害臊！

　　……但是他好羡慕啊！

　　林秀婉也起身了，见他看过去，她也回头看一眼，也是一愣，心道这两人真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过她看出来了，说：“她晕车得厉害，沈卓照顾她很细心。”

　　肖添宝立刻说：“我也很细心！”

　　林秀婉懒得他，拎着袋子赶紧下车，车太颠了，自己也有点晕。

　　班车停的时候，叶欣就已经醒来了，只是刚睡了一觉，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沈卓发现她醒来，就松开了些手臂，低声说：“咱们回到镇上了。”

　　叶欣抬起头，揉揉眼睛，这才发现是什么情况。她说怎么总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包围着呢！当下就捶了他胸口一下，红着脸从他腿上下去。

　　前面的乘客已经快下完了，她赶紧也往车门走去。

　　沈卓自然是在后面拎着两个筐，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可能是睡了一觉，叶欣下车后蹦了两下，没感觉头晕难受，反而精神奕奕，元气满满！

　　林秀婉还在边上缓着难受呢，一转头发现她这么精神，就笑着说了句：“你睡了一觉，不晕车了？”

　　叶欣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在车上那样，肯定被他们看见了。

　　林秀婉见她嘴唇红润润的，脸颊也白里透红，大眼睛更是灵动有神，不用大红袄子衬托就光彩照人了，就知道她十分健康、有活力。

　　而且青春靓丽的，特别引人注目，别说男人看了，就是女人看了都稀罕得不行。

　　她就忍不住笑道：“怪不得沈卓那么喜爱你，我看着你都喜欢了。”

　　说得叶欣更不好意思了，只好夸夸回去，“你长得那么美，也很受人喜爱呢。”

　　林秀婉更是喜欢她了，两眼亮亮地看着她：“还脸红，哎呀真可爱！刚睡醒的模样，脸庞红扑扑的，看得我心都软了。”难受劲儿也过去了，忍不住走近两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着问：“你看起来年纪好小的样子，今年几岁了？”

　　被人拉着手这样问，叶欣突然又有一种被长辈关爱的感觉，问题是对面看起来根本没有大她几岁啊。可是人家也没有恶意，只好红着脸小声回答：“过了年就十八了。”

　　林秀婉道：“那就是还没十八了！哎呀，那你十六就下乡了，家里真是，也不让你长大一点再让你下乡，乡下比城里苦很多呢。我都是二十了才回来的。”

　　叶欣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笑笑。

　　沈卓拎着两个筐站在叶欣身后，眉头大皱地看着林秀婉拉着叶欣的手在亲热地说着话，他觉得有点碍眼。

　　于是看向了林秀婉身后的肖添宝。

　　肖添宝也很郁闷啊，为什林秀婉喜欢沈卓，甚至喜欢沈卓的未婚妻，就是不喜欢他呢？？

　　知道沈卓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看着她们那么亲热，就阴阳怪气酸气直冒地开口：“人家未婚夫不高兴了，赶紧放开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林秀婉从叶欣脸上挪开目光，看沈卓的确是冷冷地沉着一张脸，只好遗憾地放开了叶欣的手，还有点舍不得离开呢，临走前跟她说：“要是咱们住得近，就可以来往走动走动了，可惜住得远。”

　　转身走开了几步，林秀婉忍不住跟肖添宝感叹：“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白白嫩嫩红红润润，刚睡醒的模样尤其可爱，真可人疼！”

　　肖添宝道：“你更可爱！”

　　林秀婉白他一眼，又说：“我当初怎么会看上沈卓呢？他一看就闷闷的，他未婚妻就活泼可爱得多！真可惜不是一个大队的，不然我和她都是知青，就可以聊得来，做朋友！”

　　肖添宝心情很复杂。

　　这边沈卓见那讨人烦的两个人终于走了，脸色也好了，问叶欣：“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吃饭？你该饿了。”

　　叶欣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了，把带的饼子吃了就行，不然又得带回去。早上在招待所灌的开水，应该还是热的。”

　　沈卓就点点头，先把筐都放下，从包里拿出水杯。先拿叶欣的拧开给她，再拿自己的。喝口水，再拿出饭盒装的饼子来。

　　一边吃，叶欣一边看了看走远的林秀婉和肖添宝两人，带着一点吃瓜的兴趣，问了句：“他俩怎么回事啊？”

　　沈卓摇头：“不知道。”

　　叶欣还是好奇：“他俩是不是一对儿？”

　　沈卓还是摇头：“不知道。”

　　叶欣就瞪他一眼，“一问摇头三不知！”

　　沈卓：“……肖添宝说他追了两年，还是没有追上林秀婉。但是他俩又去哪里都形影不离，这都一起上县城买东西了。所以我看着也怪费解呢。”

　　叶欣皱起眉头了：“是不是那个男的一头热，对人家纠缠不休啊？”

　　沈卓点头：“是这样。”

　　叶欣又说：“这么一直纠缠，怪让人误会的，林秀婉名声都被他败坏完了。”

　　沈卓又点头：“我也觉得。”

　　叶欣拿水杯砸他一下，“你怎么跟个应声虫一样！”

　　沈卓：“……不说他们，咱们吃了，早点回家。”对那两人的事情完全没兴趣。

　　在班车旁边吃喝好了，便收拾了背起筐往陈家院子走去。

　　先把昨天的腊肉香肠菌子取了，昨天称好的就是方便，敲敲门，直接取了不用耽误。

　　随后回来经过邮局的时候去回信。

　　两封信，一封是母亲黎美悦就她“没钱”二字的回应，把她臭骂一顿，说她不孝，说她不懂得感恩、不愿意回报家庭，说她翅膀硬了，显然是非常生气，情绪很激烈，被她狠狠气到了。

　　叶欣本来都不想回了，但是见她这么生气，觉得再气一气，给可怜的原主出口恶气也好，就又回一封，比上次长一点：对啊，我就是翅膀硬了。

　　另外一封当然是大姐叶欢的。针对她写去的各种建议和办法，大姐很感激，也表示会去尝试的，虽然觉希望不大。另外也说妈妈接到她“没钱”回信的反应，很生气，爸爸也很生气，弟弟也很生气，一起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大姐说可以解她的情绪，因为当初家里把她送下乡，也是这样无情；但是她这信回得太强硬太冷漠，可能会导致关系恶劣，以后难以修复。她今年可以回家探亲了，到时候怎么办？

　　还问她什么日期回去，期待跟分别两年的她见面，觉得她一定大变样了！

　　叶欣给大姐的回信就耐心多了。

　　首先是希望她大胆果决，搬出去、找对象、存钱三件事都要尽快行动起来，一旦犹豫就可能失了先机，过年可是相亲的好时机，别被家里随便塞给一个男人了。其中存钱是最重要的，要保住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岗位，绝不能出让！

　　关于家里对她的反应，叶欣表示随便他们，反正他们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他们；她根本没想着修复关系，她已经下乡，户口落在这边，没有必要跟完全不爱自己的家人维持表面上的亲情。

　　她也明确表示了，自己今年不回家探亲，可能以后也不会回去。很遗憾姐妹俩没法团聚见面，但是可以一直写信往来。自己的确大变样了，变得更加自信、勇敢、果决，才能在这边好好生活下去。

　　最后，她建议大姐可以学自己果断一点，和家里尽早做切割，不然会被一直吸血，烦不胜烦！不要被伦孝道绑架，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话，自私一点，把自己的意愿放在第一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写完又是一封长长的信了。

　　跟愿意聊的人当然能聊很多，不愿意聊的人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叶欣把两封信分别寄了，松了口气，转身离开邮局。

　　然后去徐氏中药材铺取自行车。徐大夫见他俩买了新衣裳，已经是和好了，也很欣慰，笑着挥手送他们走。

　　叶欣之前装鸡蛋的小篮小筐都被李英丽薅了，本来还想着这次买个回去的，但是昨天今天在镇上在县城都忘记了，今天不是集日，农副产品市场这块空荡荡的，也买不了了。

　　这么东奔西跑一趟，两人也是把不大的镇子走了一圈，费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四点了，得赶紧回去了。

　　叶欣身上那件红艳艳的新衣裳也在镇上转了一圈，一路引人注目。

　　回了凉水塘，还是继续引人注目。

　　李光明跑过来问她：“姐姐，你买新衣裳啦？”

　　叶欣：“……嗯。”

　　李光明：“真鲜艳！真好看！”

　　叶欣：“谢谢……”

　　穿过了村子往坡上走的时候，叶欣才有点懊悔地跟沈卓说：“早知道先脱下来放着，真的太显眼了！这会儿也不冷。”

　　沈卓却挺高兴的模样，大家都看见他带叶欣去县城买了新衣裳回来，肯定也知道他们和好了，之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其他人也不用来劝他说他了。他说：“不用脱，你就穿着，你穿得好看！”

　　叶欣岂不明白他是炫耀心里，哼了一声，撒手：“不帮你推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