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算自己, 她现在跟村里婶子和知青们都挺熟, 不是在这边听听闲话，就是在那边聊聊八卦, 利用上工的时间与大家信息对接, 不错过村里任何热点新闻。有时候别人说累了, 她还兴致勃勃的，现在她干活都游刃有余的。

　　林美华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果真来上工了。

　　按照坐月子的说法, 她其实还没出月子的，脸色看着也还有几分憔悴，但是已经穿着穿着长袖衣服戴着帽子来干活了。

　　叶欣见了不免关心几句：“林婶子,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林美华直起身来, 趁说话歇了歇腰：“好多了。现在下地干活没问题, 就是容易累，不比以前了。”

　　叶欣问：“小孩不用带在身边？”其实这会儿有妇女背着孩子干活的，主要是孩子太小了离不开, 还认人，一放下就哭, 只能母亲不离身地带着。

　　林美华道：“给幺妞看着就好了。现在也没草割了，她在家照顾弟弟妹妹，做做饭, 我们也好轻松一点。”

　　叶欣又忍不住心中叹气。

　　这时候生孩子根本就是生劳动力, 小小年纪就要干活，不是家里干就是外面干, 也怪不得重男轻女了，因为男子力气更大，能干更多活，挣更多工分，赚更多钱。

　　她只是觉得那些女孩儿很可怜，长大了又是一个重复，生孩子，不断生孩子，生男丁。

　　也许林美华以前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儿，生长在同样的家庭环境中，所以形成了这样的思想。恶性循环。

　　她又仔细看了看林美华的脸色，想起去年她那爽利的样子，心中叹息：“婶子还没出月子，干活悠着点，可别累着了。”

　　旁边吴丽丽听到了也插嘴道：“叶知青说得没错，你别抢活干了，我瞅着你的脸色就知道你身体亏损了。我让你在家坐完月子再来，你男人又不是不能干活，还缺你这几天工了？”

　　林美华哎呀一声，脸上也有些愁苦：“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张嘴，不干哪里行？妮妹年纪还小，长得又瘦弱，每天就挣五六个工分的，光靠一个大人干活不行的。”

　　吴丽丽道：“还说呢，之前一整个夏天我看你家妮妹都累惨了，那细胳膊细腿的模样，你们也真是忍心，那么小的孩子就想让她顶上挣你的工分。”

　　林美华道：“我也不忍心，可有什么办法？她是大姐，当然得照顾照顾弟弟妹妹。”

　　叶欣听不下去了。

　　吴丽丽也听不下去了，转头跟叶欣说了两句：“叶知青，你最近倒好，越发滋润了。”

　　叶欣连忙说：“婶子说笑了，我还不是跟以前那样？”

　　吴丽丽笑道：“我没有打趣你，是看着你长高了。”

　　叶欣就高兴起来了：“是吗？我也感觉自己是长高了，就是没量过，不知道高多少了。”

　　吴丽丽道：“你跟沈卓都长高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俩真好，一个家里养鸡养鸭种菜种瓜，一个学成医生每月拿工资，家里建这个建那个的，齐心协力日子是越来越好，你俩人品模样也般配，看得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叶欣心里美滋滋，面上谦虚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就两个人，也没有长辈帮衬，只能自己努努力了。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林美华这时候开口：“哪能一样呢？沈卓现在拿工资呢，你轻松了多少，就是不上工也不担心什么了。唉，知青就是知青，跟咱们乡下苦命妇女不一样。”

　　叶欣笑容逐渐消失：“婶子，咱们都是一样在地里干活的啊。”

　　说着，她就到边上去喝水了。

　　耳朵尖，还听到后边两个人说后。吴丽丽说：“你酸人家干什么？人家确实不懒，心地又好，还特意来关心你身体，别让人下次不想跟你说话了。”

　　林美华说：“唉，我也没说什么啊。她确实关心我好几回了，还帮我买红糖。真是多谢她。”

　　吴丽丽道：“那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儿，人家聪明伶俐的，听不出你什么意思？……”

　　叶欣拧开杯子喝水，心道吴丽丽是小队长李建邦家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觉悟也不一样，对女孩也有几分怜惜，也许不像林美华家那么重男轻女的。嗯，下次多走动走动。

　　下午的时候，李英丽竟然也来了。还往叶欣身边凑。

　　叶欣转头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不参加农忙吗？”

　　李英丽道：“我看天气蛮凉快的，也不是很难熬。”

　　叶欣说：“现在深秋了，是比夏天那时候凉快多了。”

　　李英丽点点头：“所以我就来参与一下，也省得别人老给我白眼，觉得我不能干活。真是的，我不干活又不吃他们家饭，管真宽……以后我就上工半天歇半天，管它挣三个工分还是四个工分的，反正我是尽到个人努力了，没有脱离农业生产。”

　　叶欣听着又笑了下，“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一天四五个工分的。”比小孩还不如。

　　李英丽立刻觉得找到了认同感，“是吧？新来的不适应，慢慢来嘛，哪能跟他们一样拼命的，上半天工我都累腰酸背痛，上整天我还不得累死？”

　　说着又踩了踩地上，说：“你看，我也穿了水鞋，咱俩穿得一样。”

　　叶欣早注意到了，李英丽穿了双红色的水鞋，还是崭新干净的，简直不要太显眼。

　　水稻逐渐成熟的时候，队长就会带领队员先放水放干，好之后下田割稻，秋天又是比较少雨的，稻田里黑黑的泥土已经干了，裂开一道道纹路，大多踩上去是硬的，有些就算不硬也不会像夏天那样泥巴没到小腿膝盖的，最多踩下去三四公分而已。

　　这时候又是深秋了，穿草鞋嫌凉，穿布鞋嫌脏，叶欣就穿着自己的水靴来了，干净，舒服，这天气也不闷脚。

　　她的绿色水靴从春天买了，穿过好几次，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崭新了，还沾着不少泥，绿色在田里也不是那么显眼。但李英丽那双大红色的就非常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叶欣见她炫耀，只好夸一句：“红色真精神，你腿长，穿这个也好看，还不脏脚。”

　　李英丽满意点头：“我也是之前见你买了，现在想起来要需要一双。穿了果然省事不少。”

　　叶欣也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还能跟人比穿搭……她顺便问了句：“你最近赶集了？”

　　李英丽撇了撇嘴，又有些得意，“没有，那么远走得累人，懒得去。我托人家带的。”又看了看她，有些不满地问：“你上次赶集也不问问我，光是给别人带了，亏咱俩那么好。你未婚夫有自行车，那么方便。”

　　叶欣只好说：“下次我去之前问问你。”

　　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割稻子，不过李英丽实在是业务不熟练，磨磨蹭蹭，割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学旁边学一下。自己耽误就算了，还耽误了旁边的人。

　　后来她也不好意思站在中间了，往边上去，大家也心照不宣地给她留出边上一块，让她自己慢慢割。

　　快下工的时候，大家都紧着干活没人说话，割稻挑稻的忙忙碌碌，忙过这会儿就回家吃饭了。

　　叶欣正拿着镰刀刷刷割着，突然李英丽又过来了，“你跟我去一趟医疗战呗。”

　　叶欣忙碌抽空回答：“你自己去不就好了？熟门熟路的。”

　　李英丽道：“我想找个伴一起去。”

　　叶欣无语。

　　李英丽见她忙得不想自己，就说：“我再给你高价买二十个鸡蛋，你一块钱进账了，怎么样？”

　　叶欣：“……”淦，确实心动。

　　她直起身来，叉腰喘了口气，说：“好吧，这割水稻确实挺累腰的。”

　　李英丽就有点鄙视的意思：“哼，真是见钱眼开！”见她脸色不悦了，又赶紧说：“快走吧！不然医疗站都要关门了。”

　　叶欣跟她走出稻田，在田埂上蹭了蹭水鞋上的泥土。

　　离开的时候碰上拿着本子的记分员了，目光幽幽扫过她们俩，也不说话，就是摇头叹气。

　　叶欣有点尴尬，李英丽倒是毫不会，直接拉着她就走。

　　不仅是记分员，其他人看着她们又早退，都是皱着眉头很看不起的样子。叶欣到底脸皮薄一点，心中懊悔，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好的名声，又因为跟着李英丽给坏掉了……

　　不过能赚钱诶。

　　赚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能当场吃瓜，不管了！

　　到了医疗站，果然是李光耀在这值班。叶欣觉得李英丽就是打听好了才来的，目的明确。

　　不过这会儿里面不光是李光耀，还有个年轻人，年纪也不大，十八九的样子，他左边裤腿挽到了膝盖，小腿上正敷着药，还沾着泥巴，应该是刚干活的时候伤着了。叶欣觉得他面熟，应该是凉水塘本地的队员，平时上工见过的，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倒是两人都跟她打招呼了，显然是认识她的。

　　打过招呼之后，李光耀目光就看向李英丽了，李英丽也径直走向李光耀，没管旁边那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两人说起话来。

　　那年轻人见他俩说得热闹，就从桌前凳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旁边挪。

　　叶欣见他刚打招呼挺热情的样子，见他这样，就要搭把手：“我扶你吧，当心摔了。”

　　那年轻人倒是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这不严重，只是蹭了一下。”

　　说着他就蹦到挨着墙这边的凳子坐下了，才笑着跟她说：“你不认得我吧？我叫李光辉，小时候跟沈卓一起上学的，我俩挺熟。上工的时候也偶尔说起你，所以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

　　叶欣对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的，之前孙维强在新知青面前败坏她名声，赵中华因为跟他比较好，闲聊时说起过，然后他就告诉了沈卓，沈卓去找了大队长，大队长去知青宿舍说了一通。就是那时候记住这个名字的。

　　现在看来，这个李光辉确实跟沈卓挺熟，说不定更早之前的招工消息，沈卓就是半路听他说的，所以回到家门都不进，在那患得患失的。

　　叶欣心中一转，就全都想明白了。

　　她露出了笑容说：“他也跟我说过你，我只记得你名字，跟人对不上号。”

　　李光辉本来就觉得她好看得让人稀罕，她一笑起来更是好看，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多看，“哈哈，以前没当面见过，不认识也正常。现在见到了，就认识了。”

　　他心下不禁感叹，以前觉得这个女知青性格不好，闹腾，还懒，长得又黑又丑，那时候那挺同情沈卓摊上这么个未婚妻。没想到也就过了一年多时间，人家女大十八变，变得这么好看了，他都忍不住开始羡慕沈卓了。

　　两人说了几句，也算是认识了。

　　然后李光辉就转头，看看柜台那边越说越热闹的两人，有点纳闷地，小声问叶欣：“他们两个？”

　　叶欣也在关注那边进展呢，现场吃瓜，一心二用了属于是。听他问起就也小声说：“你看出来了吧？她专门来找李光耀的。”

　　李光辉点点头：“我看出来了，聊这么久也没说看病拿药的……但是，她之前不是跟光荣谈着吗？”

　　嗯？叶欣要素察觉，回头说：“你知道？”

　　李光辉点点头，看来她也知道了，“我跟光荣住得不远，平时也一起上工，知道一点——既然她跟光荣谈着，怎么又看上光耀了？”

　　叶欣：“这个嘛……”

　　这个问题问得好。

　　但是她没法回答，不是在吃瓜嘛。

　　其实知道这个年轻人叫李光辉的时候，叶欣就感觉李英丽要翻车了。

　　光字辈的，都是年轻一辈，李光辉跟李光荣、李光耀又都是差不多年纪，肯定都认识的。李光辉还能跟沈卓那样的沉闷性子都挺熟，显然性格不错，想必跟村里同龄人关系不差了。

　　而且刚刚李光辉叫那两人名字都是不带姓的，就显示出熟悉程度了。

　　李光辉之前知道了知青小队那点事都跟沈卓说了，估计这人有点正义感，现在知道了这事，事关两个本地同龄兄弟，难道会干看着？

　　当下叶欣心里就隐隐激动和期待起来，等着看好戏。

　　只是她没想到李光辉正义感那么强啊，也不说等一等，过后私下跟李光耀说，而是当场就要说了。

　　李光辉撑着墙，站起身，拖着伤腿又一瘸一拐回到柜台前，看看一脸娇媚笑容的李英丽，又看看一脸幸福糊涂的李光耀。

　　这两人顿时没法说了，笑容消失。

　　李光耀咳了声问：“怎么了光辉，你腿还疼？”

　　李英丽却是有点嫌弃李光辉身上刚刚从地里回来的一身臭汗、泥土以及草药的气味，也以为他是还要处伤，就扭头走开了一点，走到叶欣身边。

　　她一脸轻松地跟叶欣说：“咱们也坐坐，刚从地里回来呢。”说着还跟她聊起了衣服。

　　叶欣看着无知无觉的她，也默默地坐下来，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