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粮食跟秋收时肯定不是一个价。
老李吸了吸鼻子,“别为了这点毛头小利误了主子的名声。就平价借粮,来年秋收时收粮食比市场上高一点,愿意卖咱就收。”
农户也不傻,知道秋收粮食价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卖。
其实很多人家忙忙碌碌一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有些人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
老李跺了跺脚,“库房粮食还够吗?今儿个又来不少人。”
老李指的是刚进食堂的一群青年。
青珞掏出账本看了看,“入冬前跟京城的几个大商户借了一笔粮食,约定了用来入股咱们的生意,还有一些王府和有爵位的也拿粮食跟我们换了辣椒。”
大冬日吃过一顿火锅再吃别的锅子就有点平淡无味,前些日子,聚贤楼又推出了烤整羊,撒了辣椒面,让一众吃腻烤羊肉的旗人们惊为天人。
辣椒和白酒一样成为热门通货,大冬天能活血,保命玩意。这些旗人老爷可不缺粮食,不出钱拿粮食换,对于他们来说太划算了。
一些人还打着辣椒种子的主意,打算开春在自家庄子种上,拉到黑龙江一带卖,转手这钱又回来了。
“再加上从城外收购了不少土豆能撑到开春。”
等正月他们自己种的土豆就能收获了刚好接上。
青珞收回账本,跟着跺了跺脚道:“得找几个人去清理积雪,菜棚子可不能压塌了。”
玻璃只要碎一块,一个棚的菜全都得冻死。
只要下雪,就轮到他们紧张了,派人轮番去清理积雪。
薛洋站在庄子门口冲远处有一群相互搀扶着的青年挥手。
很快,五六个狼狈青年来到了他面前。
薛洋上下打量一番,“摔得怎么样?”
其中一个说没事。
“就是化雪了,路上有点滑。”
薛洋看他们满身泥水忙领着他们往庄子里走。
入门处登记了名字贯籍等信息,又签了协议,领了新棉服。
走在干净的水泥板上,一群人眼里都是好奇,看什么都看不够,这水泥虽然做成了荷叶形状铺在地上,可也能看出不是整块石板雕刻。
又走了一段,看到一个院子,见薛洋把他们往这里带,不少人以为这是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院子白墙黑瓦,一看就很典雅,他们心里很是满意。
结果就见薛洋从怀里掏出票子,他笑着道:“在这里做什么都得用票,洗澡有澡票,吃饭有粮票,等你们安顿下来,会有人发放,想要吃得更好些,可以拉粮食或钱来看换票,走,先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一伙人不敢进,大冬日洗澡要是染上风寒可是要人命的事。
“放心,里面暖着呢,不会冻着。”
薛洋推着其中一个往里进,进了门就看见一个大爷坐在门口专门收票的,薛洋数了八张票递过去。
“一共八个人。”
大爷凑着人数,递过去八把锁,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里面是温泉?”
“是,修了澡堂从里面引的温泉水。”
薛洋领着他们进了第一间房子,门帘掀开,里面全是水汽,热腾腾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了外间的柜子,只三两个没上锁,便招呼人去第二间屋子,一直到第三间才看到有大量空位置的柜子。
“找个空柜子,干净衣服带里面去,包裹和贵重物品先放这,记得锁上,这里可不止咱们进来,附近也有村子里的人跑这里来洗澡。”
一群人散开去找空柜子了,衣服往里面一塞,柜门一锁,绳子绑着的钥匙往手上一戴就掀开帘子往里面走。
门口还坐着两人,一人给他们发黄色薄薄一片像胰子的东西,另一个瞅了他们一眼,递过来两个丝瓜瓤,“搓澡、修胡、剃头都可以喊我,只要一张澡票。”
薛洋笑呵呵道:“有需要肯定找您。”
他掀开帘子带头进了里屋。
里屋还不是洗澡的地方,这里摆放着不少床榻,竹板编的,夏日常用来洗澡的
里面很暗,只靠近房顶的地方有一扇玻璃窗,那窗户还不大,只有光传入进来。
借着亮光能看到墙壁上布满了陶瓷管还有铝做的莲蓬。
薛洋脱下衣服,走入一个隔间,告诉其他人,“往左边转是热水,要是太烫就往右边转一点。”
说着进了隔间关上了门。
大家一听也纷纷找了个空着的隔间。
一众人舒舒服服洗完澡,包着头换上了新衣服,才抱着脏衣服出来。
外面墙壁挖了一个火炉,里面放着燃烧的柴火。
薛洋带他们来烤头发。
烤干后起身又交代,“锁要还回去,都别忘记了,再看看别丢了东西,回头可不好找。”
门□□还锁后,老头看了看他们怀里的脏衣服询问,“要不要找人帮忙洗?洗一次□□票。”
薛洋看看同伴,有人表示自己是棉服不能洗。
老头咂咂嘴,“没事,可以帮着拆开只洗外面,就是贵点,得缝回去,一人三两粮票。”
薛洋说了他们来这里每日有半斤粮票补助,吃饱可以,吃好很难。
所有人都表示要回去将寺庙的房子给退了搬到这里来,缺的票可以花钱买。
有两个舍不得好袄子沾了泥,便将衣服递给了老头。
老头接过放旁边竹筐里,手里撕下一张纸一半夹在衣服上,一半递给衣服主人。
“回头纸对上才能让领走衣服,不会让别人领走。”
这话说得人安心无比。
薛洋又领着一群人出了澡堂往里走,这回是他们住宿的地方。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上上下下足有二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很大,一间房内放着八张高床。
薛洋推开其中一间还没住人的进去,“条件有限,先凑合着住,等开春建了新房子就能住开了。”
这些床都很高,床下面摆放了一张桌子,桌两旁还有架子。
最重要的是桌上还摆放了一个火油灯,灯还是玻璃制品,下面的火油被封住了,只有一根棉芯漏出来。
棉芯外还罩着一层玻璃。
整个灯固定在桌面上,并不能挪动。
薛洋交代道:“为了预防出现火灾,这灯是不能动的,大家也不要动,房间里木头多,烧起来可不好救火。
“灯油没了找一楼的宿管大爷,他会来给换新的。”
“每个月会给两张灯票,大家也不要熬太晚,要是超了只能花粮票跟宿管大爷换了。”
几人满口称是。
这其实是薛洋接的第三批人了,前面两批早融入了这里了。
“来的时候跟大家说了,人家招人是做账房的,来人家的地方就要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大家拉开各自桌子底下的抽屉。”
薛洋随手伸向一张桌子,从第一个抽屉里掏出一本书来。
一看还有书,一众学子可是眼睛一亮,纷纷拉开属于自己的那个。
除了书还有一根长长的硬笔。
“这是一本数字书,人家计算用的不是汉字,就几个外来数字大家尽快记住,还有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都要熟练,明天开始就是培训了,若是记不住可跟不上人家的课。”
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都凝重起来。
很多人家境并不富裕,有不少还是上届落选的人,他们可以选择回乡等待下次科考,可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恩科,不少人便留在了京城。
留下归留下,大京城居住不易,最开始还有钱住客栈,没多久不少人便选择借住寺庙。
寺庙免费提供借住,可平日里吃喝拉撒应酬人家可不提供。
不少人靠着抄佛经卖画为生,今年一场大雪,令所有南方学子手足无措,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那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大地上洒。
这边洒,那边学子就不敢断了炭火,生怕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特别是在发现两个夜不归宿,被冻死路边的人后更是人人自危。
没人愿意死在这种可笑理由上。
昨日有人来寺庙招人,说是招账房,供吃穿,每月二两银子,还有暖和的房子可以住,一下子吸引到了不少人。
当然不是贪图那点银子,全都是奔着有暖屋来的。
最最重要的是人家只招半年,不想干了,半年后走人,半年时间也不耽误他们温书,大不了晚上多看一会儿。
今日几个红螺寺的学子商议后,便收拾包袱来投奔薛洋了。
屋里安静下来,一群人都坐下翻书。
这个坐落在温泉附近的房子并不冷,庄子下面布满了暗道,隔一段距离还有给水加温的火洞,看不见的温泉流淌过水管,让庄子不至于温暖如春,也比外面高个十多度。
屋子里密封性很好,一面大大的窗户用了两面玻璃,隔断了外间的冷风,几人在屋里也不觉得冷。
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一众人看向木门,薛洋去开门,然后一个大爷模样的人走进来。
“薛后生,你们忙完没有?”
“好了。”
薛洋便给其他人介绍,“这是你们楼的宿管大爷,跟我同姓,以后生活上有问题可以找他。”
薛大爷点点头道:“我就住在楼梯口右手边的屋子,这里每晚要查房,要是晚上不回来一定要给我请假,不然还以为你人丢了呢。”
“现在跟我去领你们的粮票。”
一听发票,一群人立刻放下书跟了上去。
他们已经明白,在这个庄子里票就等于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