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摸了摸撞疼的鼻子,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急着出恭。”
皇帝哪里看不穿他脸上的心虚,“去吧,快些回来,朕要考考你。”
太子本来没打算出恭,这下也不得不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
皇帝扫了一眼,向他招招手。
太子走过去,发现兄弟们已经站成了一排。
他没有加入进去,而是站在了皇帝的左手边,这大概就是太子的特权。
站在阿哥之首的大阿哥撇了撇嘴,太子瞧见心里很不高兴。
皇帝放下手中的试卷,缓缓开口。
“近期关于缠足一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民间有人议论此为闺中私事,朝廷未免多管闲事。”
“身为皇子不应该人云亦云,得有自己的看法,也有官员上奏朕收回圣旨,朕要求你们也参与进来,以缠足为题写一篇文章,不得少于千字,你们可以去翰林院求教翰林们,有些话旁人说得都不准确,需要你们自己翻书寻找答案。”
“三日后将文章再交出来,是支持还是反对女子缠足,都要给朕一个充足理由。”
大阿哥听完眼睛一亮,汗阿玛允许他们向翰林院讨教,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汗阿玛允许他们拉拢翰林院的官员。
若是拉拢了翰林院,相当于得到了大半汉人官员的支持。
太子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跟大阿哥眼睛对上,两人都是一副己方不会输的眼神。
宫外跟裹足相关的话题越来越激烈,不同的报纸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有家报纸就有大儒出声反对朝廷的专权。
也有报纸站中立等着看好戏。
《世界新闻报》特意刊发了一片关乎小脚形成的图案,从小脚被掰断的畸形,再到因为无法多走路,身体变得不健康怀孕很大几率难产。
医学科普击溃了某些报纸空白无力的言辞。
有些爱惜女儿的人家偷偷放足。
不放也不行,无法嫁入官宦人家,只能跟书香门第和商户结亲。
商户也就算了,书香门第哪个不是奔着做官去的,最后别因为裹足害得自家女儿被休。
实际上近些年,汉人中偷偷留发裹足的风气越演越烈,在汉人看来,强制留辫和禁止缠足都是朝廷对他们的压迫,破坏了老规矩。
在不少汉人看来,给女儿裹足就是为她谋个不需要劳作的富贵生活,只有那穷苦人家才是天足。
哪怕这次新闻宣传了裹足的危害,还是有人不信。
若不是下了圣旨,官宦家眷不得裹足,也不准与裹足家庭结亲,怕是会迎来民间的强烈反感,出现报复性的裹足之风。
起码因为这道圣旨,一些京城的官家女子纷纷放足,有些还因为时间长久跑到城外的医院找女大夫治脚。
相关消息传入宫中,宝音扯了下嘴角。
[果然是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朝廷多次反对禁足却屡禁不止,结果一危及男人的权力,影响到自家老爷们的前程,这裹足之风中止了。
等朝廷正式排查,怕是解除裹足的人更多。
她觉得有些好笑,看向了皇帝。
“明史修到哪了?我听说朱元璋的马皇后实在是无处可黑,最大的黑点竟然是有一双大脚?”
皇帝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谁说的?”
见她满眼鄙夷,就知道后世的明史就是这样记载的。
他脸有些黑,要知道明史是交给了汉人监修至今未定稿。
这事满人有点冤,编撰明史的都是明朝遗臣,满人根本没沾手。
不就是怕后来明史出问题,他们满人背黑锅吗?
现在看来还真是出了问题。
“清史呢?怎么没听你说过清史?”
他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要知道一个新朝代建立,往往会修前朝史书来宣告前朝已亡。
顺治年间设立过明史馆,可因为南明未灭,这个明史馆很快关闭。
康熙四年重开,又忙着编写世祖实录暂停,直到康熙十八年三藩平定在即才开始编撰。
他仍然采用的汉臣监修,连总裁副总裁都是汉人官员,满蒙官员精通汉语的都不多,更不要说能编写明史的人才了,根本没有插手修明史的余地。
不用想,明史中那些不合理的描述又成了大清的罪状。
”没有清史。”
宝音笑眯眯道:“大清亡了后,清史是满族遗老在修。”
“不过足足修了十四年。”
皇帝愣了一下,十四年能修出个什么来?
他都不指望在他有生之年明史能定稿,光是收集资料就是一项大工程。
“十四年还是战乱期间,所有编撰人员都是在家修,清史稿分裂太严重,错误太多,根本无法审核。”
“后来一拖再拖,百年后都未能定稿,我活着的时候还是叫清史稿。”
她也不提因为文字狱,许多史料真假难辨,导致正史看着更像是野史。
“二十四史只到明史,没有清史。”
皇帝面色不是很好,显然没有想到大清连史书都没混上,这得是多不受后面国家重视。
宝音无视他的脸色,笑着转移话题,“听说翰林院官员极不待见我,儒家的程朱理学学派是将我视为眼中钉了?”
毕竟她的一番操作可是动摇了程朱理学身为国学的地位。
皇帝无奈道:“这个污名朱熹生前都无法洗去清白,翰林院如何找到证据翻案?”
“朝廷现在陷入两难,要不帮着力证朱熹清白,要不改用儒家其他学说。”
宝音脸耷拉下来,“怎么澄清?说我胡说八道?”
第213章
怎么帮儒家洗清清白, 当然是反过来说她污蔑,多人轮番轰炸让她百口莫辩。
若不是来自后世消息爆炸的时代,穿越后手里还有个能查论文的平台, 这些小道消息她是没有接触来源。
入关后自有大儒来为我辩经。
满族尝到了这种好处,在前朝需要程朱理学,朱熹也得到了这种好处, 生前的事不论,死后却是被捧上了圣人之位。
程、朱都是圣人,关于其一些不怎么悦耳的事迹自然而然也被人掩盖, 这不是一个人的行为, 而是前朝几百年读书人的一致行径。
朱熹这名字说出去,谁不知道是圣人, 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生前劣迹。
报纸这样一揭穿, 直接是将儒家的底裤都拉下来了, 这不是程朱理学的某项经义被推翻被质疑, 而是朱熹这个圣人的人设坍塌。
这样一个生前有劣迹的人如何能被当作圣人, 同时这种怀疑也开始蔓延到学习整个程朱理学这个派系,是不是这个学派的人都是鸡鸣狗盗之辈,
明面上说得多高尚, 私底下干的都不是人事。
再一想这个学派的人竟然在鞑靼手下称奴才做官欺压良民, 这舆论声音一出现, 怕是程朱理学得被人唾弃万年。
宝音心里闪过了不少念头, 他要是真敢这样干,她就跟他拼了!
皇帝眉头一皱,“你看你,又来了不是,我这才刚开口, 你就觉得我要对你不利,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受信任,这么不堪吗?”
[呦,这是想CPU我?]
皇帝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坐回椅子上,抿着嘴一脸严肃等着他的回答。
皇帝沉默下来,因为这事很难搞。
程朱理学是主流学说,八股文更是朝廷抡才的重要方式。
这么说吧,这程朱理学要是下来就得另选儒家学说补上,可科举的八股文要是换了,事情才闹大了。
江南的读书人本来就喜欢闹腾,这要是一下子把八股文给换了,天下读书人都得闹腾。
毕竟学了半生八股文,你朝廷突然改了,这谁能承受得了?
他当年想要取缔八股文,不正是因为官员反对才改变意见吗?
[哼,说再多不还是想要让我退步吗?]
皇帝觉得自己脑仁疼,“此事暂且搁置,等出征回来再说。”
见宝音脸色还沉着,他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不是处理此事的时候,总不能出征时候腹背受敌,你也体谅一下我。”
她倒是没不依不饶,这事早前就达成了默契,西洋的术可以为他们所用,传教士那上帝之下人人平等的教义是万万不可。
在这片大陆,只有皇帝之下人人平等,至于未来就看后世的造化了。
宝音明白目前两人目标一致,只是未来他定然会维护皇权,这是身份决定,而她的认知无法忍受这样一个封建社会。
终有一日两人会分道扬镳,在这个日子到来前,她会努力获取更多筹码。
***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踌躇了几日的太子在下学后离开了乾清宫往养心殿走去。
才跨进门不久,他就被身后的兄弟们给叫住。
大阿哥领着一串弟弟跟了上来。
“老、二,可是去给贵母妃请安?正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