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声, 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母子要去养心殿, 朕这边就不耽误你们了。”
德妃恭顺退下, 也没有过问皇帝出了乾清宫为何又回去。
养心殿的暖阁里, 气氛很僵硬。
佟佳氏见宝音始终不肯发誓,心里掩盖的那股怒火爆发出来。
宝音则觉得这人有毛病,她才回宫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就跑上门急吼吼催着她发誓。
她是这养心殿的主人,不是她呼来唤去的奴才。
光是她那理直气壮觉得她该低她一头的口气就让她十分厌烦。
“什么发誓想都别想, 我不欠你的。”宝音冷着脸道。
“你不发誓是不是心中有鬼?当年你说过皇后只能是我,现在反悔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日,这后位你是想都别想!”
承乾宫和养心殿的人都在门口焦急徘徊,他们想劝又不敢进门。
两位主子闹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跟天塌下来了没区别。
突然有人眼尖看到大门进来一行人,有人抬高声音高兴冲里面喊道:“主子,德妃娘娘和六阿哥过来了!”
没一会儿佟佳氏满脸怒气冲出来,当然等出了门,她脸上的怒色消失,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愿意在老对手德妃的面前失了分寸。
德妃看着皇贵妃的身影很是意外,她刚行了个礼,就发现皇贵妃根本没看她,脚步匆匆往大门处走去。
她回头目送对方离开,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皇贵妃怎么会来着?还一副生气的模样?
这时候暖阁内的宝音也平复了心情,脸上神色还是受到了影响,她深吸一口气:“请德妃和六阿哥进来。”
德妃牵着儿子走进来,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行礼后起来,她快速扫了一眼室内,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六阿哥的身子已无大碍,太医说继续吃一段时间药,会有痊愈的一天。若不是娘娘……”
说到这里她一阵哽咽,擦拭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娘娘见笑了,娘娘对臣妾和六阿哥的恩德今生都报不完。”
她推了推儿子。
六阿哥干脆利落跪下,“儿臣叩谢贵母妃对儿臣的再造之恩!”
小孩声音清脆果断,特别是那扑通一跪,都能听见膝盖着地的声音。
宝音惊讶道:“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请起。”
她起身走过去,将六阿哥扶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裤子。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她直起身对德妃客气道:“六阿哥的事不必谢我,就算是个陌生人我有能力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反正报酬已经从皇帝那里拿到了。
“要是早知道六阿哥的病情,说不定早将药做出来了,也能让他少受些罪。”
德妃看向六阿哥脸上满是愧疚。
“是臣妾对六阿哥看得太紧了,不敢让他出永和宫,才耽误了他的病情。”
想要自己差点失去了这个儿子,德妃不免心有余悸。
宝音顺口应了几句,德妃母子也没有多待,很快便告辞了。
这一回宫接二连三来人,应付完她已经心神疲惫。
[早知道就留在园子了,回宫麻烦事真多!]
皇帝悄悄走到门口,听见她这埋怨,不免有些心虚。
“咳。”
他清了清嗓子,宣告自己的存在。
宝音闻声看过去,满眼怒火。
[你还敢来?]
他背着手走进去,绕着她走了一圈。
宝音看他的眼神满是刀子。
他摸了摸鼻头道:“表妹脾气不好,也就这几年养了胤禛才收敛了一些。”
别看佟佳氏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早年在宫中可是霸王一样的人物,受宠的德妃、宜妃哪个没被她刁难过。
也是她进宫晚没见过表妹那一面。
皇帝停下来,意有所指道:“说来也是一件奇事,表妹竟然有了让四阿哥上进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宝音眼眸一凝,想起自己为了激起佟佳氏的求生欲,说的那些话,她不免有些心虚。
所以是她自己挖坑,结果坑到了自己?
[我是说过自古顺利继位的太子少见,这也是激起她的求生欲,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
皇帝早知道这件事了,只是见表妹从自怨自艾中清醒过来才没有跟她算账。
他站在离她一手远的位置,道:“你这话说着倒是轻巧,你可知道表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作为,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开始担心表妹乱来。”
“为了打消她的念头,想要朕册封你为皇后。”
宝音眼睛瞪大,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难怪皇贵妃跑到她这里发疯。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手中把玩,随口问道:“你想做皇后吗?”
这话像是随便一问,宝音全身都僵硬起来。
她当然想,当了皇后她可以顺理成章插手朝政,哪怕交泰殿还竖着那块内宫不得干政的铁牌。
她目光变得认真起来,“我想,你会给吗?”
皇帝嘴角的笑容凝固,他深深地盯着她,许久后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朕得想想。”
他说的是朕,而不是我,说明他以帝王的身份来衡量这件事。
***
近日耶稣大教堂有些热闹,一群信徒一早围在门口,看着南怀仁热情迎接一群蓝眼睛黄头发的洋人。
“这些人长相也太奇怪了!”
“哇,长得可真像是妖魔鬼怪!“
南怀仁对一旁的惊呼声充耳不闻,他面带微笑接待同伴。
领头的人叫杜博雷,他经历有些复杂。
一番寒暄后,南怀仁邀请四人进入教堂。
杜博雷四人衣裳破旧,一看就知道是经历了一番辛苦。
“……前年在暹罗遇上了海盗被俘虏上船做了水手,那些该死的荷兰人一点也不讲理,去年被人俘虏总算是来到了远东这块土地。”
杜博雷的经历都可以写一部三毛历险记了,他在广东被卖时被广东的传教士赎身,后来因为护照丢失,有被遣送回国的风险。
要不是广州的传教士帮他联系了南怀仁,这会儿他怕是无功而返了。
南怀仁听闻他的经历,在胸前比画了一下十字,口中默念,“感谢主,是主在保佑你们。”
随后他问起了四人要觐献给皇帝的礼物。
“有有,我们从广州传教士手里借了一些科学仪器,听说远东的皇帝对科学很感兴趣,我们还采买了一些近几年出版的书籍。”
南怀仁满意点头,说了不久后会有官员来教导他们觐见皇帝时要行什么礼。
说完不忘警告。
“东方的皇帝跟西方不同,可以随意处死对皇帝不利的人,这里没有人权可言,希望你们能够记住。”
经历过变成海盗、俘虏、被卖,杜博雷已经没有以前上大学时的天真,以前他念书时了解了利玛窦的事迹,就对远东怀有憧憬。
这回遭遇让他心里有了阴影。
对于南怀仁的警告,他的回答是:“我们会注意。”
很快,京城多了几名传教士的事传入了宫中。
时隔三日,皇帝再次踏足养心殿。
“你不是对西洋的科学仪器感兴趣吗?回头你与我一同见见这些人。”
“都带了哪些科学仪器?”
[理论应该重要些吧,牛顿的那些相对论发表了吗?]
很难相信她跟牛顿活在同一个时空。
“礼部官员送来了礼单,有西方最先进的天文仪器和数学仪器,那领头的传教士对天文很了解,若是何时我准备让他接替南怀仁在钦天监的职位,南怀仁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
皇帝说完看向她,见她没有吱声又补充了一句,“回头我让人将那些礼送到养心殿来。”
[送来这边做什么,我不稀罕。]
后宫关于立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她如今跟皇贵妃闹翻了。
宝音觉得自己面子丢大了,现在见到罪魁祸首就觉得他面目可憎。
别看后宫立后声音响亮,好像这次不立一个就无法收场一样,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没有立后的意思。
之所以不澄清,不排除想要看看哪些人有那心思。
宝音明白后,心里是万分不爽,之前他装病溜朝臣钓鱼也就算了,在宫里还玩这招。
皇帝含笑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怎么?送你礼,你还生气?”
他抽出一张纸,纸上面是一个字。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宸字深得我心,这个字给你做封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