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就是一个七进大厝, 还是建在乡下, 一个家族都住在厝里。
罗起信上一辈叔叔伯伯就有三个,同辈有从兄弟姐妹也有十几个, 七进大厝住着很紧促。
爷爷做主分家, 等罗起信这一辈的孩子一个个蹦出来, 这家不分也不行了, 实在是住不下了, 罗起信家也搬了出来,在村里起了房子。
“娘,我回来了。”
罗起信推开门进去喊了一声,罗母亲正在屋子里缝制衣服,听见声音惊喜地拉开了窗户。
“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
罗原打断母子二人的对话, “看天色要下雨,有话回头再说,先和我去见你爷。”
罗起信应下,带上了福州买的咸鸡往那七进大厝走去。
大厝是砖石房,盖这么一个大厝算是他爷爷人生最骄傲的事,动不动就拿出来说,罗起信自小挺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见了爷爷,老爷子见到父子俩回来没见多高兴,让奶奶收下了咸鸡,交代罗起信,“去你舅家要先认错,这事说来也是你们没缘分,谁会注意到三服内不容易生出健康的孩子。”
显然罗起信传回来的信在罗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若只是朝廷禁令大家可以不听从,可关系着子嗣,就不得不了解一下了。
这一查可不得了,反正结果就是泉州这片不知道多少夫妇被拆散。
福建这边太喜欢抱团了,同意还喜欢亲上加亲。
当然也有夫妻情深不肯离的。
罗原点头称是,然后提起了钢铁船一事。
“回来的路上坐了海船,正是福州船厂造的钢铁船,速度非常快,又结实,这样的船在,怕是会没有人愿意买木船了。”
木船要特定的木料子,从木材阴干再到成船就要好几年时间,哪里像钢铁船,火一开跟下饺子一样,不断有船下海。
别的船造得快又结实,他们罗家是拍马也赶不上。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这我能不知道吗?不是派你大哥去了吗?这混账一走就没了音讯。”
罗原立马告诉老爷子自己儿子跑去船舶学院读了一年书又考了第一,现在被派遣到福州船厂这个好消息。
老爷子意外后看了罗起信好几眼,然后骄傲道:“我就说我的儿孙不可能出不了一个读书人。”
他说着起身,“老婆子我要办酒席请老哥哥们喝一杯!”
罗原给儿子递了一个眼神,像是在说“我说得对吧?”
罗老爷子心里有根刺,就是他在家里请人开了私塾,教授自家孩子的同时也没有拒绝村里的孩子。
偏偏村里其他几支都学出了名堂,最低也是个童生,就罗老爷子这一脉颗粒无收,每次村里响起报喜的铜锣声,罗老爷子虽笑却入不了眼。
久而久之这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罗原任由老爷子去张罗,回家带着准备赔罪的礼,牵着驴拉着板车去大舅子家。
大舅子家就在隔壁,看到父子俩过来是一脸不高兴。
罗起信被大舅狠狠瞪了一眼,“多大点事,值得你逃家不回吗?”
罗起信忙道:“不是逃家,我在浙江一家学院读书。”
罗原跟大舅哥处得关系好,早年是一起混着玩的,这时候也不见外道:“这小子这一年倒是经历了不少事,去了不少地方,不如让他自己说说。”
罗起信立刻说起离家后误打误撞上了靖远号,还有京城的所见所闻。
“出去一回才发现,外面跟想象不一样……”
大舅默默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见了世面就是不一样了。”
罗起信有些不好意思,“表妹……”
大舅挥挥手,“放心,已经相看好了,日子定在了秋天。我和你舅妈都满意。”
罗原也含笑道:“是霖哥儿。”
罗起信意外极了,霖哥儿是他同族兄弟,书念得好,十二岁出头就是童生,算是罗氏一族当之无愧的天才。
难怪大舅一点也不生意,还开心得不得了,原来是得了这样一个贤婿。
罗起信心中五味杂陈,还是开口祝贺。
毫无疑问这是一门好亲事。
大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加紧些,好男儿得先成家再立业。”
……
罗起信在老家没有多留,吃完老爷子办的酒席后便告辞离家,这次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好几个堂兄弟追随。
老爷子还是有危机感,年纪大的改不了了,只能让年纪小的出去闯荡。
罗起信的任务就是将人带去船厂交给大伯。
福州船厂,罗敬白正在补课,他们这些外来的船工都要适应船厂忙碌的进度,想要往上升,就需要参加船厂自己办的培训班,系统学习船舶知识。
按照老师傅的说法就笨蛋地做法,这船厂的大工哪个不是摸一下就知道钢板的厚度,无他,唯手熟尔。
罗敬白他们这样刚加入的人肯定没法跟大工比,只能学习书上的知识。
吃完晚饭,他匆匆忙忙就要离厂去补习班,刚出大门就被门房的人给叫住。
“……那几位说要找你。”
罗敬白顺着门房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几个跳起来冲他摆手的少年郎们。
旁边还有人停住脚步看着,实在是这群少年太出挑。
他很想否认,还是点头认了。
“是我侄子。”
跟门房道谢后他快步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罗五告诉了他一个不幸消息,“爹,我爷让我们投奔你。”
罗敬白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每个月才四两银子工资,哪里养得起这么多小子?
罗起信无辜地挥手,“大伯,我是来船厂报到,我爷说了,让你帮他们进船厂。”
罗敬白看看左右,说了一个地址,将钥匙塞过去,“你们先住着,找个地方吃饭,我这还有事,回头回去再跟你们说。”
说完又掏出几张票子塞自己儿子手里,不等几人阻拦,就快步走了。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谁记得大伯说的地址?”
罗起信信心十足道:“我知道,跟我来吧。”
罗敬白的住处很好找,毕竟是新建的地方,周围的房子都是规划好的。
是一个小二层的院子,一楼的厨房看着就知道是没用过,已经归为放杂货的区域。
一层一个堂屋两间屋子,二楼房间多一点,三间房有大有小。
真要住进去,一人一间肯定不行,大的得住两个人。
罗起信立马说,“学校安排了住处,我就不住这了。”
罗五:“走,吃饭去,吃完饭送你过去。”
家属区临街有商铺,也有食铺,七八个壮小伙进去各要了一碗面呼啦啦吃起来。
罗敬白晚上回来,脸上带着灌输知识留下的疲倦。
得知十一在船舶学院读了一年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剩下的几个侄子,道:“也别做工了,先去读书!”
正好船厂这边也准备开自己的子弟学校。
……
行宫内埋着的一块巨石破土而出,把早晚去浇水的阿哥们给惊住了。
虽然没用石碑,但也埋了一个不小的巨石,巨石放下去前扔进去不少黄豆。
起先阿哥们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按照皇帝的要求每日早晚过来浇水,这不今日石头记就破土而出了。
周围的巡逻禁军多次经过,摆明了是来看热闹。
皇帝看着石头上面的薄土若有所思,他喊人将地面挖开,果然看到石头下面已经发芽的黄豆。
阿哥们围着土坑连连惊叹。
柔弱的黄豆芽竟然将巨石给顶了起来,巨石和豆芽间多出来不少空隙。
皇帝盯着看了片刻冷不丁道:“都看到了吧?回头以豆芽顶出巨石为例写一篇文章交上来。”
“啊?”一群原本以为出来可以玩的小阿哥都傻眼了。
宝音没去凑这个热闹,赵昌跑来跟她说了一件事。
“南怀仁送了信过来,说是帮着担保几名传教士,想通过奴才跟皇上求情。”
事情是这样,几名传教士滞留在宁波那边有两年了,一直没得到允许觐见,按照往年例子,今年该驱逐出境。
那几名传教士找到了南怀仁,南怀仁虽然跟这些人不是来自同一个国家,可看在都是上帝子民的份上,还是帮着求情。
这就找到了在热河行宫的赵昌。
宝音听完后问道:“你跟南怀仁交情很深?”
赵昌头低下去,“奴才作为特使接见过几次耶稣会的传教士,收到了一些馈赠。”
宝音沉默着翻看南怀仁的信,信中将这群传教士描述为国王派遣的数学家。
她露出冷笑。
她在南边驱赶洋人,国内皇帝对于洋人的态度也变冷。
南怀仁已经半年没有被皇帝召见,其余传教士处境都不太好,这才想通过赵昌将这批传教士推荐给皇帝。
她有些意外,赵昌竟然跟传教士联系这般深。
“赵昌,你信耶稣?”